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奈何桥上遇孟婆,取鬼火(1 / 1)
其实我一直在想,麒麟儿去了哪里?
若真是有奈何桥,为什麽我被车撞死了却没有被送去那里,那被我附身的麒麟宫主麒麟儿又去了哪儿?是在神殿的七叶花中,还是……会不会被当作孤魂野鬼送到了这里,会不会不肯喝下孟婆汤,而一直守候在奈何桥徘徊?
我有种预感,麒麟儿的灵魂一定在魔界。
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了自己的娘亲,又强行娶了自己姑姑,最亲近的恐怕就是从小看著自己长大如师如父又是自己所爱的的前日神现魔王寒影了。
即使她不能原谅寒影背叛天界,即使她表面上与寒影反目,可是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深爱著寒影,爱的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献上自己的性命。可世上有太多比性命更重要的事。她分明可以和寒影一起堕入魔界,也可以守在天界久久相望,相忘於茫茫两界。可她不是,她宁愿拼个你死我活,宁愿亲手斩断情思,即使是恨,也要轰轰烈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知为何,只是想到这些,就有些莫名的伤感心痛。
不知是为寒影,还是为那不知流落何处的灵魂,亦或是莫名其妙混杂於两人情感之中,看上去如鱼得水,尽得渔翁之利实则什麽都算不上的我。
终於到了幽冥界,一走下飞鹰兽,我就几乎走不动路。
那样红豔如火的色彩,夺了所有的视线。彼岸花,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幽冥的路,道路两旁大批大批的开著,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如同一条血染的“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的幽冥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一朵朵的迎风摇曳,像是藏在人最心底的一滴血泪。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盛开时迷离而妖绕,却满是心痛的绝望,残酷但美丽著。
我想起他眼角的那朵花,妖异浓豔,却只是看著,连呼吸都有微微一窒的闷伤感。
寒影的神情多是凝重而幽远的,连微笑都有清淡的味道。那种妖异浓豔却是从心底泛出来的,从麒麟儿遗留的情感中才能隐隐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决绝沈重。
我有时只是偷偷望著他,心想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会不会有哀伤沈痛的一面,会不会有歇斯底里的绝望感。
如同开在他眼角的那朵彼岸花。
彼岸华,花语是哀伤的回忆,意味著永远无法相会的悲恋之情……
如同受蛊惑般,我一路沿著血样红沁的花海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才望见一座江南风格的小桥。桥头的碑石上刻著几个字──奈何桥。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上叹奈何。
偶尔有幽魂走上桥头,喝下孟婆递来的汤水,又过了河。
日神走在身边,示意我过河。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那碗汤,别喝!
我心一颤。一步步走上桥头。
果不其然,桥的尽头有位微微佝偻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眉间却流露出比天帝更威严公正的性情。她微微含著笑,望著我们,手里端著碗清幽的浓汤。
“欢迎你们来到幽冥界,喝下这碗汤你们就可以过桥了!”
“不要!”我下意识喊出。
她混浊的眸子微微流转,却只是望了我一眼。“你们是天界的?”
我一愣。
日神却已先开了口,“是的。”
“天界不属於冥界范围,你们走吧!”
她竟只是简单一句话了事,再不看我们。
日神带领著众人过桥,我留在最後,磨蹭的在原地徘徊,直到前面人看不见了,我才拉住孟婆的手,踌躇地问道:“请问人死後是不是一定会来这里?”
孟婆眼望著远方,点头。
我继续开口,“那人死後会不会不死,不是,我是说,其实是死了,但是又没死。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人是死了,但灵魂却又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感觉好像从来就没来过这里。”
孟婆终於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说出的话比边上的望川河更令人感觉冰凉,“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但也不排除会有例外。如果有遗漏的孤魂,阎王爷会派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去寻。”
我一吓,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如果根本找不到呢?我是说假如,假如到了天界,那怎麽找?”
“不可能。天界的躯体精魄人的灵魂是无法重载的,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说的很肯定。我撇撇嘴,不可能,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你面前。
看来还真是凡事皆有可能。
我换个角度继续凑上前,“那我,你认识吗?”
