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夏颜日记(2)(1 / 1)
第十四章夏颜日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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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嚣张的小薇变得很乖,她不再没心没肺地去别人家蹭饭了。不再傻里傻气地去河边抓鱼,也不再热情豪迈地上树掏鸟窝。她没有去上学,在家里一直帮她妈妈干活,日出时,光着脚放牛去。日落时,回家洗衣做饭,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她妈妈脚有病,走路一瘸一拐的。这也许是她没上学的原因吧。村里的人都说,小薇这孩子可惜了。模样好看。脑瓜又机灵,不上学真是瞎了这块材料,父亲愿意为她出钱上学。可她总是婉言拒绝,说妈妈需要人照顾,家里离不开她,再说,她也不喜欢上学,每次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会看到她的手指胡乱地摇动。
这十年来变化最大的是小三。自从他摔倒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还以为那一摔成为千古恨了呢。没想到。过了几年。他去当兵了。他走的时候,我和小薇去送他,小三还是傻里傻气地对小薇笑,小薇也只是简单地祝福他。因为小三去的部队曾是他爸带过的部队,用后脚跟根都能想出小三能混出什么样。所以我和小薇都没说什么,临上车的时候,小三突然冒出一句“薇儿姐,你梳短头发真好看,我希望下次回来,还能看见你的短头发。”火车汽笛长鸣,把我和小薇弄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也想去当兵的。只怪父亲说,现在国家缺的是科技人才,不缺当兵的。小三是学习不好,才去当兵的。你跟他不同,你应该上大学的。出来后多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你的成就比他大。我知道就算我嘴皮子说破了我想去当兵。父亲还会固执地让我上大学,而且语气坚决,不可动摇。
这十年期间,我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那是我们村里的老根,我愿意叫他根大爷。他不让我这么叫他,因为在村子里的人无论岁数多大,都叫他老根。我也只好变得老一些,跟着叫老根。老根是我们村远近闻名的鞋匠,谁家的破鞋,要修要补的,他都会高高兴兴地帮人忙。而且他不会计较一些物质的东西,曾经他就是我最崇拜的人,再怎么破乱不堪,不像鞋样的破鞋子,在别人看来不能穿的,只要经过他手上的修补,保证跟新的一样。我多次想拜他为师。他总是不肯收我做徒弟,他说做鞋匠没出息。要做就做些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的大事情,那段没事总想着跑到老根鞋摊的轻狂岁月,后来就成为我这辈子最快乐时光。老根是从朝鲜战场打仗回来的志愿军,没活干的时候,他总爱跟我讲打美国佬的事情。记忆犹新的事,他说,在一次战斗中。他发现两个美国佬,受了点伤,但还没死。而且,枪又没子弹了,看见他们双手举起,目光很恐惧,老根和美国佬对视十秒钟。然后把枪口对准远处,开了两枪,转身就离开了。他说完之后。抽了口烟,语气中有藏不住的骄傲,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把那两个美国佬打死。因为从老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压抑不住炫耀!
