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1 / 1）
穆非回到府中，觉得气氛有些古怪。门口站着的几个护卫，一见他就神色诡异，更低下头去，不敢正眼看他。他走进了府门，趁着抖去身上落雪之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然一身风尘，但依然衣衫整齐，靴子成对，没有什么异常。
似乎又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穆非脚下加快，疾步向云榛的院子走了去。。。
“你一路辛苦了。”云榛接过穆非递上的书信，拆开阅读。
“此乃属下本分。”穆非偷偷看了看少主的脸色，自从上次的事后，这是自己第一次单独来参见少主。少主的脸上平淡无波，仿佛那一日的雷霆之怒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继续秉道：“雷城主托属下转告少主，讨伐叛逆之事，雷家上下听凭少主调遣！”
“知道了，信里说得很清楚。”云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跟我出去走走。”
穆非跟在云榛身后，垂首噤声。少主出了门，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头思考。难道刚刚雷城主的信中写了什么，让少主如此难以决断？
身前的人脚下一停，穆非连忙抬起头来，却顿时目瞪口呆。前面那院子的门口，一个真人般大小的雪人，笑呵呵迎风立在那里，圆乎乎的大肚子上更刻了两个字，清晰异常。
“穆，。。。，非。”
穆非脸上一红，一定是珍儿的恶作剧，她这也太胡闹了。
“少主。。。”穆非尴尬开口。
云榛面上依然没有表情：“你先进去见见她吧，我在外面等你。”
。。。
穆非走进房间之时，珍儿正蜷在床上，抱着小兔子沉思。
“珍儿？在想什么呢？”
“穆大哥，你回来了？”珍儿抬头，欣喜叫道。
“我刚刚见过少主。”穆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些天，我不在这里，你还好么？”
珍儿皱起了眉头：“我，。。。，我也不知道。”
“哦？”穆非一笑：“那这些天，你都干了什么？这门口站着的，可是你的杰作？”
珍儿的脸微微有些红晕，连忙摇头：“穆大哥，那不是珍儿干的，你不要误会珍儿。”
穆非走近床边，脸上笑意更浓：“原来不是你干的么？那我一会儿出去就把它推掉，好么？”
珍儿有些焦急，她跳起来，抓住穆非的衣袖，认真说道：“穆大哥，你要相信珍儿，真不是珍儿干的。。。，穆大哥，你不知道，那人。。。，那人。。。”她吞吐半天，问道：“穆大哥，那人可真奇怪，一会儿凶的要死，一会儿又古古怪怪，他平时对你们，也是这样的么？”
“谁？”穆非有些奇怪，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少主么？”
珍儿连忙点了点头。
穆非笑道：“少主为人，虽然看起来冷漠，待我等属下却是极好。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害怕的么？”
珍儿蹙了蹙眉：“穆大哥，你肯定是被他骗了。”
穆非哑然失笑。他伸手拉过珍儿，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珍儿腰间，忍不住失声叫道：“珍儿，这匕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珍儿扬了扬头：“这是月姐姐送给我的。”
“月茹给你的？”穆非按耐住满腹疑问，对珍儿说道：“少主还在外面等我，我以后再来找你。”
。。。
云榛立在院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雪人。穆非走出院子，一见到此，伸手就欲拂去上面的字。
“怎么？这两个字写得不好么？”云榛沉声问道。
穆非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尴尬应道：“少主，这。。。，这。。。”
云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怎么？这两个字我写得不好么？”
穆非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呆立在当场：“少主，你。。。，你。。。”
“你要是敢将它损坏，我可要罚你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云榛背过了身去。
