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小云番外（1 / 1）

我人生的第一缕阳光是我的继母带来的，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那一年，我四岁，她清秀消瘦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雪白馒头对我说，来！小云，给你的！“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长得很象她的哥哥，哥哥也对我笑了笑，眉毛很浓，牙齿很白。他说他小名叫小山，我可以叫他小山哥。

在那之后，我喊她妈妈，喊他哥哥，我们成了一家人。

我的生母死的很早，有人说她是病死，还有人说她是被打死的，生活艰难，她死后我被丢在农村的舅舅家，舅舅家孩子多，粮食少，经常一到吃饭我就被其他孩子挤到墙角，经常吃不饱还被冷言冷语挖苦，，直到有一天，妈妈带着小山哥住进来，我被爸爸接回来了，我盼着能过上好日子，也的确，我过了一段平静又幸福的好日子，妈妈是个很善良勤快的人，对我很好，如同己出。

但好景不长。

我们一家当时住在全城最肮脏被人看不起的下只角租屋，我爸爸没有正式职业，他喜欢喝酒，一喝醉了就打人。

妈妈经常被他打得很惨，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个大哥，大哥长期住校，憎恨母亲改嫁，也憎恨我爸爸，基本上不往来。妈妈每次偷偷带些吃的去学校看他，去一回回来哭一回。听说大哥不肯原谅她，对她很冷淡。

但是小山哥和我们亲，对妈妈百依百顺，爸爸业余学会了开车，经常要去跑长途，以前的生意慢慢转到小山哥那里，我和小山哥很小就被使唤着做这做那，小山哥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和大哥一直闷头忍着。

那些年那些事，对他们母子来说是粗糙的藤条和惊人的伤疤，通红的火钳和可怕的烫伤，我毕竟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他暴躁的时候喜欢打我耳光，我有一个耳朵听力很差，医生说是因为暴力造成的损伤。

我没办法怨恨，自己的亲生父亲，我想我前世一定做了什么恶事，今生才会遭受如此的折磨。

那是一段地狱一样的生活，就是倒三天三夜的苦水也说不完。

我们家就像一颗苦瓜藤，藤上结了一连串的苦瓜。

直到有一天，小山哥考上了重点中学，我们遇到了一个眼睛很大很亮的天使，

天使长得俊俏，尖尖下巴，人也很纯真热情，笑起来时眼睛弯的象两朵月芽儿，小山哥让我喊她淼淼姐，通过她，我们又认识了她的妈妈麦医生，麦医生娴雅善良，在当地享有盛名，她们娘俩对我们很同情也很照顾。

在心智没开的那些日子里，我由衷地感激她们，觉得这世道上还是有好人的。

淼淼姐的灿烂笑容和那双纯净的没有阴霾的眼睛，渐渐地吸引了小山哥的全部视线。

年龄一天天长大，我的痛苦一天天加深，天哪！我开始象一个女人一样嫉妒淼淼了，同样的遭遇，但是她遇到了一个好妈妈，自立自强有文化，

我的爱，痛苦绝望，见不得光，象长在深渊里的野姜花。

我爱上了小山哥，可他爱的是另一个人。

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是那样地温柔忧伤。

同样的境地，我明白他的忧伤隐忍，破落的家庭拖累着他，他们之间有一道深深的社会地位造成的鸿沟。

我暗暗关注他们，希望一切最终能如我所愿，可是那个女孩，依然天真烂漫，对我豪无防范，

她对我们一家，掏心扒肺地好，我对她心思复杂，又爱又恨。我黑暗里唯一的阳光，希望不要被她夺走。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两个人眼里的感情一天天深似一天。我知道我自己彻底失败了。

甚至竟然有一天，小山哥能为了不耽误她学习和报恩，跑去照顾她重病的母亲。

再后来，怎么也没想到，赵伟明喜欢上了我，我为了摆脱那个可怕暴躁的爸爸和自己的阴暗心理，试图和赵伟明谈恋爱。

赵伟明是个好人，而且宽厚，虽然相貌不是很出众，但是我也知道，男人的人品比相貌重要，他对我千依百顺，我心里也很感动。

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爸爸为了发财，竟然到了出卖女儿的地步，他让我去陪酒，一个猥獕的男人，对我上下其手，我忍受屈辱，经历了噩梦一样的一个晚上，爸爸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一笔贷款。他开始花天酒地。

我催着赵伟明上门提亲，想快摆脱这个噩梦和这个家。

然而事情的发展随着爸爸的贪心渐渐脱离了我的底线。

我愤恨，我委屈，我伤心，

那个人，我已经不愿意叫他爸爸了，他是个彻底的畜生，我感觉自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缕灰，

我是那样地恶心和卑微。

不久，那个猥獕的行长被撤了职。小山哥拿出大哥给他上学和养家的钱平息了风波，可是那个人还是不知道悔改，仍然吃喝嫖赌。

妈妈是个软弱无能的旧式家庭妇女，她在熬，在等着笑寒出来。她怕别人嘲笑，她不敢离婚。

日子一天天昏暗中过去，我向往着淼淼眼里的热情和阳光，和小山哥挂在嘴角的微笑，

淼淼和小山哥越来越亲近，我看得出来他们感情浓厚，难以分离。

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都觉得自己脏，不能和他们在一起，我的内心渐渐涌满了墨汁和眼泪。

