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废黜（一）（1 / 1）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
时间一天一天在过着，凝烟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她生下煜杰之后就没有和隋赫德回到江宁了，原因是，我的女儿硬扯着煜杰小弟弟不放。
凝烟生孩子的时候伤了元气，大夫说最好不要过度操劳，这让隋赫德很担忧，他曾偷偷和我说，不能再让凝烟怀孕，否则可能会没命。我听到之后，没有阻止他让大夫开药，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
再过三个月，胤礽就要面临第一次被废。我虽然在庄子上过着逍遥的生活，但是内心却一点也不逍遥。我害怕的不是胤礽有什么不测，害怕的是胤禛和胤祥能不能承受那注定的牵连。
今天胤禛来的时候和我说，康熙希望我这一次跟着他们去热河行宫。我听到之后，便有点犹豫不决了。
胤禛以为我害怕见到不该见的人，于是说：“二哥和以前已经不同了，你还害怕吗？”
“不是的。”
“那你是怕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其实已经事隔八年了，该记得的人也会因为皇阿玛的关系而装作不记得了。皇阿玛还说，你不必做什么掩饰，就光明正大地跟着我去。”
我不是怕这个，可我又不能和胤禛明说。
这一次胤祐没有去，不能帮着忙出主意，我整个人在去的途中都有点愁眉不展。胤禛只是搂着我说一些莫须紧张之类的话。
自从回到京城，康熙和我见面的次数都比较少，德妃以及和双深居宫中，出来见我的机会更是少了。这一次，康熙特意带了和双出来，我们姐妹终于又见上面了。
在帐子里与和双叙旧，康熙进来的时候，便高兴道：“看来这一次没安排失当，你们看起来很是高兴啊。”
和双笑说：“臣妾的确是谢谢皇上的安排，只不过，妹妹似乎不太高兴。”
“哦，和悦不想见到自己的姐姐吗？”
“不是的，只是有点想着歆儿，她还小，把她交给凝烟，我怕她照顾不来。”我把歆儿用来做借口了。
“不怕，朕听说隋赫德这个媳妇是你亲自找的，你自己还不放心吗？”
和康熙对上眼，我的不安愈加浓厚。
“对了，朕有些东西要赏给老四，你来朕的帐子拿回去吧。”康熙是故意把我引开的，和双明白之后便对我点点头。
到了康熙的帐子，我看到了一个小阿哥在榻上玩着球，他看到康熙回来了，就说：“皇阿玛回来了？”
“欸，我的小十八，阿玛才离开一会儿，就这么想着阿玛了？”
“儿臣想着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陪儿臣玩呢。”他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我。
“皇阿玛，她是你新纳的嫔妃吗？”十八阿哥疑惑地看着我。
“胤祄，她不是朕的嫔妃。”康熙笑着说。
“可是，她和额娘都长得很漂亮啊。儿臣想起来了，她跟和母妃长得有点像。”胤祄想起了和双。
“对了，她是你和母妃的妹妹，叫和悦。”康熙摸着胤祄的头说道。
“和悦？这个名字好，儿臣喜欢。”胤祄天真无邪的眼睛露着清澈的孩童气质，连我第一次见他都觉得喜欢。可惜，再过三个月……
“既如此，让她这些天都陪你玩好不好？”康熙问着十八阿哥。
“好好好，谢谢皇阿玛。”胤祄跑到我身边，看着我笑。
我说：“皇上，这……”
“别怕，胤祄是个乖巧懂事的，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他这些天连日赶路，身子着了风寒，朕才让他到这里歇息。你来了，正好帮着照顾他。”
这么做的话，我不就等于惹火上身吗？可是我该怎么推拒呢？
“皇上，你叫和悦来这里就是为了照顾十八阿哥？”我试探着，我就不相信把我带到这里，只为照顾一个小孩。
康熙和李德全说：“先把十八阿哥带到和嫔那里玩，晚膳的时候朕再过去。”
胤祄看到我好像不愿和他在一块，小眼睛有点不悦，可是又不能吵闹，就扁了扁嘴跟着李德全走了。
康熙过来看着我说：“你还是那样聪明，猜到朕的心思。你应该见过胤礽了吧？”
我点头了。康熙继续说：“朕是认定了他不能继承大统，可是万一轻举妄动把他废了，恐怕会有一些朕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看来他不是没预料的，只是我该说些什么呢？
他见我不说话，便道：“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抬眼看他，他接着说：“换做以前，不管形势如何，你都直接和朕说出心中的想法。可为什么到了如今，你却避而不谈。”
我说：“那是因为和悦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宫女了。当年在皇上身边伺候，没有任何负担，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只是现在，和悦已为人母，而且是四阿哥的女人，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事摊出来与和悦商量，难道就不怕和悦会因此徇私？”
