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假意的仁慈，阴险的欺骗（1 / 1）

车子乘着朦胧的夜色，缓缓驶出了机场，向西班牙广场的方向驶去。车厢里，因为语言不通，谁也没有勇气先展开交谈，司机大叔稳稳当当的驾驶着汽车。而坐在后驾驭座位上的张雨薇，一路下来都盯着那张金黄色泽的精致名片看个不停。

“还是有品味的人比较不一样哦，连做个名片都那么的精致，典雅。金黄色的底色，上面赫然写着波士顿凯悦联合律师事务所香港国际分理部资深律师 道尔•杰森。”张雨薇小声的念着上面的繁体字，眼角弯弯的，像是一轮初升的新月。

“杰森！！”她不断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刚才他十分友好的表现，让她恍如呆在梦中。这个状况百出的旅程，因为频频遇到贵人，因而得以化解各种麻烦。她将名片捂在掌心，神情朦胧的望着窗外，心里默念着接下去的遭遇能够更顺利一些。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虽然十分期待见到表姐，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因为一直都无法取得联系，也不知道这次直接上门，能不能如愿以偿。万一。。。。。。其实她不敢想像万一。因为这是在罗马，不是在澳门或者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万一的后果十分严重。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命运的安排。

张雨薇十分庆幸在机场换了一些钱，虽然汇率贵得离谱，但现在付钱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决定是如此明智。不过，口袋里其实可供支配的钱并不多，因为这次出行是逃难来着。收好司机退回的零钱，她拿了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司机说了什么，她听不懂。只是明白了后面一句话：BYEBYE GOODLUCK！或许这句话是全世界通用的吧，张雨薇也友好的说“谢谢”。于是，车子便消失在夜幕下的街道尽头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眼前宽阔的广场聚集了许多人。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想像中的广场与眼前出现的胜景完全不一样。它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小，更不像某个小区内供人玩乐的小广场。游人如织，灯火通明，看上去更像个旅游胜地。懊恼不停的蔓延。女孩仍旧不甘心，操着撇脚的英语，向陌生人问路。当顺着明信片里落款的地址找到那个号码牌时，她眼前出现的邮政局的标志令她差点跌倒在地。

所有的肯定像变戏法似的成了否定。似乎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为什么她从来都对此深信不疑，以为这便是表姐的住处地址？

眼泪枯竭了一般，硬是不肯再表达忧伤的情感。张雨薇就是那样苦涩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提着那个磨得光光的行李包，混入了夜晚欢蹦乱跳的人群当中。

“也许找到了表姐坐的那个台阶，或许便可以找到她的住处了。也许她便住在附近也不一定呢？”张雨薇仍用微弱的力量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并四处寻找着可以打电话的场所。眼下的境况，除了死马当成活马医，硬碰硬的寻找，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张雨薇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始了她在异国他乡的“人肉搜索”。

广场上到处是欢乐的笑脸，似乎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幸福，都有来处和归处。这更显出她的凄凉。不过，在广场的角落里，也有一些像她一样睁着迷茫的眼睛，卷成一团，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发觉有人在盯着他似的，忽然猛的张开紧闭的眼睛，用那脏兮兮的眼神瞪着张雨薇，她的心头一凛，脚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逃离了那个黑压压的角落和那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浪人。

在人群里窜来窜去。难道今晚是狂欢节吗？为什么广场聚集了这么多的人。被人群挤来挤去，就像被抛来抛去的石块，本来就疲惫不堪的她，现在更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讥饿。捂着肚子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美味的鸡块。哎，如果当时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在罗马还能有个关照的人。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有后悔的份。

“杰森！”脑中灵光一闪，极具绅士风度，一脸笑容的男人忽然又重返她的脑海。她怎么能把那个温柔的男人忘记了呢？他说过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的。幸好他留下了名片，眼下这张名片，几乎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张雨薇走出了广场，沿着街道寻找着能够打电话的店铺。终于在街道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家小小的家庭旅馆，店铺旁边就有可以打电话的标志。她兴奋的奔过去。当看见老板娘长着一头的黑发，黄皮肤，而且正转过身去用中文训斥不太认真做事的店小二，张雨薇简直要奔过去拥抱住她。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这是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呢。能够见到自己的同胞，便有了一股强烈的亲切感。这让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请问，你们也是中国人吗？”张雨薇开心的走到那个长得有些微胖的中年妇女面前，双眼含着淡淡的水汽，急切的问。话一出口，她便明白这简直是废话，因为刚刚明明有听见两个人用中文对白。或许是因为过于兴奋，因此，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看到她，中年妇女好像并没有过于激动，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一条一条深刻的纹路。她退开几步,有一搭没一搭的打量她,好像在她的人生中已经见过无数像她这样落魄的女孩,知道她们渴望的眼神里需要什么似的,因此刻意的保持了一些距离,斜眼打量她,一边弹了弹食指上的香烟灰，然后像没事人似的将烟放入嘴巴里，又拿出来，左手插着腰，完全没在意张雨薇的存在似的，向着天空吹出了一团雾气。