乌泥中搅拌着我的伤心，我开始沉默，赵伟明以为我是为了那五十万的彩礼忧心，他哪里知道我的心千疮百孔，像是在油锅上被煎熬。

看着他日渐焦虑消瘦的脸，我有所不忍，好多次到嘴的话又吞回肚里，自私终究占了上风，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敦厚的男人呢？终于，在我的默许下，我和赵伟明发生了亲密关系，他欣喜若狂，希望我们能早点结婚，然而，我也知道，婚姻离我是越来越远了，赵伟明的妈妈很嫌弃我的家庭，开始摆冷脸给我看。

我痛苦到极点，但是不恨她，谁有一个那样的父亲，那个清白人家又愿意结亲呢。

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我去求林富贵，他酒气冲天地鄙视着我，“农村人养猪都知道卖个好价钱，我不能白养个女儿。”

深夜里，我去湖边大哭，做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初不要来这个人世。

就在那时，我感觉到肚子里的小生命踢了我若干下，我摸着他百感交集，千思百转，决定铤而走险。

最后一次，我去陪酒，没想到成了场笑话。

赵伟明不敢置信惊恐的眼睛，他重重的一巴掌，打断了我后半生的幸福。

我一夜未睡，可是他再也不肯见我，男人的心狠起来真的很可怕。

我绝望中只好去依赖我唯一能吐露心事的人，希望她能帮我出出主意，或者能帮我出面劝劝赵伟明，可是一觉睡起来，她一去不复返，只有小山哥端着一锅稀饭怔怔地在客厅看着我。

我无奈地垂下头去冷笑，淼淼，关键时候，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并不是个重情义的人，

过了一个多月，我的肚子再也掩饰不住，日子在寒冷和闲言碎语中度过。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男人可以没有，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下，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是干净的，纯真的，我可以给他最温暖的生活，养出象淼淼那样纯净的眼神。

淼淼来家里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惊慌失措又祥装镇定，她怕因为我的孩子失去小山哥，

我假意敷衍她，先哄她同意留下孩子再说，至于以后，走一步算一步，这个世界太疯狂，我也要开始伸手找这个世界拿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谁也没想到，后面的事情简直发展成了一场梦魇，让我冷汗淋漓。

楼下的动静很大，我摸索着下来时，刚好看到那不堪的一幕，林富贵不但无耻而且色胆包天，

我正想冲进去又停住了，我静了一下，又悄悄往楼上走，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

淼淼，她不该扰乱了我们的生活，还想着干干净净地走。

我想知道，如果她遇到什么难堪的事情，小山哥是不是象赵伟明对我一样对她？象扔块抹布一样扔掉她？

可是老天都在帮她，我刚走到楼梯一半时候，小山哥下课抱着书疾步跑回来，我只好伪装着刚听到动静才下来，他听到后脸色苍白急忙跑过去，我也跟在后面过去了。

淼淼毕竟还是胆小，插了一刀后人像是要崩溃，一点胆量也没有，小山哥扶着她出去。

看着地上那滩鲜血和那个死猪一样闭着眼睛的人，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以前听说的防卫过当的事故，我拿起桌上的抹布，包上刀，稳稳当当地在他伤口附近又狠戳了一刀，

我希望这一刀，能切断一切恩仇，能够一石二鸟。

当我颤抖着吧抹布扔进水池里，使劲地洗了洗手，一抬头，却看到厨房的而小方窗外妈妈面色惊愕沉默地看着我。

再后来，所有的事情顺理成章，淼淼因为那第二刀被威胁防卫过当彻底退出大家的视线，

没想到林富贵大难不死，竟然几天后就能躺在病床上和淼淼父亲讨价还价磨着嘴皮，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刀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他的礼物。

不过我想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恶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最后，我如愿以偿，成了这整个事件的最大赢家，唯一有点难过的就是小山哥当时在牢里被淼淼父亲指使的人打的很厉害，那俩傻孩子，一见面哭得肝肠寸断，却没想到，整个事件里没有一个人希望看到他们在一起。

不久，林富贵得了大笔钱，又开始他醉生梦死的日子，一个午后没有风的日子，他摆了张凉床在我家屋后的柳树下午睡，知了缠人地叫，很烦人，

我一头冷汗，蹑蹑手蹑脚走向他，我快生了，肚子大的看不见脚背，走起路来都很吃力，

在林富贵的酒里，我事先加了点东西，他睡得很香，口水淌在脖子里，更象一头犯困的死猪，

就在那时，瘦小的妈妈出来了，她担心忧虑地看了我很久，我了然不动坦然望着她，终于，她捋了捋满头的灰发，战栗着着但是异常坚定地走过来了，我们俩艰难地把凉床抬到树荫下靠近斜坡的地方，然后轻轻一抖，

那个人象个称砣一样终于落下去了。

我们俩相互看了一眼，终于轻松地吐了口气，午后的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洒在妈妈身上，她苍老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久违的慈祥笑容。

我回头再看一眼，那人肥胖的身躯在河里起伏跌宕，我眼角湿润，妈妈扶住我的胳膊，我们一步步地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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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久，人生，翻开新的一页，我的孩子有了个名义上的爸爸，我们迁到了陌生的新城市，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