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解脱（1 / 1）
任鱼沉默，她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痛苦和绝望，感觉到他的颤抖甚至……抽泣。她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这个男人是她丈夫，是她曾经最爱的人！她心疼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样对待这个强悍又脆弱的男人。他曾经的忽视和不忠甚至对她的囚禁，她都可以原谅，但他伤害了苏畅！任鱼僵直着身体任王家亿搂住，不言不语。
伤心绝望加上浓浓的疲倦让王家亿的意识逐渐迷糊。担心任鱼再次消失的紧张却象一根锥一样时不时扎他一下。他游走在半梦半醒之间，最终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直到王小丽醒来，他才放心睡去。
这次，王家亿没让任鱼住在医院。从医院溜走比从家里溜走容易地多。任鱼在王家亿和王小丽的轮流“看护”之下无计可施。等她再次找到机会，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连续飘了几天细雨，偶尔一点淡淡的阳光让人全身放松。王小丽占据着客厅的沙发半躺着看小说，王家亿则对着电脑处理邮件。任鱼倚在窗前听了会儿音乐，突然心情大好，跑到厨房给大家煮大麦茶。
半焦的麦香弥漫开来，融入早春的阳光中。一杯温热的大麦茶，散发着朴素原始的香味，在这种阳光都晒不暖的季节是多么诱人！任鱼坐在躺椅里，捧着杯子，闭目养神，时而喝一小口。一杯茶喝完，她眯起眼睛看向另外两个人——不出所料，已经梦回唐朝了。任鱼轻手轻脚地放下杯子，迅速到房间拿了已经准备好的手提包，从王小丽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闪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门——喀嚓。自由了！如此简单，只不过四颗安眠药。
任鱼忍着身体的不适来到医院，苏畅正在苏末的搀扶下在走廊里散步。看到任鱼，他眼睛一亮，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
“小鱼！”
“苏畅！”她加快脚步，走到他身侧，扶住，同时礼貌地朝苏末点点头，叫了声“叔叔”。
“小鱼，怎么回事？你的电话怎么停机了？王家亿先说你怀孕回了深圳，后来又说你到他老家去修养了。他老家哪里呀？这么偏，连手机都不能用？”
“我一直在这儿，王家亿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来。”
“怎么了？”苏畅和苏末同时问。
“也没什么，他脑子有问题，总怀疑我跟别人有染。”
“他有没有伤害你？”苏畅紧张起来。
“那到没有。不过我也不想被关着，这不逃出来了！”
“小鱼，报警吧！”
“不用。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来看看你，过会儿就走。王家亿吃了安眠药，可能睡几个小时就会醒，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让他找到我，也顺便出去转转。”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风景优美的地方。先去嘉兴看看，不喜欢就去无锡，要不湖州……”
“小鱼，你脸色不大好。”苏畅柔柔的眼神抚过任鱼苍白的脸庞，眼里满是关切。
“冷风吹的。”
“一定要走吗？住在我那里可以吗？他不一定能找得到的。”
“杭州不安全，说不定出门就碰到了。”任鱼心里明白，她执意要离开，有一部分原因是王家亿，但最主要还是为了逃避一些事情，她害怕，怕苏畅知道她的情况，怕他伤心，怕看到他伤心的眼神。
“你一个人……行吗？”苏畅担心。
“苏畅，你这是质疑我的能力？”任鱼嗔怒。
“不敢。你的能力我很清楚——有取款机就可以生存。所以小鱼，千万不要去太偏远的地方。”
“当然！我不会给自己找罪受的。对了——”任鱼从包里掏出一个mp3机递给苏末，“是王家亿撞了苏畅，他承认了。这里有录音。”她把证据交给苏末是不想苏畅为难，他太善良。
“嗯，我会交给警方的。”他不会放过伤害他孩子的人。“你们聊，我去休息会儿。”苏末看了眼手上的mp3机，回到病房。
任鱼扶着苏畅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在阳光中闲聊。卧床两个多月，苏畅的皮肤恢复了白皙。黑黑的瞳仁，调皮的眼神和嘴角眉梢流动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刺痛了任鱼的眼睛，也让她的心酸酸的、沉沉的，装着满满的疼惜。
差不多该走了。任鱼看看西沉的太阳，轻声说：“我送你回病房。”
“嗯。”
“苏畅，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恢复的时候不能大意，要不会留后遗症。”
“我会的。不用为我担心，我恢复得很好，下次见到我，又可以一起去爬山了。到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为了你，为了晓东，也为王家亿，为任何一颗关怀我的心。“再见。”任鱼用力抱一下苏畅，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医院。
四月，风渐渐暖了。任鱼坐在一个小鱼塘边钓了一下午鱼。隐居生活轻松而悠闲，但半天没钓到鱼着实让人气馁。她闷闷不乐地收拾渔具往她现在住的农家走去。任鱼租住在这个太湖边的小渔村已经快一个月了，每天看看电视看看书，跟着村里的小孩摸摸螺丝捉捉鸟，偶尔钓钓鱼，吃饭在房东那儿搭伙。如果不是那碍人的肿块和逐渐加重的疼痛时时提醒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可以算过得很舒心。
