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破灭(1 / 1)
乔溪前脚才回到璃渊殿,伏仙后脚就回来了。所幸他并没有与苍绝碰上,不然又会是一场大战。
也许是因心情不好的缘故,伏仙自进殿后,连看都不看她,只径直走向石座,侧身而卧,不久后就闭眼睡去。
虽然他平时都表现得冷漠惯了,可乔溪还是有种细微的感觉,他对自己,似乎变得更加冷淡了。
女人的直觉往往都很灵验,伏仙果然不是变得一般的冷淡。虽然还是一如往常般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但自昨夜后,他即使醒着,也未曾看过她一眼。
本来来到这里就已经没有任何朋友,如今就连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好似在刻意回避。乔溪在经过整整一日漫长的煎熬后,终于忍耐不住,悄悄走到石座前,伸手想去触摸那张熟睡的脸。可是当见到这只有在睡梦中时才会变得柔和的脸,才发现根本不忍心碰醒。
只剩沉默。
其实她是知道的,伏仙并没有睡着,以往这个时候,定会以淡漠的眼神回来,用狐尾示以警告。可如今,他连动也不愿动一下,仿佛自己就真的只是沉浮于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风一过,便会立即消散。
这种感觉,比一个人待在殿内,还要寂寞。
乔溪曾经的愿望很简单,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可以和乔楚永远在一起,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但也许是想象总归太美好,与现实的残酷相比,很容易就能变成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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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多日都被伏仙彻底无视,乔溪虽仍旧吃好喝好,但人是越渐消瘦,就连进殿通报找寻长老情况的小妖看了,都不免心疼。
伏仙并不呆笨,当然是早已明白她内心所想,所以才会视她为不存在。本想因此了断她的欲念,却并未料到她竟如此执著,于是决定有必要试着那么做。
当晚,他终于一改这几日的视而不见,从高高的石座上走下,眼中尽是莲池旁清幽的身影:“随我来。”
乔溪见他终于肯看自己,肯与自己说话,就像又见到了重生的希望,仿佛这多日来积累的话语,瞬间凝聚至嘴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有拼命点头。
因为激动,反而忽略了他更加淡漠的眼神。
今晚的风更凉,是那种能穿透衣衫,直达肌肤的凉。
大而圆的月亮高挂在远天,缺少了平日朦胧的美感,只剩清冷到快要消淡的颜色。
乔溪坐在浮云一端,搂住双肩不停地哆嗦,偷偷瞄眼正在闭目修身的伏仙,小小的期望着他能注意到这一切。
她以为,这多日不被理睬,是因为被发现偷跑出去的事,所以伏仙生气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不论怎么想,这个理由都很牵强。
当落脚的时候,月亮已经完完全全隐入云层中,留下的漫天星辰,虽然更加明亮,但在乔溪看来,是很孤独的存在。
幽界的夜穹比人界的要好看得多,因为几乎每夜都能见到星月同在。这种奇特景象,在人间月朗星稀的情况下,极少能见。
可今天……乔溪紧跟在伏仙身后,突然难过起来。
这里是玲珑仙幻,却是换了种模样,再没有所谓的雾林。树木多是倒地、枯死,从痕迹来看,似乎是被人故意损毁。
当站定脚跟时,面前现出的是由藤蔓植物相互缠绕而成的巨大保护网。藤蔓护网一直向上延伸,叶藤相错,密集不见缝隙,直至没入天际。能如此小心保护,可见掩藏于其内的事物定当了得。
然而,乔溪仅略微打量了几眼宽度,就已猜想出其中所藏究竟是何物。
她开始害怕,无勇气面对的不止是差点取了她性命的玲心潭,更是那名叫作“玲珑”的女子。
“我不想进去。”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
伏仙默不作声,运用法术使藤蔓网让出道一人大小的洞。复又后退至她身旁,伸手用力扣住她的肩,不听任何话语,也不顾任何挣扎地将她强行带入其中。
进入后,继续用七步诀现出隐于障眼法下的玲心潭,伏仙为防她临阵逃脱,毫无情面地用术法将她的身体固定在岸边。
原本该是黑暗的地方,如今却很明亮。可能是伏仙太过爱惜此地,才使得此处的植物身上散出萤萤绿光。景象奇美,堪称绝境。
可乔溪并没有过多心思去欣赏这里的景色,只是眼睁睁看着伏仙走上水面,止步于潭心处,轻挥衣袖,从浮起的水注上取下颗泛着银光的珠子。乍看之下,那手中之物竟似魂元。
这个应当就是灭邪说过的玲珑的魂元,当初迷惑自己心智,差点害死自己的应该也是它。
可是,真正让乔溪痛苦的并不是这些。
伏仙望着珠子的眼神,出奇的温柔:“玲心潭并无宝藏,有的只是两颗心。”紧握灵珠,渐没了光华,“一颗属于玲珑,一颗属于我。”
“你做这些,说这些,究竟是想证明什么?”乔溪吃力地问。
“断绝心念。”
断绝心念……乔溪默念,原来他早已看出。她笑:“即使我喜欢你那又怎么样,那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赌气地望他,那张冷静的面容依然没有一丝波澜。兴许是这样并不能起到断绝心念的作用,一个物体竟快速从他袖中飞出,落至脚边。乔溪低头看去,竟是重新用狐皮裹好的羽匕。
还未明白他的意思,却听他先道:“此生此世,只恋玲珑。”
“是吗……”简单的八个字,却是破灭了小小的梦,当即将她又打回那孤独的深渊。乔溪绝望地冷笑两声,竟忽地冲出定身术的束缚。
蹲下身捡起羽匕,将归属于狐皮的外套全部扒下,狠狠砸入水中:“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对我温柔!”
