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芳华初现（1 / 1）
康熙四十年 紫禁城养心殿
一声清越的啼声，惊起埋头看奏折的康熙皇帝。他疑惑地抬头，不知这是什么啼声，悠长绵远，自天边拉出一丝坚韧的声线，贯穿了半壁天空。未几，一片亮光在门外乍起，透过紧闭的门的缝隙直扑他而来，模糊了他惊异的表情。渐渐地，啼声消散，只留下余音绕梁不绝。他愈加诧异，忽地站起。地下的臣子与太监亦是一脸惊疑，面面相觑，忽见皇帝面色不豫，纷纷伏地不敢出声。
殿外，突然一片脚步声纷至沓来，惊叫声止不住地冲击殿内人的耳膜。李德全不由皱眉：大内禁宫本是十分肃穆，是哪起子奴才这样不识体统惊声惊叫？！
正当殿中一众人等满心怀疑之时，禁闭的殿门被人“哗”地一声推开，一人惊慌地冲进来，膝下一软便跪了下来，惊呼道：“皇……皇……皇上……皇上……”却是哽在喉中吐不出来。李德全见康熙眉间一紧，连忙训斥：“放肆！说！”那太监立刻意识到主子怒火彭发，拼命磕了几个头，颤声道：“皇上，乾清宫外……外……”他一顿，面上现出惊恐之色，“外”了半天又说不出一字来。康熙目光凌厉地盯他一眼，简直要把那太监钉在地上。那小太监全身伏贴于地，战战兢兢不敢轻动。康熙一拧眉，自出去了。身后一众人亦紧忙跟上。
一路上只见光华愈盛，却异常柔和，不耀人目，如雾气一般迷蒙，如冬阳一般温暖。空中隐约有禽鸟扑扇翅膀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内侍与宫女见到皇帝御辇，纷纷跪拜于地。
进了乾清门，当他见到这奇异的景象，皇帝再沉稳也控制不住，不由瞠目结舌。
柔和光华笼罩在宽阔的广场上，一只凤凰扑扇着翅膀，低低地悬浮，却不知为何不肯降落于地。那修长的羽翼每扑扇一次，身边的光芒就增强一次，仿佛湖面泛开的涟漓，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几翎纤细精致的尾羽随风漂浮在空中，漫漫撒开来就像仕女铺洒的裙裾。
凤凰乃是四灵兽之一，是天上的神鸟。见凤凰起舞，则天下安宁。康熙毕竟是皇帝，惊诧之后便猜想：天降祥瑞，莫不是上天夸奖自己？于是欣然带笑，知道现在不是摆皇帝架子的时候，连忙下辇，步行靠近这只突如其来的凤凰。身后的李德全和侍卫本要跟来，为表诚心，他轻轻一摆手，他们便不敢跟来，只好跪倒在地上。
康熙在离那凤凰几步远的时候停下，正欲行祭天大礼，却见它迎面正对着他。凤凰舒展开比身子还长的羽翼，一足忽然踏在地上，终于落下。此时它周身的光芒方略减，康熙这才清晰地看到这凤凰不足一人高，纤细修长，遍体莹白的羽毛。而那羽毛又好似笼着一层五彩的纱，角度一变便现出淡淡的彩色。它那一双伶伶俐俐的眼睛定定地凝视他，他竟然从中可以看到难抑的笑意。康熙一愣，一肚子礼见上天的文章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说了个字：“你……”
凤凰仿佛看出他的惊异，仰首啼了一声，清越的声音再次惊起康熙。它发出的光芒忽然收敛，紧紧包裹着它的身体，让人看不见它的身影。未几，那光华渐散，凤凰的身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窈窕的身姿，交领齐腰襦裙，丝质披帛，宫绦缎带轻舞飞扬。那女子青丝高绾，眉目含笑，檀口轻启：“陛下，惊扰了。”
康熙一愣，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这样的装扮，分明不是大清服饰，却像是千年前的大唐的霓裳羽衣。满心疑惑，却说不出来。
女子眨了一下眼，眉目间浅浅的笑意染上她那洁净的明瞳：“陛下何不让长安坐下与您细说呢？”
