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其九 拈花(1 / 1)
**实际上,唐代非但不阻止官员狎妓,甚至还鼓励官员行狭斜之游,一直到了明清时,才明令禁止**
干脯:取其白肉为脯,以海水净洗,换海水浸之,暴于日中,以重物压其上,须侯四日,乃去所压之物,傅之以盐,再暴乃成。
山药胡饼:熟山药二斤,面一斤,蜜半两,油半两,和搜捍饼。
酥蜜饼:面十斤,蜜三两半。羊脂油春四夏六秋冬三两,猪脂油春半斤夏六两秋冬九两,溶开,倾蜜搅匀,浇入面搜和匀。取意印花样。入炉熬,纸衬底,慢火?熟供。
炉木瓜:木瓜切片,暴干以糖煎。
荔枝膏:乌梅八两,桂一十两,乳糖二十六两,生姜五两、取汁,麝香半钱,熟蜜一十四两,上用水一斗五升,熬至一半滤去渣,下乳糖再熬,侯糖熔化开,入姜汁再熬,滤去渣,俟少时入麝香,用如常法服。在旁观看木偶剧的总角孩童吓得瑟瑟发抖惊叫起来,操控人哈哈笑着从棚后露出脸,对着孩子们一番训话:“蛛女最憎作恶之人,回去后可要好好听父母之话,不然半夜蛛女出来寻找报仇对象。”
稚童们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见着再无其他剧目,一哄而散离开了傀儡戏台。操控人完结当日演出,开始动手收拾行当,准备前往下个城镇的旅行。忽想起滚落在外的木偶头颅,一路寻到杜灼处,他神色尴尬挠挠头,作揖告了声叨扰,才俯身拾起失物。
如灼害怕地躲到黎奴身后,看着露出诡异微笑的人偶面容,喃喃道:“真是个恐怖吓人的传奇……”
“小娘子不要害怕,这套剧目不过是百年前的传说。”操控人拘谨笑着一番劝慰。没想到他编撰的蛛女故事会令这么许多人害怕,方才在巷内表演,阁楼上观看剧目的一位貌美女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带他几乎被护院打出曲巷。想到这里,操控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暗自思忖这个故事的可怕之处,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普普通通的关于含冤与复仇的故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只是传说么?”杜灼隐去内心恐惧,小心翼翼问道,“可我看着竟像真实事件一般。”
“小人见周围人说起蛛女传说才编了这套傀儡戏,至于是否真实,倒真是无从考证了。”操控人腼腆一笑,接着说,“不过小人听闻这个传说发生在城外莲塘旁废弃的破屋处,人言那里便是剧中店主人的宅子。”
“莲塘旁的破宅?”杜灼听到操控人的话语,轻声咕哝一句,脑海中怪异地浮现车驾别院当天,奶娘与黎奴脸上的奇怪神色。抬眼望向黎奴,发现对方面上一片惨白,双手交握微微颤抖着。
“黎奴?”如灼的声音打断黎奴的失神,她慌忙收回注意,胡乱解释道:“这个故事太恐怖了,不知觉就被吓到。”接触到小姐若有所思的困惑表情,担心其追问莲塘破宅一事,黎奴拿出钱币急急打发了操控人。
木偶操控者千言万谢,频频回首点头示意而去。食肆里,众人心里反复想着方才木偶演绎的恐怖传说,一片沉寂中,如灼与玉霑扬声招来店主人,点了山药胡饼、干脯、酥蜜饼、荔枝膏、炉木瓜等十数样小点,又要来凉水(注一)。不出片刻行菜者送上一桌佳肴,杜灼捡了竹筷,心不在焉地垂头用着小点。
“如灼!”玉霑突然惊呼出声,杜灼表情迷茫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反问:“甚么事?”
玉霑倏忽起身,指着不远处阴暗曲巷内亲密说话的人影,急切说道:“快看!”
顺着表姐手指方向看去,正巧见到依依惜别的一男一女相拥着互诉衷肠,如灼满面通红飞快收回视线,轻声责怪道:“羞煞人了!姐姐真是,如何叫我看了这些。”
“傻妹妹!叫你看那男子!是炤哥哥!”玉霑心里着急,指着前方一番解释。
“大哥?!”如灼大惊,抬头再看微亮光线射入的曲巷内,杜炤面容逐渐清晰,连带其上流露的神情亦一清二楚映入眼中。
平日不事读书,唯念外出冶游也就罢了,如今与狭邪女(注二)纠缠不清,这还得了?!杜灼气不打一处出来,想到嫂嫂在家空守闺房,今日所见大哥的行为愈发可恨。“当真可恨,大嫂诚心至归元寺祈子,哥哥倒好,带着小厮来此沾花惹草!”如灼怒不择言,拍案而起,冲动之下就想跑到大哥面前大声质问。
郭玉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妹妹道:“还说如灼气恼甚么,原来为了炤哥夫人。你二人不是素日不和,成天介争吵么?争的这下又为她说起话来?”
