66 第六五章 双局（1 / 1）
窗外依然是大雪纷飞的情景，看似十分凄寒，哪知这雪虽也会融、会逝，却也只图有其表，并不冰冷。
乔溪住在这谷内也已多时，自是熟悉其间状况，所以平日里都将窗门大开，为的是防止因天色太沉而睡到“日上三竿”。
经过昨日一事，她有些心情烦闷，这会天色虽阴，却也不至到起床的时辰。于是在床上不知辗转反侧多少次，实在难以再眠，这才准备早早起身。
哪知脚面刚伸下地，房门就被轻轻打开。来人袭了一身轻便的雪衣，倒是少去平日的那身斗篷装束，若不是那小半掩于银发之内的狐耳，一般情况下还真会将他当作是风雅而高贵的公子。
乔溪不愿理睬，又转过身回床上继续闭眼睡，口内十分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灭邪略一垂眸，微微思索了片刻：“溪儿，从今日起，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身边。”
乔溪极不耐烦地回道：“时时刻刻，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笑？如果我要洗澡，要如厕怎么办？”
灭邪忽地变得十分严肃：“这并非在说笑。”见她仍是不理不睬，只得稍作透露，“现今的局势，不容得我离开你半步。”
乔溪“哈哈”大笑两声，倏地就从床上翻坐起身：“局势？说吧，我听听是怎么样个局势。”
灭邪愣了愣，别过脸，似是无奈：“你身上被沾有常人无法看见的落夜蚕丝。”
正是因为常人无法看见，所以这拥有非同常人的紫眼之力的他才能够轻易看见。
乔溪闻言，也先抛开恩怨，认真了起来：“什么意思？有人在监视我？”
灭邪这才点头：“不错，依照往事来看，我猜测应是那被附身的戮毒统领所为。”
赤炎？乔溪大悟，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上次他很快就寻来自己身边。原来不仅只有利用尸魇来散播自己消息这么简单，居然连这种事都是早有预谋。
乔溪不得不佩服，此附身之人实在太过聪明，但心中疑惑也越来越重。既然他想到附身一招，就是为避过众人耳目，不现出自己真身。那这玄易长老失踪，虽然看似与此事十分吻合，但经这仔细一想，就觉十分古怪，都已做到如此之多的完美，又怎会在这点小事上失策？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附体者应该不是玄易本人。
声东击西！乔溪忽然想到这个词，如果再能知道她自身所带的秘密，那就更好解决了。毕竟梦里的那个男人，一定与这附身者有什么联系。
乔溪忙问：“你知道璃尘是谁吗？”
灭邪愣了下，回道：“是我娘。”
乔溪咂巴咂巴嘴，又问：“那你爹叫什么？”
“魃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灭邪和伏仙都是狐狸，爹娘自然都该是狐狸，那他们的眼睛颜色肯定不超出银狐与赤狐的范围。像灭邪这种继承九尾之力的紫眼当然是另当别论。那为什么梦里与璃尘相拥的男子会是黄蓝双色目，整得像只波斯猫？而且，就这么肯定那人就是自己？
乔溪如何也想不通，忽就听灭邪笑起来：“我娘她先与外族之人通交。不过很可惜的，他们还是没能够在一起。”
“这就是狐族，一个为自己的利益可以拆散相爱的人，冷酷无情的种族。”灭邪敛回笑，露出阴森森的可怕样，“当然，那也是我娘她自己活该。”
乔溪没说话，别人家的事她无权过问。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灭邪有多恨，就有多爱。
沉默了半天，气氛稍微回潮以后，她才又小心问：“你刚刚说你娘与外族人私下相交，那个外族人你可有见过？”
“见，每日都会见。”灭邪再次笑开，好象不当回事一样，“他可是那会我族的四护法之首，名为云逸。”
猫玄无云逸，可以说是比起权仲还要令人羡艳的人物。他忠厚温顺，一切好男人该有的，他都有。
当初在银狐族与赤狐族内战多年，终于决定靠联亲来交好后，这联亲的女主角却不干了。只因她在之前就认识了这么个好男人，只因她舍弃不掉这么个好男人。
可是正当她决定说“私奔”两字的时候，云逸却笑着回她，“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话。
整个幽界都知道，被灭了全族的不止有孔雀族，早期还包括猫族。最后猫族只剩下两名后裔，其中一个就是猫玄无云逸。
云逸心性温良，一直喜好和平，所以他自然就不会再想看到无休无止的征战，也更不想看到两个族群因自己而毁灭。
“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他。若不是因他，我也不会被生出。”