伏仙不想去理会她的无理取闹,但又无法不去看那双含恨的眼。
他原本是想,对于这样的事,简单应付过去便可。往后见面虽会尴尬,但也不至于到看着便觉可恨的地步。真的是从未想过她已恋慕到这种地步。
可如今又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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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僵持一段时间,乔溪已感觉再无力气继续折腾,只是看着他便已觉得很累。索性转过身走向那道裂开的口。虽然知道无法离开他的视线,但只是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也好。
往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梦。
“溪儿,愿意和我走吗?”温柔的声音合着清脆的铃音,突然从裂口处清晰地传来。
乔溪呆滞地望向黑洞洞的裂口,半晌才呆呆地点头。
“休想。”伏仙迅速将玲珑的魂元放回潭心,又以飞速去到乔溪身边,可还是晚了一步。此刻她已经被灭邪收入怀中。
伏仙以命令的口吻道:“留下。”
只要她说“留”,他即使是死,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灭邪微笑:“溪儿,你是愿意留下,还是与我走?”
斗篷挡着面,看不清乔溪的表情,但从声音听来,竟十分冷淡:“我想回家。”
“和我走,我告诉你怎么回家。”
斗篷下的声音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怎样都好,我想回家。”
“留下!”完全出乎意料,伏仙冰冷的面上隐隐有些怒气,出手就要去夺。
“溪儿是自愿同我走的,这样你也要她留下吗……即使令她痛苦?”灭邪带着乔溪后退大步,躲过他伸来的手,看着突然怔忪在原地的他,笑容更美,“既然要断,那么属于你的,就该全部都还给你。”说罢,银光闪现。
地上落下件雪白的衣裙,是伏仙为乔溪准备的唯一一件只属于她的衣裙。看着斗篷再开,已然换上新变衣裙的乔溪,他的眼睛竟瞬间升至血红。
“想增出五尾?”灭邪露出斗篷帽下如晶玉般美丽的紫眸,“大哥就不怕自取灭亡?”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少,在这玲心潭前,如果伏仙真的变出五尾,定会走火入魔。
毕竟,玲珑可是他在变出五尾时所杀。
“若是大哥死了,我会伤感很久。”灭邪边感慨边召出雪貂,带着面无表情的乔溪一跃而上,“所以还请大哥多保重,溪儿就交由我来照顾,也请大哥放心。”
话音刚落,伴随清脆作响的铃音,灭邪连逗留的余地也没有,就带着乔溪瞬间从伏仙的眼前消失。
玲心潭又恢复原先的平静。
伏仙本想紧随其后,但因不自觉催动五尾时连带生出的罪恶感,使他头痛不已,仿佛下刻全身就要炸裂。
若是再待在此处,真的会自取灭亡!
头更加疼,獠牙也已渐生而出,容不得再多想,伏仙忙紧抱住脑袋,想试着在完全丧失理智前离开。可历历在目的往事,犹如毒咒缠身,记忆中那双哀怨的眼,以及最后的凉薄笑容,无不催生助长着体内的魔性。
伏仙终于再难抑制,血眼所视之处竟全然毁灭。整个潭边,叶藤顿时碎毁一地。
“乔……”仿佛是脑海里还存留有一个身影,他望眼远天,终也还是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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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灭邪极可能也是不怀好意地接近她,明知道告诉她回家的方法也可能只是个幌子,可是能有机会逃脱伏仙,乔溪觉得没有比这样做更能让自己轻松的事了。
但是整个晚上,她还是哭得很不堪。一个人锁在房间内,没有任何人打扰,才能尽情尽致的将积压许久的情绪,全部发泄出。
后来可能是太累了,睡着的时候竟连灭邪进来都不知道。
由于哭得太厉害,泪水早将枕头浸湿大片。灭邪平静地坐上床头,发现她还不断涌出泪水的面上,微微泛着红晕。察觉出不对的地方,忙将手搁置在她的额上,触及到的温热,果然是发烧了。
试着将她抱起,轻轻放入自己怀中,想以体温来驱散她体内的恶寒。却不料她竟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襟。
那个模样十足像头小羊,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紧紧抓着自己不放。
但是反复念着“伏仙”名字的含糊声音,还是错把自己当成了他。
灭邪轻轻摸着她的脸颊,神色有些黯然:“就容许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