虽然妇人的态度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亲切，但这并没有熄灭掉张雨薇快乐的情绪。毕竟，夜渐渐深了，在这个暂时没有去处的城市里，能够遇见自己的同胞，而且说着熟悉的国语，这样心里也变得踏实无比。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嗯，我想问一下，你这里可不可以打电话。”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主动开口，打破两个人之间奇怪的对视。

“可以啊。”女人不慌不忙的让开一条道，让她走到里面来。这是一间并不太大的小旅店，这样的店面在国内随处可见。小小的前厅，然后有一条直直的台阶通到楼上。住宿价格相对便宜，是那些来此旅游但经济又不太宽裕的人的住宿首选。

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完美，虽然道明了身份，但是人家并不领自己的情。因此，张雨薇也便不再说话，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店铺。再一次拨打了表姐留下的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请留言的提示时，她有些不舍的重新挂下了电话。难道电话坏了吗？这一次的忙音相对于以往来说，对她的打击更大，因为这样的深夜，她也不懂怎么办才好了。

看来只能如此了。虽然害怕给他添麻烦，但她还是从口袋里抽出了那张名片，照着名片上提供的号码，拨打了过去。但很快，对方机子传来的声音彻彻底底的让她还抱有的一点希望全部都泯灭了。

他也关机了？

她不相信似的再一次重新拨了过去，但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她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良久都没有说话。

身后的妇人不知何时走到挂着帘子的屋子去了。没过多久，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不过与刚才妇人冷漠的态度不同的是，这个干瘦的男人显得格外的热情。

看到张雨薇脸上的表情，他大概明白了她的遭遇，于是主动询问了她的情况。也许是被男人仁慈的外表感动了，她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样子啊！”听完她的话，男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过你说你表姐是哪一个学校的？要不直接去她学校，兴许能够找到她呢？”男人十分镇静的说，但眼睛一直关切的打量着她。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想到直接去学校找她呢。她原本以为明信片上的住址是正确的，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直接去学校找来得方便。可是，她还真的没有问过表姐的学校哦。表姐也刚到罗马一年，这个明片信还是她上个月寄给她高中的一个好朋友，然后由那个好朋友转交给她的。

那何不打电话问一问那个友人呢。

说得时，那时快。张雨薇再次神采奕奕的抓起电话，便回拨那个友人的电话。谢天谢地，居然通了。其实那个姐姐便住在自己家的隔壁，因此平时也是一起玩得很好的朋友。于是，电话一通，两个人便惊讶的尖叫起来。

“你这死丫头，这么久都不给我来电话，我还以为你。。。。。。”电话那头起初是兴奋的尖叫，但最后却变成嘤嘤痛哭。不知怎么的，张雨薇也控制不住的哭起来。因为她们早就想好了，这次她能成功逃离，也是因为得到这个姐姐的帮助，不仅托在香港的朋友帮她提前买好机票，还把存的零花钱全部给了她。两个人约好，等到了罗马便报平安的。但是过了这么久，迟迟没有她的消息，姐姐急得要死。还以为她不幸被抓了。

“我爸爸妈妈怎么样了？”虽然对于他们卖女赌博的行为十分的痛心，但是毕竟是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父母，所以她还是忍不住的牵挂他们。这次她逃走，一债主抓不到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那样对你，你还惦记他们啊！”听到这句话，姐姐也十分的气愤。因为她实在不能原谅这么自私的父母。但是听到雨薇哭得那样伤心，她的心又有些软了下来。

“好了啦。你不要难过了。你逃走后他们也就跑回国内了。债主来你家几次，但都没有找到人。所以把你家的东西都砸碎了，能卖的也卖了。不过，听我爸说，他们没有找到你爸爸妈妈，昨天还有人来这里转悠，不过你放心，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好，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今天我打开邮件，才知道林娜已经不在罗马了。她跟同学去法国度假了可能要秋季开学才会回罗马。对不起雨薇，下一步你想什么办？”姐姐有些歉意的说，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原因。因为联系不上雨薇，林娜又已经不在罗马，她好担心她会出事。

怪不得她一直打不通表姐的电话。原来她已经去了法国。心底最后的一个希望，便这样落空了。她的脑子陷入了空白，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你也是为我好，我还要感谢你帮我逃脱了债主的追赶呢。”她真的很感谢她，没有她，现在自己可能比流落街头还要更加悲惨。她是好心的，她不能让帮助她的人再为自己的事情担心，愧疚。停了一会，她用十分轻快的语气说：“其实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我在飞机上遇到了一个在罗马定居的中国人。他们在这边开有一家旅店，他们很热情，我现在就住在他们家里，他们还答应明天要送我去表姐的学校。既然表姐不在罗马，那我想请求他们，让我暂时在他们的店里打工。我想他们会同意的。”虽然是临时编的慌言，但张雨薇依然努力的让自己说得天衣无缝。边说边打量着在一旁做事的大叔,因为在说慌因此脸微微的红了。

不过她说的也不完全是慌言，因为她现在确实就在一个中国人开的旅店里。

挂下电话的时候，有一瞬间，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摸了摸口袋，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老板，多少钱？