康熙向我走近一步，我没有退步，只是继续望着他。
他微笑说：“可朕从你的眼神看到，你还有当年的影子。你虽成了老四的女人，可朕还是相信你的。”
我这一生是栽在他们父子手上了，我终究敌不过康熙的眼神攻击，我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皇上，和悦的想法很简单。废黜一事，皇上和太子之间既然已经有了共识，那么就按照计划进行。现在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第一，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第二，万一实行了，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会不会超出了你的预想范围？如果超出了，皇上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处理？”
他说：“你想的朕何尝没想过。朕的那些孩子们，年纪小的没有机会，年纪稍大的，一旦碰到废黜太子一事，便会放手一搏了吧？”
“皇上，难道就为了不想看到他们互相争夺而迟迟犹豫不决？你忍心继续让太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如坐针毡、束缚困扰的生活？”我走进康熙看着他的眼睛说。
“难道你也认为，当朕的太子，过的生活就是如坐针毡，倍受束缚？”
“如果不是这样，太子会主动开口吗？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曾经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三十多年来日日费尽心思，他做过什么事，没有人比你和我更清楚。可最后他终于明白了，幸好出现了一个夏锦，让他领悟到真正的幸福该是什么。皇上，他是你最爱的孩子，你忍心再让他过上不自由的生活吗？”
康熙叹了一口气，我继续说：“再说了，阿哥们之间的争夺，不是一朝一夕的了。就算没有废太子一事，他们之间的竞争，皇上还看得少吗？”
康熙如同当头一棒，感觉和悦说得很对。这一次，既可以成全胤礽，也可以从中观察哪个儿子最沉不住气。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举多得的。
我的手放到了康熙手臂上，看了他一眼，便对他笑着点头。
他当然没有推开我，只是由着我推他向前走，我让他坐到榻上，我的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开始揉捏着。
他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说：“你有多少年没为朕按过肩了？这样舒适的感觉，朕以为不复存在了。你的动作，还像八年前一样，朕还有点羡慕老四了。”
我温和地说：“皇上，你之所以没有行动，只是因为心里害怕而已。你的心里应该也能猜到，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哪几个会因为此事而获罪。你害怕自己下不了手处置他们，因为你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他们。你是他们的父亲，你觉得这样做好像有点卑鄙，是吗？”
他握住了我放在肩上的手，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到，我没有猜错。
他拉过我坐在他身边，笑着说：“要不是朕喜欢你，你今天的话，就足以让你死很多遍了。”
我笑说：“和悦在皇上身边，从来就这么张狂。要不是因为皇上的信任，和悦也不会如此斗胆。有的时候，和悦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没有了皇上的眷顾，和悦该怎么办？”
他放开我的手，依旧看着我说：“还记得以前，朕曾经和你说过，以你的性子，一辈子都要待在君王身边吗？”
我当然记得，只是他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来，难道是？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说：“别怕，朕说过的，就算没了朕这个君王，可还有下一任君王啊。朕能保证，他会像朕一样，好好照顾你。”
他这是在我面前明说自己的意思了，我该做什么反应啊？
康熙说：“朕知道，你一向是具备忍耐力的人，凭朕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把今天的事和老四说的。”
我回答：“皇上，你一直说和悦很了解你，可是，你也很了解和悦。”
康熙笑说：“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迟了？”
真受不了他，说上几句赞美的话，他就懂得打趣我了，这一点他跟胤禛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