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七章 共进(1 / 1)
零碎的雪花旋旋转转落进屋内,本该不会感觉寒冷的夜晚,此刻竟徒然生出凉意,纵使那落在唇上的吻愈来愈热,乔溪的心也已厚如坚冰,再无法轻易融化。
没有作任何反抗,整个房中除了细微的喘息声,就只剩安静。
所以当她不紧不慢地将手中之物往床沿推去时,那身为鬼禅魂元的珠子滚落在地的声音显得格外醒目。
随着这声清脆,灭邪的动作也嘎然而止。
屋内顿时陷入更深的寂默,仿佛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细细密密,清晰地击在双耳深处。
静默地看着眼前熟识的面容,一眉一目分明都已深深刻入心骨。只是那投来的目光,已变得不再熟悉,带有笑意的冷漠,似乎是最可怕的毒,无形间摧毁所有。
若是换作以往,乔溪定当会大吼大叫,用看似愤怒但无伤害性质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报复”。
可是时日不在,这样才能更清晰地想起,梦已经碎了,早在有所计划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我会履行帮你的承诺。”灭邪从她身上离开,双手一伸,两颗魂元便已吸来。
交付属于鬼禅的那颗到她手中,另颗黍婆的则直接捏成细末。
“你以为现在说什么我都还会再信?”乔溪直起身,随手理好衣物,“当初说不让任何人再伤我的是你,可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你。”
被说中要害,灭邪沉默。
乔溪痛恨这种逃避方式,语气更狠:“我真是没记性,都被说成是枚棋子,就该想到那些话都是谎言。呵,作为棋子,又怎么可能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溪儿……”灭邪欲言又止,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想睡了,你可否出去?”乔溪故意说得委婉,动作上一点不拖泥带水,倒下来就闭眼开睡,还连打两个哈欠,装作是真的很累的模样。
灭邪拿她无法,只得翻身下床。
行到门前时,他还是没能忍住:“无论你信不信,我定会帮你查明所有的事。”
乔溪不耐烦:“你还想怎么样?”
“我会立即动身去往仙魔,”灭邪轻叹,提出一个现今根本不可能办到的要求,“除我以外的男人,都不要再想。”
乔溪果真将之当成笑话来听:“我想谁就想谁,凭什么要听你的?再说,以我现在哪也不能去的状况,你还有什么不满?”
灭邪没有再回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合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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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大一小事情的折腾,转眼就近天明。
整个邪神境内依然缺少光照,阴沉的天色让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但好在谷内的鹅毛大雪只有其表,落在身上非但不冷,还微微带来暖意。
由于记挂着某件事情,乔溪早早的就溜出矍影宫。
地点选在邪灵谷入口,当然并非是为逃走,以她自己的能力,断不可能顺利走出结界以外的恶寒雪障。
乔溪从怀里掏出一枚鹤羽,这是唯一一个不曾被灭邪收走过的宝物。
当初听苍绝说,这是个通讯信物,只要将它含在嘴边,他就会立即来到身边。
好不容易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必须要抓紧时间。乔溪赶紧照其方法将鹤羽含住,希望借此真能唤来自大婚当天一别,已多日不见的苍绝。
说来是为两事:一是确定他还安然无恙,并未如鬼禅一般,被灭邪暗中关押;二是若真平安而来,就将这羽毛还回,决定日后再也不见。
如今为自己的事已彻底失去鬼禅,如果再因那句“一定要等我回来”的约定而失去苍绝,乔溪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变成何种模样。
长叹一声,她随便就地而坐,似乎是为迎合这满眼纷飞的雪花,整晚未睡所起的困倦又如潮水般袭来。
尤其是配有温暖的雪瓣,像极柔和的棉絮盖在身上,乔溪很快便再难支撑,缓缓进入梦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此次的梦里,不再是单纯的有关于乔楚的回忆,而是发生在似乎永远走不出的树林里。
逝去的鬼禅一如既往地背着她前行,乔溪难掩激动的心情,尽管潜意识里知道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还是十分开心地直呼他的姓名。
而就在喊出第十声时,鬼禅竟突然停下,不愿再迈一步。
乔溪害怕这是结束的前兆,不停催促他继续向着没有尽头的道路前行,却被一把拽过,狠狠摔出去。
伤处没有预期的疼痛,但难免会觉得郁闷,怎么好端端的会把她摔出去?乔溪抬起头,刚要问是怎么回事,竟发现原先站在那处的鬼禅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伏仙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面容。
只见他口形微动,分明正在说着什么,可听来不是十分清楚,但似乎是有关灭邪曾说过的话语。
而后看似极为不满地转身,随便就往树林的一个方向走去。
乔溪忙起身在后追,憋了很久才大声地喊:“我是真的喜欢你,绝对没有把你当成奴仆使唤!”
