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宫泽夫人（下）（1 / 1）
“怨恨么？”野原树去办她的出院手续，宫泽健太郎的亲随们站在病房门边充当门神，坐在宫泽城身边和宫泽城一起盯着房门许久的薰衣终于轻声问了一句，声音飘缈的让人觉得是幻听却在心里留下真实的寒意。
宫泽城收回盯着病房门的目光，侧头看着薰衣，眼光憎恶而冰冷。薰衣却像没看到，自顾自地说：“他的眼里只有工作，你的母亲却默默地忍受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吧？”薰衣奇怪地笑了一下：“无论你如何抗拒你的父亲，做任何你认为对母亲有好处的事情，最后，母亲还是站在父亲身边，是不是怎么也不明白？……”
“……”
“明明是一个无情的人，却让母亲心甘情愿地忍受一切痛苦而且感觉很幸福，怨恨吧？”
“与你无关。”咬牙切齿的宫泽城脸色铁青。
“也许和我无关”幽蓝的火苗在薰衣的眼中一闪，刚要说什么，病房门突然打开，医生护士好象从天而降，一下子在门口涌进涌出，宫泽健太郎也被赶出了病房，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望着里面，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宫泽城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护士挡在门外，不用问也知道里面的形势有多险峻，宫泽城回身一拳打在呆立在身边的宫泽健太郎的脸上，宫泽健太郎一个趔趄，如果不是保镖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他一定会跌倒在地。“混蛋！母亲如果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放过你！即便是父亲又怎样！你这个从来不知道关心人的家伙，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来刺激母亲！”还要冲上去的宫泽城被另一名保镖和刚好赶来的野原树紧紧拉住。“伯父怎么会不希望伯母好起来呢？你……”
“如果他关心母亲，为什么还要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去谈他的生意？为什么他一回来母亲就病危被抢救！”宫泽城的眼睛血红血红，完全丧失了往日的冷酷，像一只发狂的豹子随时要将眼前这个嘴角流血形容死灰的老人撕碎。
这时的宫泽健太郎在保镖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薰衣这才发现，没有狮王般气势的宫泽健太郎背已经有点儿佝偻，显出一个老人行将末路的苍凉，那些零碎的银丝在一丝不苟的黑发中是那么刺眼。宫泽健太郎却没有注意到薰衣打量他的眼神，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病房里忙碌的医生护士，寻找人影交错时偶尔露出的那张惨白的脸，他甚至完全没有不理会眼前盛怒的宫泽城。
“冷静，城，冷静，伯母正在抢救，你这样会让她不安心的。”紧紧抱住宫泽城腰身的野原树努力劝解。
宫泽城到底是自控力很强的人，听到这句提醒努力使自己平息。站定，喘着粗气，阴沉沉地盯着完全没看他的宫泽健太郎。
接下来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东彦勋和铃子也在手术的时候赶来，几个人相对无语，只能在手术室外默默守候。
薰衣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身上，看着他那么专注的神情，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滋长，薰衣发现宫泽健太郎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情都能牵动她的心，此时的她对宫泽健太郎的关注决不是那种对于价值的评估，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本能的真心，宫泽健太郎的眼神一会儿专注，一会儿迷离，薰衣知道这个老人的思绪在回忆和现实中来回穿梭，就如母亲当年回忆父亲的时候一样。如果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也会在想起母亲是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自己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不用每天处心积虑的想着报仇，每天让自己的心备受煎熬……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绝对只能是一个永远都不能实现的梦。
眼前这一片混乱不正是自己希望见到的么？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挑起并激化他们父子的怨恨让宫泽城无暇顾及自己的行动，只要一个月，最多两个月，自己的愿望就能够达成，只需要一点混乱让自己有喘息的时间就好，不需要想方设法让宫泽城对自己完全忽视，不需要让他对自己完全没有戒心，只要，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好……目前的形势正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着，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堵这么闷这么无力而痛苦？
所有的人都在劝解宫泽城，铃子、野原树、东彦勋都围坐在宫泽城的身边关怀安慰。薰衣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位一刻都不肯坐的老人，病房门前坚决却悲哀地挺立的背影……宫泽城阻止众人劝告的话断断续续传入薰衣的耳朵。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自以为是不懂得感情的家伙，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了解一切，有资格这样批评他父母之间的感情么？
“你知道我有多妒嫉你么？”薰衣一步一步沉沉地走到气急败坏强压怒火的宫泽城面前，居高临下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宫泽城。
“……”宫泽城抬起头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盯着薰衣，没有说话。
薰衣自嘲地笑笑：“你看不出他们有多相爱么？”
“你知道什么！”一直努力压抑自己声音的宫泽城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比你这个家伙以为自己知道的多得多。”薰衣低着声音，仍然是之前的音量却有着更深的寒意。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薰衣，仿佛全身黑雾萦绕从修罗的森林中刚刚走出的幽灵，周围的人一时全部愣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对峙的薰衣和宫泽城。
“你不懂，你完全不懂他们对对方的信任和理解，完全不懂他们之间的爱……”眼眶渐渐泛红，薰衣语速越来越快：“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母亲能够在家无怨无悔地一直等待，带着幸福的微笑一直等待，哪怕仅仅只能和你的父亲说上两句话，一起吃顿饭，甚至只是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也会幸福无比地微笑。为什么你的父亲能够几十年一如既往充满斗志地工作？明明担心你的母亲，明明想方设法在这所医院聚集了全世界所有能够治你母亲病的专家却偏偏在你母亲病重的时候跨过半个地球去谈生意？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的心中每时每刻受着怎样的煎熬？你不懂，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你口口声声说深爱母亲，口口声声说全是为了母亲，可你什么时候真的去了解过你的母亲到底想要什么？除了不断埋怨被你的母亲深爱并同样深爱你母亲的父亲，你还做过什么让你母亲能够幸福的事情？不是每一对相爱的人都能够像他们这样相濡以沫地度过整个人生，不是每对声称视对方为生命的情侣都能够像他们一样那么专一那么信任理解对方，你明不明白，你究竟明不明白？”歇斯底里发泄般地大哭，薰衣将头深深埋进站起身将她搂住的野原树的怀里，哽咽的声音还是从野原树的怀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如果我的父母能像他们一样……为什么我要承担现在的一切？……为什么他要背叛……”
为什么宫泽健太郎做得到他却不行？为什么他连一个让母亲在家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母亲和自己就这样被遗弃，被背叛，那个男人，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应该下地狱，他们的家族都应该下地狱！仇恨的血在身体中沸腾，薰衣嗅着野原树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努力平静下来，一丝怪异的光亮从眼底闪过……
随着薰衣的哽咽声的减弱，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宣布了一个消息：宫泽夫人的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宫泽夫人的体质一向很虚弱，突然承受这样的大手术后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的求生意志和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