她的视线不偏移一分,眼中是漫漫的冰凉冥域水,“我从不记人。前尘往事皆与我无关。”
她叹口气,“人间最是愁苦多,到了阴间应该清静应该无嗔。”
她低头望著桥下的忘川水,目光几乎与静静流淌的河水混在一起。我有种错觉,她似乎也在怀念著什麽。但仔细一看,又是一望无际的冰冷静默。一潭死水。
光阴随著奈何桥下的流水静静的、无声的,带著孟婆的目光向前游走。一晃,总是很多年。
我也叹气,“不是所有事都应该忘却,人生在世总有种种遗憾,未尽的缘分愁思。孟婆,你不会懂的。”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来世无非又是一次无谓的纠缠。”
我仔细咀嚼,觉得有理。“孟婆,你呢?你又如何能懂这些道理。莫非……”
“麟儿!”
前面日神又折返,在向我招手。
我急忙告辞。孟婆却开口问,“你们是来做什麽的?”
“取鬼火。”
孟婆微微点头,脸从阴影中现出来,缠了千年的银丝映著河水一根根梳理的极为整齐,盘向脑後,插上一支红色的发钗,面上是温柔的神情。我才发现,其实孟婆并不算太老,而且,可以看出原先还很漂亮,没有任何额外的装扮,眉眼间尽是年轻时残存的端庄秀美。
她拿下发钗,交到我手中,“拿著这个吧,对你们有用!”
我一愣,想开口她却别开头。只能急急转身离去。
一瞬间却有些迷茫。似乎望见了孟婆眼中显出的黯淡伤感。
我再一次回头。她在向我点头,深幽的眼中却又是一潭死水,无波无痕。
我跟上众人的步伐,走下奈何桥。
桥下的流水细细涓涓,很难想象这是条埋没了许许多多无法渡河亡灵的冥界流域,更没法想象这是孟婆守候了千年的归宿。
眼前总是孟婆清丽憔悴的面容,莫名的挥之不去。流水的声音渐浅渐缓,脚步也渐行渐远。
“找到了!”前面是日神的惊呼传来,也唤回了我涣散的神志。
所有人都拥过去。我看见那是个血红琥珀似的生物。
“血灵虫!”
所有人退後三步。只留下我和日神呆在原地。
当然,他是不怕,我是搞不清状况。
我还是很喜欢这种透明似血玉的生物的,清澈微亮的骨骼包裹在其中,讨喜的微微颤动,人畜无害似的敞开身躯,活脱脱一个脆嫩嫩的小可怜。
它在慢慢攀爬蠕动,朝著我们努力爬来。日神眉头微蹙,摒气运功,手上已悄悄燃起太阳之火。
我来不及阻拦,日神大掌一翻,火苗迅速飞腾,扑向地上的血灵虫。
我惊呼一声,直觉想冲上去扑火,火苗散尽处,却是一具干巴巴的干躯枯骨,地上还有斑斑血迹。
我抬头,“为什麽烧死它?”
“因为它有毒。它是冥界阎王的宠物,所有生灵,不管是人是神亦或是鬼魂,只要被它咬上一口,通通会堕入阎王的黑洞里,再无生路。”
“可它,可它不一定会咬我们啊!”
我硬梗著脖子,死撑到底。
“麟儿,这是我们为魔王准备的礼物!”
“这是……鬼火?”
“是的。”
“可这……哪有火?”
“鬼火不是火。鬼火只是血灵虫的一滴血泪。”
他从地上拿起血灵虫的骨尸,我才看清那斑斑的血迹是它临死前滴下的一滴血泪,红染的血块,却又透明的像泪珠,晶莹的泛著光,异样的光泽一瞬让人恍神。
如幽界鬼火燃尽,洗尽铅华前最後一瞬的绚烂酝酿,爆发在悬崖端口的脆弱无助,凝固在记忆中的殇情憾叹,燃在心底的一滴不为人知的泪。
鬼火……我终於知道它为什麽叫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