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舍与不舍得不得(1 / 1)
两天后,铭沁带着难以平复的心情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上。
而同一时间,百晓生赶往了另一条相反的路,奔向他的新生活。他那一直抱在怀里的黑猫却并没有与之同行。其实该说,那猫儿此时已成黄土下掩埋的一具尸骨。
当然,小步是跟着铭沁的,只是不明白为何他看过百晓生留的信后,就脸色阴郁异常。
昕姝又开始做那个梦了,这一次还梦到了别人,一个同样美丽却比她还年轻些的女子。梦中那女子拉着自己,苦苦哀求着什么,周围的桃花似乎发出唏嘘的叹息。可每当她想更认真的去听,更靠近的去看时就会如期醒来。
然后,后面的半宿便再也无法入睡。
现在的莲天雪里种了繁花满庭院,就是远在殿宇深处都能闻到淡淡的芬芳。这样的花香刺激着昕姝的神经,又是这样的夜,从梦中醒来,无了睡意。披着衣坐在窗边,今晚的天空很昏暗,没有月亮,连星星都很少,灰蒙蒙的像她此时的心情。
想起这些日子宫中的生活,不可谓不是锦衣玉食,样样都是顶尖的,可这一切都没办法让昕姝展颜。她被一大群的宫女、太监包围着,美其名曰是“伺候”,其实是将她牢牢的看守起来。
昕姝看的出,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她能做的就是吃、睡和发呆。而她似乎也爱上了发呆,总是愣愣的看着天空出神。偶尔有天空掠过的飞鸟,昕姝总忍不住在心中祈求能带她一同飞走。
明琤翾对昕姝的关心算是做到了无微不至,从她的穿衣用膳,到白日里的杂耍解闷,他是变着法儿子的给她乐趣,可也始终都换不来一个真心的笑。昕姝以为这样日日的冰冷下去,总有一天明琤翾会厌烦了,可惜始终都没见到他有一丝的不耐,他那美丽的丹凤眼中自始自终都饱含着无尽的宠爱和兴奋。
其实昕姝是觉得挫败的,没想到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自以为能保护自己的事情,结果还是被人给困住。而这个时候,她越发的想念铭沁和小石头。
庆幸的是,明琤翾虽然将昕姝困在莲天雪里,每天都要来上三四趟,几乎晚上大半的时间都呆在莲天雪里办理家国大事,将昕姝时刻带在能看到的身边,却还从来不曾在这里留宿。就连亲密的举动也只限于搂搂抱抱,唯一的一次亲亲就是咬破昕姝嘴唇的那次。可昕姝却越来越害怕他的靠近,每一次明琤翾那冰寒的气息靠近,昕姝都要忍不住战栗。
想到这些,昕姝就想叹气,她后悔了,早知道会遇上明琤翾,会被带进宫,就算当初知道铭沁想出谷她也不会答应,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拦阻。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手边就是一架上好的古琴,轻轻的拨弄琴弦,慢慢地音随心动,成了曲调,寻调而和,成了歌。
“桃花树下,回望的刹那,但愿长醉不能醒。
落崖山边,你守护的情深,莫失莫忘铭心间。
结情缘,定姻缘,为你愿负全世间。
掬红豆,传红叶,何时共泛春溪月。
生何欢,死何憾,吾愿足矣共并肩。
今生缘,但求一世永相伴,(啊)永相伴……”
歌在一遍遍的唱,那原本深情以对的曲调,此时却铺满了哀伤的味道,在指尖一遍遍流转。那是他们相识相恋的见证,是她心底最真的声音,也是她此时最大的企盼。她多么希望,能在抬眼的时候,看到桃花树下有他的身影。
可惜,昕姝不知,不远的桃花树下,真的立着一个人,却不是她心念的那一个。
这一个,此时正双手握拳,极力的忍着内心的嫉妒和愤怒。
“主子,夜深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还要早朝呢!”原来明琤翾的身后还有一人,静静的隐在暗处,正是明琤翾那贴身的总管太监,李德海。此时担忧的看着他的主子,企图劝说他离去。
明琤翾充耳不闻,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看着昕姝窗边的身影,突然大步的向着琴音之处走去。
直到有阴影阻隔了光亮,昕姝才迟钝的发觉明琤翾到了跟前,惊讶的丢开琴连连退后。
可明琤翾却一步步的逼近,直到将昕姝逼困在角落,再无退路。
昕姝偏头躲开明琤翾突然凑近的脸孔,努力的撑开彼此的距离,却是徒劳。
明琤翾抓着昕姝挡在胸前的手,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盯着她许久才淡淡的开口:“心儿在思念谁?你身边的那人?心儿以后还是收拾起这份情绪的好,不然朕不一定能再忍下去。他的身份,心儿真以为朕查不到?”
这是昕姝再次回到宫廷后,明琤翾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朕”,那高高在上的口气,那威胁的口吻,都让昕姝忍不住瑟缩。脑子里却是热血一冲,偏又摇摇头不顾一切的冲口而出“不要”。
明琤翾神色一暗,那捏着昕姝下巴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看着昕姝吃痛的皱眉,明琤翾也紧锁眉头的继续说道:“心儿非要逼着我将一切挑明吗?心儿可想过结果?”
