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非法移民风波（一）（1 / 1）

移民局的某个小房间里。

“怎么样？”张雨薇心急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跃过桌子的分界线俯向那个刚刚挂掉电话的工作人员。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举足轻重，她无法按奈住激动，甚至有些冲动的心情。

工作人员不紧不慢的收起电话，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明显的写上了三个大大的字：没有用！也就是说，那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不肯来。刚刚还抱着一线希望的张雨薇，心底微弱的希望之火渐渐的熄灭了。有些颓然的坐了回去。

“张小姐，很抱歉。雷穆斯先生说不认识你，不能来为你证明。”“不过你在罗马还有没有别的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人？”看到她瞬间黯淡下去的表情，他又婉转的问。他穿着正经的制服，并没有传说中的蛮不讲理，相反语气很温和，倒像是一个可爱的朋友一直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办法。毕竟，她刚从遥远的香港跑到罗马，如果无缘无故便被遣送回去，确实过于残酷。如果她能够找到新的证人，他还是希望不要因为一些硬性的规定让一个远在他乡的女孩子伤心的。

“谢谢你！容我再想想。”张雨薇感受到了这种关心与同情。但是却心乱如麻，本来还可以打给杰森的，因为他曾经说过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找他，但是名片放在包包里已经一同被盗走了。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仿佛像做梦一般。首先是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觉，原本以为碰到了好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谁知道，洗澡时放在屋子里的行李包却不翼而飞了，那里面可是装了她所有的财产还有各种各样的证件。丢了，如果又找不回来，那么在这个既陌生又没有朋友的国度，自己不就是成了毫无身份标志的黑户了。这对于她以后的出行来说十分危险，何况现在人家就要直接送她回香港。昨天，她可是刚刚从恶梦里逃了出来，光听到要将她遣送回去的消息，她已经恐惧至极。不论如何，她一定不能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回去的。

一想起那对热心的中国夫妇，她就又恨又痛。恨是因为他们偷走了自己的东西还陷害她。痛是因为在异乡伤害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国人。

而自己明明知道是那对“好心”的夫妇搞的鬼，却毫无证据可以证明，也没有人肯相信自己。除了责怪自己，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然巅倒过来的现状。她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的，但是她们非旦不害怕还反咬了她一口。不但偷走了行李包，连支票的事情都推脱不存在了。她起初跟他们理论了很久，但是为了得到户照和身份证，她选择放弃支票，只求他们能把其他东西还给她。谁知，坏人就是没有公德心的家伙，非旦不还，还打电话给了移民局。现在，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行李连同杰森给她的名片都被偷走了。仿佛所有的路都断尽了。蓬头垢面的她，用手狠抓着头皮，逼迫自己用力的思考出路。她不能就此放弃的，她不能回去。

工作人员已经在沙沙地书写着什么，难道是遣送自己回去的书面报告吗？张雨薇一着急，立即扑过去用双手盖住了那张纸。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她的动作过于突然，工作人员眼里掠过一丝惊恐，有些防备的看着她。虽然在移民局工作不久，但每天都能见到形形□□的人，其中有许多是怀着梦想来的，因此当得知自己将被遣送回国时，往往因着急而做出一些过激行为。虽然眼前的女子显得异常柔弱，但是她那充满火焰的眼睛却让人感到紧张。

见到工作人员发愣的样子，张雨薇知道自己吓着他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把被自己抓歪的纸重新扶正，一边不停的跟工作人员道歉，脸上堆起了笑容，脑子里像飞速运算的计算机似的搜索着金禅脱壳的绝招。

“能不能让我再试一次，雷穆斯是认识我的，你刚才肯定是忘记了告诉他我的名字！”张雨薇带着讨好的笑容，眼神却异常可怜的望着还有些羞涩的工作人员。

“好吧。”也许是被她的祈求感动了，工作人员无奈的将电话亲手递给了她。

她慌忙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钱包。这是她的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说起来，幸好她选择了这样怪异的装扮，在炎炎夏日里穿着长袖外套，要不然也不会随手将钱包放到上衣口袋里。留下了这最后一线希望。只记得当时空姐递给她的时候，她也没多想，竟以为是自己的，因为她的那个钱包跟这个的款式十分相像。但是，打开钱包里才发现不是她自己的。不过钱包里放着的一张相片，让她一眼认出了他。那个在飞机上十分冷漠的男子。

不过他会帮她吗？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懂。张雨薇有些忐忑的扫过那张小小的名片。“索福特集团总裁 雷穆斯先生。”这会不会是他收集的别人的信息？可是，除了这个线索，她再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了。当工作人员拨打那个陌生的号码时，她紧紧盯着钱包里那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相片。在明媚的天空下，男孩和女孩相拥笑得格外灿烂。他们身后便是碧蓝色的湖泊。男孩穿着海军蓝的上衣，而女孩则穿着一身苏格兰格裙。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张雨薇对着相片喃喃自语，或许只有生长在那么幸福的家庭才会有这样纯洁没有丝毫杂质的笑容吧。男孩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面部的轮廓清晰又俊雅。女孩则梳着两条高高的辫子，乌黑光滑的头发俏皮的垂在胸前。男孩子有着东方与西方特色的面容，但女孩子却一副东方美人的娇俏模样。