“我二人在家斗嘴不过打发无聊时间,现下哥哥做错事情在前,我定不会偏帮至亲,失了道理。”如灼话语急促,由于身体不适的缘故,她不得不停顿片刻,略微缓和了喘息,才接着说,“嫂嫂一个女子,从千里之外嫁到此处,除了身世带来的微弱优势外一无所有,虽说她总是一副骄傲面孔,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不用骄傲伪装自己还能争样?”
杜灼说着神情有些激动,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将要面对远嫁他乡的命运,不免感同身受,眼看着泪水就要下来。黎奴叹了口气,劝解道:“既然知晓少夫人的难处,回去后便好好相处罢。”
“即便我想,恐怕也没有多少时候了。”如灼别过脸,压抑不住心里突然涌现的感伤之情。
“好好的,倒扯到不相关的事上了。”玉霑将妹妹拉回座位坐下,品了一口泛着浓郁木瓜香味的凉水,等待杜灼缓下情绪波动,她才开口,“如灼,你未明白我的意思。”
如灼面露不解,对上姐姐分外认真的眼,喃喃道:“姐姐不是为嫂嫂抱不平么?”
玉霑眼盯曲巷内依依不舍的二人,回首严肃说道:“嫂嫂的事毕竟是自家事,一家人坐下来说清楚也就了结了。可是,妹妹不要忘了,炤哥哥此刻正蒙门荫,我娘亲为他上下活动疏通,不出一月,即可除官,现下若出了这挡事……”
郭玉霑停下说话,定定看着狭邪女妩媚一笑,双目含情的微微低头,若有所思沉吟须臾,那女子缓缓抬起头,用满是痴情的目光望着杜炤,而后取下花髻上的艳丽牡丹,别到情郎幞头上,含笑说了一句什么。
杜炤一阵情迷,温柔笑着低下头对箫娘说了些不着边际的保证。
“那个女子,好像很喜欢哥哥的样子。”杜如灼皱起眉,心里坚定的好恶评判发生动摇,若二人两情相悦,那她岂非棒打鸳鸯的恶人?没由来的一阵罪恶感,她的眉纠结得更深。
“喜欢又如何?”郭玉霑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指出问题结症所在,“我□□律令,为官之人不得狎妓,有违者杖二十,七品以下罢官。”
“姐姐精通律法,如灼自不会怀疑,可当世之风皆以狭斜游为乐,也不见那些参与官员遭受弹劾……”
“未受弹劾不代表此风合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因为没有利益冲突。炤哥哥若想接替姑父权势,将来官至三品,现下最好收敛些,以免因此影响进仕,一切喜欢等到为官后再说不迟。”玉霑自小在公主府长大,往来求官、补缺的人员面目见得多了,倒把那些人的嘴脸看得清楚透彻,这下说起话来,听得如灼心服口服。
郭玉霑说完扬手招来店主人,一面拿出赏钱摆在桌面,问道:“前方曲巷里那间伎馆门前说话的女子是谁?名录何处?”
店主人见说话者气度不凡,旁边又有赏钱诱惑,立即眉开眼笑,垂首恭谨答道:“那小娘子名唤唐爱爱,籍属本州教坊,只是她近日才来此处,个中底细却不甚清楚,但因其艳名远播,倒是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前往一睹芳容呢。”店主人说完,暧昧地呵呵笑了起来,眼神微微飘向曲巷深处,那求之而不得的神态样貌,令人猜想若非唐爱爱眼界太高,店主人亦有心一试名花风貌。
无心再看店主人脸上明显浮现的向往而又失落的矛盾感情,玉霑命令侍卫给了赏钱后,毫不犹豫地打发走再不能提供更多信息的店主人。
“现下应该争么办?”如灼看向表姐,出言询问。
玉霑略作思考后道:“且待炤哥哥离开,我们再去与那女子计较。”
杜灼点头同意表姐的建议,面对满桌菜点,却没有了食欲,推开桌面的粗瓷碗碟,她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凉水压下暑热,再抬眼时听到在巷口那边传来其兄长大哥所驾马车缓缓启行的声音。
注:
一、凉水:指甘豆汤、椰子酒、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茶水、沉香水、荔枝膏水、梅花酒等饮品,见《武林旧事》卷六·凉水。
二、狭邪女:指妓,“邪”通“斜”,因妓院多设在小路、曲巷之内,故称狎妓为狭斜游,详见《古乐府·长安有狭斜行》“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