终于要捅破了这层朦胧的掩盖。
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么肯定的认为。昕姝却也不想再闪躲下去,那样猫捉老鼠般的被逗弄,不如直截了当的摊牌,是死是活不就是他一句话吗?
“最,多,一,死。”一字一句的说完,昕姝反而笑着看向明琤翾,再不避开的他的视线,不避开他的威胁。
本以为明琤翾会动怒的,不曾想反而突然放开了昕姝,“啪”的扫落旁边的古琴,琴弦发出断裂的争鸣声。连带琴案上的香炉,骨碌碌的滚了好远,洒满了一地的香灰,发出浓郁的香气。
昕姝强忍下想要躲开的冲动,等着明琤翾的发落。
“哈哈,心儿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世间人无不是对我虚情假意,卑躬屈膝,只有你敢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后宫的女人无不对我假意奉承,小心讨好,只有你敢表露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皇帝。而我早说过,我们太像了,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明琤翾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尖锐,犹如那琴弦断裂的声音。可转瞬间,他又换了温柔的嗓音,轻声的说:
“心儿,第一次看见你时,你弱小的恨不得让人抱在怀中呵护。第二次看到你时,你隐忍的让人心疼。然后我私心的将你锁入宫中,以为可以留下你,可惜还是放了你回去。要是知道有后面的事情,那时便将你锁在密室中一辈子又何妨?也不会有了六年的分离,也不会有了后面昏了头的对面不相识。酒楼里相逢的那一次,你的美不是震撼我的地方,而是你低头对婳儿说话时,唇角的那一抹笑,那时你弯起来的眼角,让我觉得久违的熟悉。你可知那时我一直盯着你的背影,在挣扎这么熟悉的背影可是我心底的人?心儿,你可知我是多么极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想,这六年来你与何人在一起。因为只要一想起六年来你的笑都是给了别人,我就恨不得要毁掉一切。可为何你就是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昕姝浅浅一笑,亦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说:“不管你怎么知道的,我想说的只有一句,六年前也好,六年后也好,你我都不会可能。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明琤翾偏着头,深情
的望着昕姝,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依然柔声细语的问:“那要怎样才有可能让你爱上我?”
这样恳求的语气,昕姝从来没有听他用过,心头滑过一丝异样,却还是坚定的说:“绝不可能。”
明琤翾手上的青筋撑的分明,桌面上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不知为何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反过来抛出新问题。“心儿不问朕如何知道你身份的?”
昕姝神色一转,想了片刻才说:“我很想知道,可若你不愿说,我也不想打听。不管什么原因,都改变不了我与你、与他的关系。”
“哈哈……呵呵……咳咳……”明琤翾不停的大笑,笑到最后开始剧烈的咳嗽,那含着火焰的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昕姝分毫。
在昕姝防备之前,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任凭昕姝怎么挣扎也不松开。却也一句话都没有。
昕姝拼命的想要逃开这个怀抱,甚至狠狠的咬在明琤翾的肩头,可直至她尝到了血的味道,明琤翾还是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她。
突然之间,昕姝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到她的颈间,昕姝楞住了。
就这样被明琤翾抱着,感受那水珠晕成一片,打湿了整片的发。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听到打更的声音,明琤翾突然推开了昕姝,低垂着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冷冷的说:“心儿,你怨吧,恨吧,但绝不要期望我会放开你。”
明琤翾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更声是他上朝前的最后一次打更。
舍!不舍?得?不得!
清晨来临的时候,昕姝在宫女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原来,自从明琤翾离开后,自己竟然一直呆坐在桌边。看着周围已经整理好的样子,昕姝突然想笑,“自己竟然还不如那些宫女镇定呢!”
铜镜里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就连每日为昕姝梳妆的宫女,看着这么久,每次再见时总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似乎始终无法习惯这张美得无法形容的样貌。
其实,昕姝也听过这宫苑里的各种流传。
他们说,皇上带回来的姑娘美的不像人类。
他们说,皇上对她好的不寻常。
他们说,她一定是下凡的仙女,皇上不肯她返回天庭,才将她锁在宫苑深处,不让任何人看到。
……
对于那些,昕姝总是一笑置之。反过来想,若是她没有这张美丽的皮囊,是不是那些人就会说自己是妖魔,以法术迷惑了他们的君主,而不是此时含着羡慕的口吻诉说一段缠绵的“爱情故事”。
正在昕姝神游之际,听到有宫女来报,“主子,这是皇上让送您的礼物。”
昕姝挑眉,看着那拿绸布盖着的锦盒。
看着宫女恭敬的拜倒,锦盒举过头顶。正准备去看,突然想起她的那句称呼。主子,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词。因为尊贵,不能直呼名字。因为没有名分,不能称呼娘娘。而这“主子”一词就成了最合适的。可是,今天之前,那些宫女、太监还是称呼她为“小姐”,此时却改口了“主子”,看来应该也是那人受意的。
昕姝缓缓走到跟前,揭了绸布,却被里面的东西给震住了。
宫门外,一阵吵嚷夹杂着呵斥。一个宫装打扮的妃子,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嬷嬷,跟莲天雪外职守的侍卫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