100欧元。老板扫了一眼那个跳表，迅速的说。

付了电话费，张雨薇转过身，居然发现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已。

“什么样？你的朋友有消息了吗？”他好心的走过询问她。

张雨薇有些尴尬的笑笑。

“这么说是个坏消息？”男人似乎早有先见之明，料事如神似的挑了挑眉。

她只好难过的点了点头。把表姐已不在罗马，去法国度假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她只顾着倾诉自己的悲伤，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流连在她纤细，润滑，白晰的脖子上。

“呃，要不，今晚你先住在我们店里吧。现在天色也晚了，明天再做打算？”男人先入为主的建议道。

这正合她的意，因为她实在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可是，可是。。。。。。

似乎看出了她犹疑的原由，他又一次大方的承诺：“我们这里很便宜的，大家都是同胞，如果实在没有太多的积聚，就当是到我家做客。你尽管安心的在此休息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们也接待了不少呢！”

听到这么贴心窝的话，张雨薇激动得要落下泪来。眼前这个瘦削的男人，像上天派来的天使似的，带给了她最好的消息。但她怎么能在这里白睡呢，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她的手在裤带里搜寻着，然后顺利抓到了那张薄薄的纸。她的心头闪过一丝的犹疑，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将它拿了出来。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会付你们房钱的。但是，我现在只有一张支票。”

她终于把那张即时支票抽了出来。她还清楚的记得，这是一张“行乞”得来的支票。是她第一次做“乞丐”被人怜悯的施舍品。她还记得那个男人不顾她的喊叫，头也不回的消失的背影。她也记得围观的人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长得这么标致，居然屈身做这种事情！”这样的话敲打着她的心。

但眼下不是讲究自尊的时候，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好吧，等我躲过了这一劫，到时再双倍奉还给他。虽然她连他的脸长得什么样都不懂，但还是这样暗暗起誓。其实就算找不到他，那么就把钱捐出去吧，这样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报答。这么想之后，张雨薇走到了大叔的身旁。

“大叔，麻烦你明天帮我去取一下钱。因为我不是很懂这边的路，语言又不通。”张雨薇十分诚恳的将支票递了过去。大叔看上去这么善良，而且自己明明没有钱，他还邀请她住在他们的旅店，甚至说不收钱。所以，她十分的信任他。现在她把支票交给大叔拿去取，主要是想表达一下自己不会不交住宿费的保证。虽然她很穷，但她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整天被“债主”追着跑的。做人一定要讲信用。

男人看到支票上的数字的时候，眼里笑开了花，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推托了一下。直到她再次声明谢谢他们的好意，但这是她的意思，他才不好意思的将支票收了起来。

然后他把她带到了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并细心的跟她介绍店里的一些规定，比如开水开放的时间，电视的插头在哪儿，甚至给她安排了新的被单。这一切，都让张雨薇感到十分的温暖。仿佛从地狱来到了天堂，逆局一下实现了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你好好的冲个热水澡，一会我们会把晚饭送上来，你肯定是饿坏了吧。今晚你就安心的睡。”说完，中年男人走了出去，张雨薇一直交他送到了门外。从他身上，她甚至看到了一个好父亲的温柔。

轻轻的关上门，她仰倒在小床上，如果不是碍于其他客人的休息，她一定会兴奋的大叫起来。为了防止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她将被子蒙住头，像个考试得了第一名或者第一次收到情书的小女孩那样翻滚着，大喊大叫。

吃过晚饭之后，一粘到床铺，她便睡过去了。她完全没有任何倒时差的苦恼，因为她感到无比的疲惫。也许紧张的局势过去之后，面对突然到来的轻松，她放下了所有的焦虑，疲惫便一骨脑的将她占领。总之，这一晚，她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甜。沉沉的，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透过雪白，透明的窗帘照进来。暖暖的，她甚至有些爱上了这个城市的清晨。睡了一夜，虽然有些不舍得温暖的床，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在罗马，便克制不住兴奋，跑到了小窗前。

楼下，车来人往，一派繁华的景象。到处是黄头发，高鼻梁的大个子，仿佛来到了巨人国一般。只有这些样貌完全与自己不相同的异族人，才让她有了在他乡的感觉。

就倚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肚子咕嘟叫时，她才想起自己早餐都还没吃呢。于是，准备穿戴整齐，便下去吃饭。这么晚了，大叔也应该去帮她取了钱了吧。

但是，找遍了厕所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都没有发现自己那个黑色的行李袋。

“难道昨夜房里进了小偷？”她系着一条浴巾，不敢相信的又找了个遍，但是巴掌大的房间已经被她翻了个遍，仍旧不见包子的任何踪影。

虽然包里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户照和身份证都放在包包的里层呢。没有了这两样东西，那么她在罗马便是黑户，说不定会被送回澳门的。

被送回去？这个想法吓得她背后一阵阵凉意。

顾不得那么多，她赶紧套上昨天洗澡换下的脏衣服，头也没梳便飞快的跑下楼。

说不定店主他们还没有发现被偷的事情呢。她提起裤角，噔噔噔地奔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