乔溪一阵阵的心寒，不敢多说。
灭邪笑着去抚她的脸：“傻溪儿，你怕什么。”
乔溪摇摇头：“那猫族的后裔，还有个是谁？”
灭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青湄死了。”
还有个，为什么不说？乔溪怨念地盯着他：“还有个，难道是玲珑？”
灭邪不望她，只继续自话：“青湄死了。我去寻你之前，在玲心潭附近遇见她。当时她已中毒不浅，未能说上几句，便死了。”
乔溪不再说话，她还能说什么？
“她临死前，竟然会为人着想。”灭邪的语气听不出是在嘲笑，还是在可惜，“以往她可是最爱看这类拆散人的戏。”
乔溪仍一语不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能青湄她就属于这种。
灭邪忽然道：“溪儿先别动。”
乔溪果然就先站着不动了。
其实若不是闹出的事太多，她与灭邪是最有夫妻相的。平时小吵小闹心头甜，该出手时又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灭邪的心事重重，想到这儿的时候才像下狠心一样，轻轻掸掉她肩头一处的肉眼难辨的细丝，再用紫色狐火烧除。
过后，觉得真正安妥了些，他方才又笑：“这样就好了。”
乔溪没怎么在意，仍想着前头的事，越来越觉得奇怪：“那你说，附在赤炎身上的人会不会是你娘？”
灭邪轻嗔：“小傻瓜，这怎可能。我爹于她之前就中滕炼奸计先亡，自那以后她老人家一直也致力于管制狐族内部，绝无有报仇的念头。”
紫眼的威力她见识过，再说这样平白无故地去猜测人家娘的好坏也不好。乔溪叹气：“那可不可能是那个……”猫族第二遗留后裔究竟是不是玲珑，她也不好说。
“如今说什么也都是猜，不如坐等他们来。”
“等他们来？”乔溪奇道。
话刚出口，这身后竟突然没来由地生出阵犀利的风，刮得门窗“砰砰”直响。乔溪还没来得及去瞧清楚，就被灭邪抱上了半空。
然后只见一阵银芒青光闪过，房内的摆设竟已毁了大半，直看得乔溪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映过来是怎的一回事。
“苍绝！”她冲着掩在茫茫雪尘中的身影就是大喊，只可惜对方的行动还是无不透露着那样一个事实——苍绝的身体早已被他的蛇父滕炼给完全霸去。
乔溪咬咬牙，想到当初他离去前说过会来取回领地的话，心绪烦乱。
灭邪不停地环望四周，完全没将滕炼放在眼里。
“到底是个年轻人，还分不清轻重。”
灭邪不理会，眼睛依旧望着别方。事实证明，叫乔溪待在自己身边果然没错。紫眼是他本身最强而有力的武器，同时也亦是最大的弱点，若这种事被透露出去，势必对方很快就会出现。乔溪一直以来都是众人虎视耽耽的目标，而自己与伏仙也早是众人的眼中钉，非除不可。所以昨日看似无意间道出紫眼的秘密，也并非完全丧失理智，主要目的还是为能成功引出对方。
而照先前读出的心思来看，滕炼绝对是与赤炎联手，只可惜赤炎迟迟不现身，他也就无法安下心来。
“你的眼睛倒生得挺美，正巧我那有几头神兽腹饿，抠出来喂给他们也不错。”滕炼用笑语说着这“血淋淋”的话，引得乔溪一阵厌恶。
“呵，看来那人躲躲藏藏惯了，一遇见大事就吓得不敢出手，畏畏缩缩的，哪里像只猫。”灭邪干脆采用激将法来逼。
“是我叫他不要动手，”滕炼不屑地看他，只有在逢上对手时，他感兴趣了，才会话多，“我一个人对付你就绰绰有余了，哪还需得其他人来动手？”
“能叫大名鼎鼎的炼皇来教训我这晚辈，也真是荣幸了。”气势上，灭邪丝毫不让。高手间的对决，比的不仅是谁的技能、谋略高，更是在气势上。如果打从一开始气势就输给对方，那后面也赢不了几分。
“好小子，够胆！”滕炼废话少说，一下子就放出百来条蛇，形成蛇雨，“飕飕”直朝灭邪飞去。
灭邪轻踏两步，变幻出的脚阵踩烂了一大半蛇头，将整个门窗又震得呼呼作响。他右手一探，刚要从裂开的地下取出斩妖刀，不料背后就来迎风一掌。
乔溪只有在伏仙受伤的时候才能变换妖形，那是因为云逸在她的体中，他要护全这一生挚爱的女子所生之子，即使并不是自己的孩子。所谓爱屋及乌，更可以放在温柔又心善的云逸身上。
但同样是璃尘之子，那样的待遇可真不同，只因璃尘对他们几位护法下达过命令，谁也不许对灭邪好，不论是谁。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道理？可往往很多时候的事就是这样残酷，如今没有了妖力相助的乔溪，面对这几位都曾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显得十分渺小不足。直白点，也就是个拖油瓶的存在。