但回音却换成了另一个:“老婆这么喜欢我,要不要亲一个?”
还没来得及回答,仿佛是有什么柔软的物体,轻轻覆上额际。乔溪大惊,朦朦胧胧中见一个用布裹着左半边脸的男子正俯身吻着自己,吓得忙往后退,也不知绊到什么,一下子就连翻两跟头,摔出个脸朝地。
苍绝也不敢去扶,生怕再吓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真有那么恐怖?”
乔溪晃晃还不是十分清醒的头,好半天才缓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事物,才明白这并非是梦境。
想到刚才太过失礼,她赶忙坐起身,对着蹲在地的苍绝笑笑,却才真正注意到他的模样。
大部分脸已被白布蒙上,眉间的红纹因此而不见,留下的那只绿眸,笑起来依旧好看,但可能是最近遭遇的事太多,面色略显苍白,整个人看似十分憔悴。
先前以为是在梦里,眼睛也有点迷糊,不清楚身边有什么人作过这打扮,还以为是别的什么陌生男子。
看他精神不佳,知无意中铁定又伤到他的心,乔溪窘迫得连话也说不出。
“老婆,你不要总盯着我看。”苍绝的半边脸变得通红,想了想又摇头,“老婆,你还是盯着我看吧。”
被他这么一说,乔溪倒变得不好意思了,正欲收回目光,却见他忽然递来脱下的外衣:“老婆这样睡,很容易着凉。”
明显是出于关心,但这里并不冷,更何况有这样不易生病的体质在,乔溪婉言拒绝:“我没事,不会那么容易生病,倒是你,刚经过那雪障,随意脱衣才会真的生病。”
苍绝的脸更红,也不说话,眼睛似盯着某处。
乔溪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脸也倏地红了。
可能是因睡得太久,那些雪花早在身上化成水迹,慢慢积少成多,最后直接像落进水里,衣物全湿。
白色的衣裙几乎变成透明,乔溪的脸很快红到脖子根,不敢再继续维持这副模样,也不再客气,伸手就拿过他的外衣,慌忙披上。
因为太羞,结果变成结巴:“这这这里天气还算不错,我没没什么事。”
又因发现他还往这边看,有些生气:“不……不许再看!”
苍绝虽然也羞,可他才不管:“老婆是要怀我孩子的人,怎么连看看都不给?”
好象在说这是件极微不足道的事,全部错都归结于她太小气一样,乔溪被这说法彻底激怒:“给你说过了,我不是母猪!”
苍绝笑着搂住她,轻拍她的背,明明自己更像小孩,却还装作老成地哄她:“当然不是,老婆可比那些母猪好看到百倍千倍去了。”
温暖的怀抱,使得乔溪的气焰瞬时熄灭,不想离开,也不舍离开,是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闻着身上的清香,她小声问。
苍绝状似神经大条地笑:“老婆可不要因为这事而嫌弃我。”
越说越难受,乔溪咂咂嘴:“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造成的?”大婚当日虽是中沧雪冰莲露,但多少是有印象,记得他是很痛苦地捂着面离开。
“说了的话,老婆会不会嫌弃我?”