穆非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属下不敢。”
云榛看着远方，目光有些迷离，悠悠说道：“穆非，你跟着我已经有九年了么？”
“是！”
“我记得你我似乎同岁。这样的话，你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
穆非应道：“是！当年属下刚刚升为侍卫，就被先帝派到了少主身边。”
云榛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接受了董城主的邀请，过些日子会到定平城一行。”
穆非一愣，不明白这与少主适才的问话有何联系。
云榛转过身来，笑道：“我身负家仇国恨，更曾经立过誓，不扫平叛逆，不光复我大燕，决不谈儿女之情。可你跟我不一样，你不必如此。更何况，如今连我都已经与董家有了婚约，也是时候帮你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穆非哪里想到云榛酝酿多时，竟为的是这事，脸上羞得通红，拱手说道：“穆非身为少主属下，听凭少主吩咐。”
云榛眼底闪过一丝戏弄之色：“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自然会好好为你抉择，一定会挑一门配得上你的亲事。慕容先生曾经提起，雷城主有一女，正值适婚之龄，与你颇为相配。你这次去景泰城，可曾见到？又觉得如何？”
“这。。。”穆非一阵支吾。
云榛见他一脸紧张，心底好笑，话锋一转：“不过，我却觉得，这门亲事虽好，却还及不上你我多年情谊。因此，我打算认这珍儿姑娘为义妹，将她许配与你。”
穆非听到他那前半句话，已经呆住。适才在珍儿腰间所见之物，这门前堆着的雪人，少主的一些异常言行，此刻全都贯通，他心里闪过一丝明悟，由衷地为少主感到高兴，倒没有听进去云榛后来还说了什么。
云榛见他怔怔发呆，调侃道：“果然还是要我的妹子才配得上穆将军你么？”
穆非一惊，忙道：“少主，不可。。。”
“我不要嫁给穆大哥！”一声尖叫传来，珍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后，正捏着拳，瞪着云榛。
云榛回头，温和一笑，说道：“你都听见了么？过两日我就会对外宣布，今后你就是我的妹妹，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便是穆非，他也要让着你。”
“我不要嫁给穆大哥！”珍儿身子微微发抖：“我也不要做你妹妹。”
云榛脸上的笑容刷得僵住，他冷冷看着眼前之人，不再言语。穆非已经上前一步，接口说道：“珍儿，少主是诚心待你，你不要逆了他的好意。至于这亲事，我也不会答应，你不要担心。”
“哦？原来这门亲事你也不愿意么？”云榛听到此言，转向穆非，眼中怒气更甚。
穆非连忙跪下：“少主，属下跟珍儿只是兄妹之情，绝不是少主你想得那样。少主既然认珍儿为义妹，属下自然也会当她是主子，好好保护她。可是，这门亲事，请恕属下不能答应。”
“穆大哥，你不用求他！”珍儿嘶声喊道：“谁要做你妹妹了？便是我亲生哥哥，也不会逼我嫁人。至于穆大哥，华哥哥他们，更从来不会逼我。我哥哥已经够多，不缺你这一个！我不会嫁人，也不会做你妹妹！”
“珍儿！”穆非看了这边，又看那边，一脸为难：“少主，珍儿她不是这个意思。”
云榛脸色铁青，冷声说道：“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由不得你。明日我就会对外宣布你跟穆非的婚事，今后你也就是我的妹妹，不由得你不同意！”
“何况，你早就收下了我的信物！如今，想赖账，怕也是不行了。”云榛冷笑了一声，大步离去。
。。。
等云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穆非方才站起身来。他叹了口气，扶住激动异常的少女：“珍儿，你不要害怕。”
他想了想，又说道：“等少主消了气，我自会去求他取消这婚事，这事你不用担心。可是，少主他认你做义妹，却是真心为了你好，你，。。。，你以后不要再像刚刚那般伤他的心。”
“不要！不要！”珍儿拼命甩头，歇斯底里哭道：“我才不要做他妹妹。这人又冷血，又凶恶，这人不是好人，我不要他做我哥哥！穆大哥，我不要他做我哥哥！”
“珍儿！”穆非皱眉：“少主他，。。。，珍儿，你不知道，少主他过去。。。”
。。。
“珍儿。”穆非将少女扶到床边坐下，手指不经意触到了她腰间匕首冰冷的鞘，微微抖了一下。他定下心神，说道：“珍儿，这把匕首是少主之物。”
“你骗我！”珍儿吸了吸鼻子：“这明明是月姐姐给我的。”
穆非在她身边坐下：“我没有骗你，这真的是少主之物。说起来，当年还是我陪着少主在各城的贡品中挑选了这把匕首出来，准备送给大公主。”