所以当背后有掌气袭来之时，灭邪本能地顾及到身后乔溪，转身去接。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能看见任何身影，倒是自己掌面忽地生出道强光，后又以极快速度消失。
这是种禁术的表现，用自己的生命作以代价，利用自己的元气窜入他人体内，加以封印。之所以说是禁术，是因为太损害性命。灭邪是见过的，甚至是偷学过，那会年少气盛，总想着要比伏仙强，便就学了。只是后来被发现了，前功尽弃。
“你果然是……”灭邪还没能说完，整个人就僵倒在地，不再动弹。
同时他的眼睛，也渐渐地失去了光彩。什么也再看不见。
乔溪吓得捂住嘴，眼睛瞪视着突然自门后走出的男子：“又是你！”
“我的好姐姐，我们又见面了。”笑声爽朗，再配有那双干净而澄澈的大眼，总会让人产生种他是好人的错觉。可他的的确确是个丧尽天良、无可救药的混蛋。
乔溪怒不打一处来：“你根本就不是赤炎，还装什么！”
似乎早已习惯旁人憎恶的目光，赤炎嘴边含笑，不改悠哉模样：“我为溪姐姐除去这一大后患，难道还不满意吗？”
恶心！乔溪盛怒。
假赤炎觉得装着也无趣，只好一笑回容：“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没那么容易死？就是说要折磨到底？想起尸魇就是要在百般折磨的过程中才能养大，乔溪更气：“相思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赤炎好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莫非你还想变成母老虎，将我吃了不成？”
“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乔溪气得声音都有些扭曲。
“好词，好句，”赤炎拍掌赞叹，“还有没，我还想听。”
乔溪的脸蓦地涨红，就只差吐血。
这时，一直不语的灭邪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这等禁术会被修习成功，是我太过大意。”
滕炼一听，疑惑地望向赤炎。
赤炎摇了摇头，表示谦让：“你也不简单，竟然会想到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
聪明过人，眼光长远，不仅只有灭邪能做得到，他也亦能如此。论谋略，可谓二人不相上下，只可惜……
赤炎的笑无邪得像个最纯真的孩子：“我不过是如你所愿前来此处。可惜啊可惜，你还是误算了一件事。”
灭邪也笑：“确实，我从未想过你竟会学成狐族禁术——封魔之印。”
本想借此机会将对方引来，对方定会想方设法对付紫眼，而无论使出何种招数，一旦现身，他必能寻机杀害。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会这种禁术。
是他太过大意，千算万算也还是错算一个环节。灭邪大笑，心中的不甘也越发强烈：“‘封魔之印’只有长老与部分护法见过，而玄易长老失踪，戮毒统领又被附体……没想到你竟能考虑得这么周全。”
这些看似相互不着边际的事情，一旦仔细联系起来，就足见对方谋略的过人之处。先前乔溪对附身者不是玄易本人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但现有禁术条件在先，就让人误以为或许这也是玄易的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为让众人转移视线，不会完全想到他身上。
但好在有乔溪的一个梦，解了这所有。
“你再怎样躲躲藏藏也都无用，”灭邪咬牙念道，“右副护法，墨离！”
这猫族的第二个存活者，既是云逸的兄弟，黑猫墨离。
“你用了禁术？”一直默不作声的滕炼观察了半晌，终于开口。
墨离明白他是想说不需要自己来插手，但现在不该是闹僵的时候，便道：“既然宝珠顺利到手，又何必计较这些？”
滕炼冷哼一声，走到灭邪身旁准备去拽他背上的乔溪，却被迅速躲过。
封了眼睛还有听力，即使气力也少去大半，只要身体还有一丝能动的迹象，他死也要护到底。灭邪凝神细辨这其中动静，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将乔溪牢牢托在身后。
只可惜一人哪敌得过两人？即使他再怎样拼命，乔溪也还是很快就落入敌手。
“溪儿！”灭邪刚凄厉地叫唤一声，便被墨离一脚踹上地面：“你该感谢炼皇的大发慈悲，他并不喜欢我随意插手。等你伤养好后，再来慢慢受死吧，哈哈哈哈……”说罢，同滕炼带着乔溪一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