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乔溪安慰:“怎么会。”
“那答应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不要嫌弃。”
不能再继续了,乔溪的心刺痛,猛然推开苍绝,拿过准备在旁的鹤羽塞进他手中:“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苍绝不解:“老婆?”
“不要再喊我老婆了,我早已经不是你的老婆。”从最初开始,就只是个称号而已。
苍绝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你是因为这么多天我没来而在生气?”
不是的……乔溪尽力忍住:“你来不来都没关系,我以后只会跟着邪帝。”
“可老婆不是说喜欢那只臭狐狸吗?”
“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就要永远喜欢,在这期间,我还可以喜欢上别人。”乔溪尴尬地笑,尽量表现得确有这么回事,“总之,我不是个好女……”
苍绝不作任何犹豫地打断她:“那就快喜欢我。”
意外的回答,乔溪感到万分惊讶,预料中应该会看见他纠结的眉宇才对,可面前的男子,独眼里透露着的只有不容质疑的坚定。
“我说过,我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你永远都会是我的老婆,”苍绝起身,突然将她抱起,温柔的吻又落上额际,“谁叫你是我看上的女人。”
无光的天边,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了初绽的晴,是男子高大的身影,驱散开厚重的云雾,同时亦散了心中的阴霾。
“和我走,去到哪都可以,陪你上天入地,每夜看星星。”苍绝无任何杂念的笑容,如最纯洁的雪,净化世间所有,“你若想回仙魔,我便送你回去,只是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任何苦痛都请让我一起分担。”
原来所有的隐瞒终究还是被看穿,乔溪苦笑,真是低估了这个任性的小孩。
“我还是喜欢伏仙,即使如此,也可以?”
“当然,”苍绝兴奋地抱紧她,“因为这样才是我苍绝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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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保好鹤羽、羽匕以及魂元三样宝物在身,乔溪与苍绝对视一眼:“我必须先去仙魔确认某样事物。”
苍绝点头,表示理解。
“那之后,我可能会和你走。”上次那么直接轰走伏仙,如今若再想留在他身边,恐怕这样的事,即使他不计较,自己也定办不到。
加之受到梦里与灭邪话语的双重影响,乔溪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可恨?”
苍绝笑:“我很喜欢老婆,又怎么会恨?”
乔溪不安:“别和我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老随意差遣你们。”
苍绝抱住她:“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只要老婆不嫌弃我就好。”
乔溪沉默,不知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此刻的心境。若说苍绝是个孩子,真的一点也不为过,再大的事都能被积极的态度所消化,心无杂念、永远都保持一颗孩童应有的纯真之心,多数时候,真的是被这样的他给拯救。
就好象,当初的乔楚对自己一般。
“谢谢你。”
“溪儿何必如此客气。”
溪儿?乔溪一窒,赶紧抬眉而望,空中只距离他们数米的地方,果然有只全身纯白的巨大雪貂正缓慢降落。四足上红色的绸缎在风中翻飞,配合银铃轻响,如雪域之颠的那片银白下,有足以刺穿万物的冰寒目光注视而来。
“溪儿总这么客气,多伤感情。”如王者般不容许有任何违背意愿的声音再度传来,乔溪慌乱间赶紧推开苍绝:“你快走!”
苍绝不愿,就要死赖在这:“不带你走,我就不走。”
乔溪急道:“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连那么厉害的鬼禅都被杀害,想当然就认为苍绝也敌不过。况且如今再加上一个只会连累人的自己,若再不快些叫他走,就真的只会见到与昨日鬼禅一样的结果。
她已不想再要“再见再不见,离别终离别”这种事发生了。
可苍绝终也只是个任性的小孩:“老婆答应过我在先,我又怎能因这点小事而离开。”不乏自信的笑,似乎能抵挡一切,“老婆的任何苦痛,我都会一同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