任鱼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在田埂上，泥土的芬芳很快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哼起了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佩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她闻到各家各户飘出的饭香，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棕色的木门越来越近，突然一声“小鱼！”把她的脚步、歌声甚至食欲都硬生生地打断了！
“王家亿！”任鱼的头开始疼。
“小鱼，我来接你回家。”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他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找到这里？”任鱼有点好奇，信息社会真是神奇。
“你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情人，我想不找到都难。”
“你居然监听他们的电话？王家亿，你还挺有本事啊！”
“是你落伍了。现在这种防出轨技术已经很先进，而且得到了普遍应用。不过这个地方还真他妈难找！要不是昨天晓东来过，我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
“你跟踪他？”
“哼。”别以为能躲开，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是我，是侦探。我不会亲自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你已经够无聊了！”
“是啊，多谢你给我找了很多事情做。”王家亿眼光沉了沉，蒙上一层寒意，“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你给苏畅的录音，被证实是伪造的。我的律师已经起诉他了。”
“王家亿！你怎么能这样做！”任鱼愤怒。有钱，真的能无法无天吗？
“心疼了？”
“你已经把他害成这样，还要再伤害他？”
“反击而已。”
“反击？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总是给我‘惊喜’。以我对正常人的理解，没办法看透你。”
“那么我是否有幸邀请你对我进行近距离观察？”
“你撤诉。”
“好。”王家亿拉起任鱼的手，“走吧！”
任鱼使劲嗅了嗅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再见了，红烧鱼！再见了，清炒韭菜！再见了，蒜头苋菜……又得回去吃批萨，或者王小丽煮的速冻水饺，或者大饭店厨师加工得精美复杂的食物。
王家亿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任鱼也不是省油的灯。失去自由二十八天之后，她又一次成功逃脱了！这次她小心翼翼，除了给晓东打个电话说了下近况外，没有再打任何电话。可当任鱼通过一个旅游点的小旅馆窗户看到外面急匆匆走来的熟悉身影时，差点崩溃了！这么低调都能找到？钱真是好使啊！
趁王家亿到隔壁旅馆询问的时候，任鱼悄悄溜走了。可是能躲到哪里去呢？王家亿着了魔一样要把她死死栓在身边。不自由的空气会让她窒息，她无法坦然接受被囚禁的日子，无法枉顾自己的意志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可这样逃啊，躲啊，让她感到很累！是的，她很累。她不想再继续这种费心费力的躲猫猫游戏。王家亿，你不知道我很懒吗？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境地？
任鱼找了个当地向导把她背上山，以她现在的体力是无法顺利爬上山的。找到一处三面环山的悬崖，她静静地坐下，抬头看星星。呵，星空！当她处于繁华都市时，曾如此想念的缀满繁星的夜空，正铺在她头顶，似乎触手可及。任鱼不认识什么星座，只知道什么颜色的星星大概有多高的温度。可这些美丽炙热的火焰怎么看上去这么冷呢？冷眼看着世间百态吗？还是冷冷地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呢？任鱼摇摇头：又胡思乱想！只不过是一团团的热核反应堆而已。
已是初夏，但山里的夜晚依然很冷，任鱼用一条暗紫色丝质的披肩把自己裹紧。多么美好的季节啊！野菜鲜嫩而茁壮；不少浆果已经成熟，红红的诱人采摘；山间小路边总有不知名的野花让人眼前一亮……宜人的气候，迷人的山林，不如就此结束吧？在这里。
任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摸摸口袋。她躲得匆忙，只带了一点零钱和当时正握在手里的一块小石头——白色的鹅卵石，镶着几处粉红色斑纹——苏畅给她的。要是有个手机该多好！她还想和晓东说说话，还想听听苏畅的声音，甚至还想和王家亿说声再见。算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要抛弃他们了。该想的总是会想起，该忘的还是会忘记。任鱼再度望向星空，然后调皮地笑笑：王家亿，你抓不到我了吧！
她握紧手里的石头，爬上栏杆，纵身一跳——强烈的失重感和呼啸的风声——原来是这样的，她想，不知道着地的时候会不会来得及感觉到疼？山似乎很高。
爸爸，妈妈，我没有变成泡沫，也不会化成灰，恐怕要成为这山谷间生灵的美味佳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