“公主？”珍儿取下腰间的匕首，拿在手中端详。
穆非点了点头：“大公主是少主最疼爱的妹妹。她单名一个杉字，所以那日少主见着这匕首上的刻纹有趣，仿佛水杉叶一般，便收了起来打算送给公主。”
珍儿嘟了嘟嘴：“那冷面鬼也有妹妹么？那你们那公主还不得整天被他欺负？”
穆非一脸严肃，认真说道：“珍儿，少主他虽然为人冷漠，但却是源于当年那场变故。在那之前，他并不是如此，他与公主也一向感情甚笃。”
珍儿闻言一震，脑中也回忆起了昔日听过的一事，连忙捂住耳朵：“哎呀，穆大哥，你别说了。珍儿，珍儿也曾听说过那事。”
她低下头，眼神闪烁：“说起来，那人，。。。，那人真是可怜。”
穆非眼底也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你知道就好。如今既然少主愿意认你作义妹，你又何苦一定要驳他的意？你这样，他只会更加伤心难过。”
珍儿轻轻抚过匕首，试探着问道：“他要认我做妹妹，是因为当年那公主的原因么？”
穆非应道：“对。公主当时年方十四，说起来，你跟她倒有几分相像。”
我都已经十五岁多了，莫非你又想说我年幼不懂事么？珍儿一脸不满，待要反驳，看见穆非的神色又忍了下去，却伸手过去用力掐了穆非胳膊一下。
穆非一笑，拍拍她的手：“你不要生气。若不是如此，那日少主也不会救你的性命。”
“哦？”珍儿眨眨大眼睛：“是因为珍儿跟她一般漂亮可爱么？”
穆非忍俊不止，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倒少了几分先前的悲凉之意。他咳嗽两声，说道：“倒不仅仅是这一点。当日，我们护送着少主和公主两人逃出了宫。我们带着少主躲入密林之中，公主则领着几人，为了引开追兵，往另一方向而行。她，。。。，她却是被身后一箭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珍儿听到此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胸脯上下起伏，浑身也簌簌发抖，挥舞着两只拳头，尖声叫道：“那人，。。。，那人果然冷血，便是自己妹妹的死活，他也一点都不关心么？。。。”
穆非眼圈一红，紧紧搂住珍儿，说道：“珍儿，你误会少主了。那一日，他本就是被我们强行带走。待见到此景，他更是即刻就要冲出树林，却是被我们打晕的。便是他事后醒来，也口口声声要杀了我们，为公主报仇。。。”
珍儿闻言一怔，双手停在空中，口上喃喃说道：“这，。。。，这怎么能怪穆大哥你们？”
“少主不过是口上说说而已。”穆非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哪里又真治了谁的罪？珍儿，少主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我们更是从不敢提起。少主他。。。，并不是你说得那样。。。”
“珍儿，你既然觉得这事怪不得我们，那你又能怪少主么？这些年来，他身边并无一知心之人。说起苦，他比我们这些属下更苦。如今，他难得与你投缘，当你如妹妹一般。纵使他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替你定下亲事，是有不对，可你若好好跟他说，他也必定不会逼你。可你却如此对他。。。，今日，你怕是伤他的狠了。”
珍儿心中一阵空落，她斜斜靠在穆非怀里，低声抽泣：“这，。。。，穆大哥，对不起，对不起，珍儿不知道，珍儿不知道。。。”
。。。
深夜，一个黑影潜入了云榛的小院。见书房以及旁边的卧房之中都无烛火，黑影叹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往外走去，却正是珍儿。珍儿脚踩在雪地之上，听见咿呀咿呀的声音，省起一事，便蹲下身去，一边后退，一边将自己的脚印一个一个抚平。
她一路倒退而去，不想身后突然撞到一物，身体一个前倾，头就陷入了雪中。
珍儿倒在那里，心中突然一跳，闭上了眼，并不动弹，由着一双大手自身后将她拦腰抱起。背后传来了一人的体温，她身子微微颤抖，也不顾自己满面是雪，就双手搂过去，将头埋进了那人的怀里，软声说道：“哥哥，哥哥，珍儿不要嫁人，好不好？”
雪融化为水，打湿了云榛胸前的衣服，也打湿了珍儿的面庞。她闭着眼，眼睫毛微微抖动。
“你不说话，可就是答应珍儿了。。。”
“你再不说话，那就是珍儿提的所有要求你都会答应了。。。”
“你今早堆的雪人只有一个，我要你明早再堆一个，陪它作伴。。。”
“穆大哥说，要想抓到鱼儿，还得带着钓竿或者鱼网，我要你明天再陪我去。。。”
“我那天摔得浑身都疼，胳膊上到现在都还是青的，你明天可得一直陪着我，不能再让我摔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