康熙回过神来，定了定心，心知这一时半刻也不能完全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便朗笑道：“也好，请姑娘随朕到养心殿细说。”
她颔首，清清丽丽的脸庞漾着浅笑盈盈，愈发倾城。腰肢纤细，笼着轻纱，迎风而立，好象又要化为凤凰飞天而去。婷婷袅袅地走着，带着曳地的裙裾，嘴边一丝浅笑，说不尽的雍容与华贵。
康熙略前她半步，也不坐上御辇，心中想的是该如何问出这奇异女子的来龙去脉。忽然听见身后铃声叮当，脆玉玲珑，不由回过头来，却撞进那清亮的眸子，心一颤。她的笑意加深，点点头，他也回之一笑，大步向前。后面一众人等，惶恐不安，为那女子慑人的气势所迫，不敢紧跟于后。
养心殿
康熙安坐大殿之中，女子婷婷立在地下，既不高傲，也不谦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纵使不言不语，那通身的气派亦无法使人将她忽视。
康熙略一思量，示意李德全搬来椅子。女子略一福，谢了坐，从容地坐下，并不为前面的皇帝而紧张。
殿中安静得奇异。李德全知道这必是重要不可外传之事，一挥手，带领殿里的太监宫女都退下，紧闭殿门。自己候在殿门外，垂手伺立，不许人轻易靠近。
康熙心知这女子在等自己问话，清咳一声，便柔声问：“不知女仙如何称呼？”
“不敢受陛下‘女仙’之称。”女子半离坐，一福身子，“小女名唤长安。”她一顿，笑意盈然，知道后面的话必定惊世骇俗，“乃是大唐高宗与大周则天之女。后承中宗封号‘定国长安公主’。”
果不其然，康熙全身一震：“定国长安？”
“是，‘镇国太平，定国长安’，长安正是太平公主的同胞妹妹。”女子菱唇一弯，透着笑意的眸子里星光灿烂，自有骄傲。
康熙停了好一阵，喘了喘气，不敢相信。长安也不急着再说下去，安静地等待他接受这个事实。好一会儿，他才拣回自己的声音：“唐至今已有千年，不知公主如何……”难道真有长生不老仙？
“长安知道陛下不敢相信，这的确是世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长安神色闲散，“我朝崇尚老聃道家，宗室贵戚中入道家门的大有人在。”
康熙点头，这是事实，太平公主也曾入道为女冠，杨贵妃亦是。可是她们都不能像这样长生不老，化为凤凰。长安说的是真是假？
少女清澈水漾的眸子含着清笑凝视着他：“天资不同，道亦不同。他们汲汲营取的是富贵权势，长安安然修真，自然与他们不同。而且，”她半垂眸，凝看自己放在膝上的柔荑，“母亲为求皇位，已把长安献与道家……”
话未说完，只听门外有人高声呼叫：“儿臣胤褆求见皇阿玛！”吵吵嚷嚷一片声响。
康熙一皱眉，正欲要人将这些儿子打发走，长安婷婷站起，含笑说道：“殿下们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全，陛下何必拒之门外？”
康熙一叹气，挥手道：“进来吧。”
殿门顿时大开，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众阿哥鱼贯而入，倒是聚得齐全。康熙轻叹，看着长安无奈地笑：看来凤凰降临皇宫，真是动静太大了。
长安却是从容，看着这些凤字龙孙时不时偷眼睇视她，笑意不减。
阿哥们齐齐地跪下恭请皇上圣安，康熙说了一声：“起咯。”便一致立起，垂手立在长安的另一边，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在皇父面前失礼，低头伺立一旁。只看见那女子长长的裙摆泼洒于地，襦裙紧紧裹着她细长的腿，和往日所见的女子宽阔的旗装裙摆不同，别具风姿。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抑制不住。只有太子仗着皇父的宠爱，偷偷抬眼看她，但只见到那女子异常清亮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发慌，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康熙知道儿子们必是想看看这奇异的女子，轻咳一声，转头看向长安。长安却一直平静如常，只是盈盈浅笑。康熙一哂，说道：“知道你们的心思，抬头罢。”