原来，人真的可以长得这样美。她都有点小小的嫉妒他们了。做梦都想像他们那样欢笑。但自己从来没有可以依靠与玩耍的兄弟姐妹。爸爸妈妈又那么爱赌，她三岁的时候，他们欠下了家乡人一大笔钱逃到了澳门。原本想等打工赚够了钱好回乡，但一住便是十五年，至今本性难改，小时候的记忆，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三五天便有人提着刀冲到家里来要债，每次她都躲到邻居家里，甚至不能说是爸爸妈妈的小孩。为了帮他们还赌债，从懂事起，她便努力的打工赚钱。小小的她跟别人去捡过垃圾，夏天卖过冰棍，送过报纸和牛奶，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喝过自己送的牛奶和冰棍。她那么卖命，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还清赌债，到时父母便不用东躲西藏，她也就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可是，谁知道，他们居然过份到想将她卖掉。

一想起这个，张雨薇的心便如隆冬般寒冷。多少个夜里，她一个人偷偷啜泣，但仍旧没有办法真正的去恨自己的父母。他们或许只是鬼迷了心窍，又或许生活太辛苦了，所以才想着一夜发财的美梦。她宁愿相信他们是迫不得已，而不是真的想将自己抛弃。

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她的双眼里又升起了雾茫茫的东西。她极力忍住，像从前那样从不在大家面前落泪。因为她害怕别人可怜她，因为一旦别人开始可怜她，那么她就真的变成一个可怜人了。她小小的想改变一切命运的决心也会随之动摇的。

于是，人们看到的张雨薇，一直都在笑。在成功的时候笑，在失败的时候依然在笑。她要做一只不倒翁，，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坚强面对。

可是这一次，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累，有一种再也编不下去，演不下去的无力感。

电话里响起令人心跳混乱的嘟嘟声。快点接，快点接，她的心里一直默默祈祷着。但是，像知道是她似的，电话那头在接通后还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便又硬生生的挂掉了。张雨薇愣在那里，工作人员挑着眉毛，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等她。

“哦，刚才我少拨了一个数字，不好意思，我再重新输入一次。”朝着工作人员不停低头请求之后，她再一次鼓起勇气，拨打那个叫雷穆斯的男人的电话。她的祈祷因为紧张而感到整个人微微的颤抖。

不过这一次迎接她的不是忙音也不是没完没了的嘟嘟声，而是传来一句直截了当的男音。

“你们倒底想做什么？”显然电话那头的男子很不耐烦。或许碰到谁都是这样的态度吧，一大早起来便接到移民局的电话让去协助调查。又不是去参加舞会或者拍卖会，让他去那种到处是倒霉蛋嘶斯底里的地方，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刚想把电话扔出去。但是隐约传来的声音却让他麻利的手顿了一下。

“请你帮帮我！”近乎哀求，张雨薇感觉自己的自尊已经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听筒里另一端有瞬间的沉默。她知道她必须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机会。于是，第一次她卸下伪装了多年的坚强，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可怜人那样请求别人的帮助。她要让他知道，她是如此的需要他的一言一语，因为这关乎她小小生命的下一步走向。她不能后退，为了留下来，也为了自己的清白。

张雨薇听着自己带着哭腔的哀求，觉得自己开始变成另一个人了。这样陌生的自己，这样为了达到目的开口哀求别人的自己，让她忍不住的落下泪来。是委屈，也是因为痛心。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对方强硬的口气变得软化了一些。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用有些挑衅的口气不紧不慢的问。

是啊，他为什么要帮她，人海茫茫，他们只是大千世界里的沧海一粟，在此之前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欠谁。他们不懂彼此的名姓。两个人的生活圈毫无关联，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交集。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也只是因为他们凑巧在某一天下午坐上了同一架从香港飞往罗马的班机。而又正好坐到了相邻的位子上。那么这些理由足以说服工作如此繁忙的索福特集团的总裁亲自出马为她洗清冤屈，验明正身吗？

张雨薇张了张口，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这样残酷，从小便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的她怎么可能不懂要祈求别人的帮助要付出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因此把所有一切都想像成可以经由改变，重新恢复本原的纯净罢了。但现在，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询问她，要她给他一个帮助她的理由。

那么这个该死的，让她说不出一个字，让她陷入卑微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她的手握成了一个坚固的拳头。眼睛在划过钱包的瞬间，嘴巴里像早就设好的对白似的，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如果你想要回你的钱包的话，请你在下班之前赶到这里来。几乎是不带感情的，像两个对手之间的谈判，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隐含着有所谓的无所谓。连她自己都为之震撼，自己居然也可以这样冷漠的与别人交谈。

听到这句话，对方很没有耐性的低低的诅咒什么。她便知道，她赢了，但是赢得并不舒心，因为从男人嘴巴里传出来的“小偷”两个字让她的心沉到漫无边际的深渊里。他可以证明她在这个国度里是合法的，但却在某一个领域将她狠狠的宣判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偷”。想起在飞机上，他就说过自己是乞丐，而这一次又升级成了小偷。内心很痛。可是，如果别人硬要将一些虚无的头衔扣在自己头上，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忽然想通了似的，她无奈的扬起了无所谓的苦笑。她不能因为这个陌生男人的话再让自己伤心和煎熬了。对于不理解自己的人，再多解释也是徒劳的。

她记得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好，我等你！”她在等待他来解救她。而她也听见了对方因为生气而粗鲁的挂机声。

其实，这并非她的本意，但为什么，他要把误解强加到她的头上来呢？这个坏坏的男人，让她的心没有来由的痛着，一直痛着。

谁也不能在误解面前真的无动于衷，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即使不明白，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胸腔里仍旧堵得慌。毕竟，被一个男人硬邦邦的误解，换作谁，也是不舒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