日子过得像蒸花卷一样平静,思想明朗化。在这个被血色染成的红旗下,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成长。因为在这个动乱年代,谁都不晓得做了哪一件事,就会断送自己的前途。所以我的生活很枯燥,没有大喜大悲,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当然也包括我,但我一直都是闲不住的人,于是我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她叫小洁,家里是城市的名门旺族,她父亲是政坛要员,母亲是位医生,小洁也特别漂亮,而且我们向往未来的生活。我们都爱看《红楼梦》,尽管被老师多次发现,可我们革命意志很顽固,依然看得昼夜交替,昏天暗地。我家里虽不能和小洁家平起平坐,但在农村我的家里还算富裕的。我也是披着羊皮的狼,在小洁父母面前,我总是一副踌躇满志,有抱负有热血的有志青年。所以小洁父母对我特别好,而且很快也接纳了我。不过我没和父亲说。因为我怕说完以后,他又是一副老教授的样子,批评加上教育我了。一想起父亲的脸,我就胆战心惊,所以每次回家他问我有女朋友没有。我就摆出一个良民形象,嘴里还唠叨,现在是国家建设的刻苦时期,需要我们,我怎能顾及儿女情长,为国家做贡献,这才是当今的重中之重。说完之后。我都觉得反胃。父亲听我说完,就一个劲地点头。那种神情让我从未有过的骄傲
我在大学期间的成绩依然像建设社会主义一样,稳步上升。这些教师和老教授们像约好一样,对我特别照顾。最近,学校有一个实验,是关于提高粮食产量的。教授们相信我的能力,便推荐我做这项工作,我当仁不让接下来,准备回乡下,好好展示一下,这几年来我在大学里的才华。老根曾经说过。年轻人应该做些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的大事,我就觉得让老百姓吃得饱,这比什么都现实。所以我当初义无把顾地选择了读农学专业。
刚到家时,我就问父亲,老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我很想在他面前炫耀一下我在农业方面的成就,父亲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老根走了一年多,再也没回来过。我的心情忽然从开满烂漫鲜花的山上狠狠跌到谷底。我的眼睛里湿湿的,哽咽着说。为什么?母亲补充了说,老根曾经在朝鲜战场上放了两个美国佬,现在那两个美国佬成为美国最著名的企业家,给美国经济带来很大影响,而且美国产品不卖给咱们国家。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告的迷密。老根就被带走了。走的时候。老根抽完了最后一根烟,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我跑到曾经老根摆的鞋摊,现在已经被商店代替,我分明在泪光中看见了老根骄傲地跟我说,他在朝鲜战场上放走的两个美国佬,这辈子都没有遗憾。烟一直缠绕在他的指尖。
关于实验的问题,遇到了一些麻烦。父亲和村里人不让我搞,他们说在地上已经种了几十年了,如果失败了,来年的收成可就没了,他们吃的也就没了。一家人都靠这点田地吃饭呢。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开了一节课,专门讲现代科学种田的事,我说的口干舌躁。可村里的人无动于衷,最让我感到气愤地是父亲是第一个反对。我跟他说,你当了这些年兵了,应该知道光靠这点土地是不能养活全家人的,我们要用现代科学技术提高产量来养活更多的人,这也不是你让我上大学的原因吗?父亲强词夺理地说,没错,我是让你上大学,学习高科技。不过,我让你学习高科技是让你研究飞机,大炮的。不是让你搞什么农业。我们种了几十年地了。闭着眼睛也能种好,根本不用你的科学种田。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知道从一开始我选择农业时,父亲就坚决反对。可他还是忍了。他想让我研制几枚导弹,也就是说,只要能保卫祖国就行,搞经济农业根本救不了祖国。也许骨子里的叛逆伤犹在,我也脱口而出。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死板啊,现代社会不是用几枚导弹就可以保卫国家的。国家的人民需要吃饭,吃饭就要有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粮食就要有科学的方法提高产量,当了这么多年兵,怎么还这么顽固啊。我脾气也上来了。把一直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这小免崽子,你还反了……父亲起身就向我走来,手里还拿了一根棍子……。
不好了,不好了。姑姑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说,小薇昏倒了。我没顾父亲就飞一般跑向医院。一路上,我想着我这几天回家。也没好好和小薇说说话。就算是说话。也是客套几句。因为我和她真的没有共同语言了,她一开口就是家务农活之类的话。我听不懂,我一说科学之类的话,她也听不懂。一瞬间发现我和小薇的距离在慢慢拉大,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是距离的痕迹还是日复一日的拉开。那些手牵手,勾勾手指头,还说着永不分开俏皮话的美好时光,至今想起来都是不堪回首零乱的回忆。