听见皇父允许，阿哥们纷纷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
乌亮的青丝被缎带细细绾起，长长的缎带垂落下来，发髻中间着点点亮晶晶的发饰，两缕青丝被绞得齐齐的，垂在肩上。黛眉若远山一般悠远。一双水样的眸子宛若两弯清泉，灵波潋滟，又莹莹然得仿佛星光点点，晶灿明亮。瑶鼻挺直，线条柔和，好似水滴一般圆润。泛着粉色光泽的菱唇，好象初绽的幼荷，清新自然。细致无瑕的素颜未着脂粉，已是肤若凝脂，欺霜赛雪，又淡淡透出暖玉的滢滢之光。嘴角两点浅浅梨涡，盛不住盈然笑意，直溢出似花娇颜，渗入微敛的水眸之中。
与当下女子装束不同，她细长的颈子下坦露出一片雪肤。但又不完全似唐朝仕女，她纤细的蛮腰被束得紧紧的，更衬出身姿窈窕，曲线玲珑。一条色泽鲜艳的披帛缠绕在臂间，在一身霜雪中增加一点人间烟火。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携了那个鼎盛王朝残留的煌煌气象，带着千年岁月涤濯后的冉冉灵气，气质高雅，气派雍容。
阿哥们看她自尘封的历史中生动地跳脱出来，恍若在梦中。
长安嘴角噙笑，微微一福身子。那一低头的风姿，就像风吹白莲，说不尽的风流。然后她转身看向康熙，等待他的问话。
太子伶俐地跪下，对着御座上的皇父恭敬地说：“儿臣适才见漫天光芒，闻凤啼之声，不知发生何事，听闻宫中祥鸟降临，连忙赶来恭请皇阿玛圣安，恭贺皇阿玛得此祥瑞。”于是一众阿哥又一起跪下，朗声齐呼：“恭贺皇阿玛得此祥瑞！”
康熙亦是欢喜，摆手让儿子们起来，对长安笑道：“长安公主，请坐。”长安道了谢，复又坐下。康熙对满是惊艳之色的儿子们说：“这是唐高宗之女，定国长安公主。”阿哥们愈加惊讶，纷纷看向面色自然的长安。
康熙心中还惦念着长安未何长生不老，于是问道：“公主刚才说你母后为得皇位将你献于道家，不知……”阿哥们也正想知道长安如何得以长生，且不论像她一样得道成仙，单是求得延年益寿的法子便是极好的事。
长安喟叹一声，明白他们的想法，半敛水眸，自说道：“长安虽然脱胎成凤，得以长生，但付出的代价亦是巨大。”见他们个个脸上现出不在乎的神色，苦笑一声：“这代价太大了，即使是陛下与殿下们，只怕也受不起。”
大阿哥不相信，只要得到长生，什么代价不能付出？便说道：“公主但说无防，只是一味说这代价太大，说我们受不起，实在不能让人信服。”康熙眉一皱，嫌大阿哥莽撞，虽然自己也想知道，但是也不喜欢大阿哥不顾君父在侧便自己开口。大阿哥见父亲不悦，唯唯不敢再说。
长安抬眸，灵波流转，那笑意中隐隐有丝冷：“若得长生，则只能看到亲人逝去，自己孤孤单单留于世上。”除了皇帝与几个阿哥略有一点犹豫，其他人根本没有在意。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很在意亲人之间的温馨情感，笑意越冷，下个代价绝对让他们不能接受，“还有一个代价，便是不得干涉人间之事，若是干预了，便要即刻离世，不得留于红尘。即使安静在世上生活，到了时间一旦离开，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杀，仿佛这世上从未出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