我到医院时,母亲和小薇母亲都在那焦急地等着。我问小薇母亲,小薇怎么了。小薇母亲哭着说,薇儿今儿上午说去地里割点草喂牛,拿了一把镰刀就走了,谁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就把手给割了。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薇儿捂着手,血还一直一直流着。我问她怎么弄的。她还没等我说完就昏过去了。说完就靠在我母亲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一位护士出来问。你们谁是AB型血,现在病人急需输血,我的母亲立刻起身说。我是AB型,她需要多少,我都给。看着母亲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小薇母亲哭得更加昏天暗地,惊天地,泣鬼神。但偏偏我的脑中盘旋着一个问题,一个很值得我深思的问题。
实验田的试验,我用尽了浑身气数,可是那些村里人誓死保护土地。当然也包括我父亲,无奈之下,我只能求助上级,上级来了一大批人,有些人曾经还是我父亲的领导,经过了一天的思想教育。最后,父亲和村里人很不情愿意同意用土地搞试验,但条件是,实验成功则罢,如果不成功的话,国家要赔偿他们今年的收成。不然的话,他们生活将无法维持,我对着这些人只有摇摇头的份了。
小薇手指好了。去我家看看我,当然主要是谢谢我母亲。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流血过多而导致晕迷而已。小薇拿过来几个鸡蛋送给我们家。父母知道她家的状况,便拒绝了。可小薇执意要给。父亲也没多说什么,这十几年,我家给她家的帮助,她家总是拒绝,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小薇说过,她不想欠别人太多,要不然这辈子都过不会不好。我和小薇就是闲聊一下,后来彼此都没有话说了。到最后我只是简单的找了个借口。这几天我忙着实验的事,太累了。我们改天再聊吧。小薇低着头就走了。转过身的瞬间扔过一句话。过几天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突然我很恐惧地感觉到,好像小薇这一辈子都在我生命里消失了一样,不留痕迹。
小薇走后,我们三口人在屋里闲呆着。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非要说出来不可。否则会容易生病的。有时候,一件事有它的开始,就有它的结束,即使过程是坎坎坷坷,充满荆棘,不过还是令人怀念的。
娘,你和小薇到底什么关系?
父亲手上的烟突然掉在地上,母亲收拾屋里的动作,忽然定格。三个人,有两个人的反应激烈,其中必定隐藏重大阴谋。
别骗我,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是我该知道的时候了。我目光呆滞,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
孩子他妈,孩子都有这么大了,应该让他知道了。父亲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母亲放下手中的抹布,安静地坐在炕上,目光呆滞地说着。似乎这是一段说不清的故事。
那是和国民党打仗的时候,小薇她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我还是村里的小姑娘,她父亲进我们村时,对我们村里人特别好,从来都有没欺负过我们。当时,你外婆家还算是富裕人家,颜诚总是去你外婆家,颜诚是小薇的父亲。渐渐地我和颜诚就发生了感情,你外婆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可是,那个时候,为了追求我们想像中的幸福,我们不顾任何人反对,两个人离开了。后来,共产党和国民党打到这的时候,我怀上了小薇,没办法离开,颜诚就一个人走了。接着,小薇就出生了,你外婆死都不承认,小薇是我和颜诚生的。他们反对这门不光彩的婚姻,便把小薇送给了别人。也就是现在小薇的母亲二娘,其实二娘是你外婆家的一个养女,从小我和她感情一直就很好。颜诚来的时候,我们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我心里知道,二娘其实比我更爱他,偏偏颜诚选择了我,你二娘的脚就是因为那次你常诚叔离开所造成的。你常诚叔走时,她不顾一切地追他,不幸在路上被石头绊倒,治好了以后就成这样了。说着说着。母亲的泪花泛起了波澜。他这么一走,就再没回来过,一直到现在,小薇都有不知道这个事情。
母亲似乎好久没哭了。哭的声音很惨烈,仿佛地动山摇。
父亲接着说,其实你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根本不是我和你母亲所生的,那时候你爷爷家的家境好,门面光彩,你外婆你就把你妈娶配给我,而且还要求我们马上就要有个孩子,这主要是让你母亲忘记你颜诚叔,你母亲坚绝反对,我也不想让你母亲为难,便告诉你外婆,你就是我和你母亲所生的。说完之后,抽了口烟,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