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五月花开尽珞城(31)(1 / 1)
牡丹笑笑说:其实人们都不知道,种焱儿花只是浇水施肥是不够的,还需要有人陪着它。每天我都要对着它们说话,给它们讲我心里的话,我觉得它们的娇弱在于它们害怕孤独,要人陪伴。也许是因为我一直这样做,它们总在开放。
陪伴。杨序感觉这个的花语真像是冥冥中的某种解答,点点头说:原来焱儿生来就是害怕孤独的。
“焱儿”两个字一旦出现,杨序再不能摆脱,沉默许久,问道:牡丹,一笑楼那边怎样了。
牡丹说:我每天都替你看过,今天是珞北王下令撤青楼的第五天,一切都好,你朋友应该没事。
杨序看着天空,说:那就好,我真想去看看她。
说着,杨序不禁走到院门前,眼睛看着门隙,双手下意识地扶在门上。
牡丹以为他要出去,赶紧叫道:公子!不要出去!
杨序被怔住了,回头不解地看着牡丹:怎么了?
牡丹说:那一晚送你来的官兵叮嘱我不要让你出门,他们说外面很危险。
杨序隐约感觉到外面似乎真的有事发生而牡丹在瞒着自己,跑到牡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牡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一笑楼出事了!
牡丹咬咬嘴唇,说:公子,没有,一笑楼真的没事。只是诗会的人在到处找你,他们在城里贴满了你的画像,说你是诗会内奸,要抓你回去受家法……
牡丹看着他,像是央求:公子,你不要出去好不好!现在外面连官兵都没了,到处是诗会的人,他们还围住了要撤掉的十个青楼!你一定不要去!
居然会这样!杨序不敢相信:官兵呢,官兵都到哪里去了?
牡丹说:不知道,城里的官兵像是一下子都不见了,现在外面很乱。
杨序突然感到,这个本来就摇晃不已局面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残存的稳定,不知道随之而来的又将会是什么更出乎意料的事情。联系到焱儿的被绑和自己的受伤,他还感觉到,掉进了这个失控的旋涡里不仅是自己,似乎连李望都没能幸免。这又让他不禁对司马刚的死和李望的关系怀疑不已,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杨序蹲在地上苦苦思索。突然,高成竟这个人又跳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捉摸,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在自己经历的这一系列事情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杨序觉得越来越乱,仿佛脑子已经装不下这些没有条理的信息,不住地往外溢。
他摊坐到地上,大汗淋漓。牡丹赶紧拿出手绢给他擦汗,不停地问:公子,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杨序索性躺到地上,让大脑暂时失去意识。满院的花香飘在阳光里,若近若远,隐隐现现。杨序渐渐感到,自己仿佛躺在了一片花叶上,正随着空气升腾,脑子里的很多东西渐行渐远,突然明白,既然高成竟在拼命地找自己,说明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上,无论他要的是自己的某样东西还是人,着急的都应该是他,只要自己不被他找到,整个局面仍然没有彻底变糟。想着,杨序拿出绢画,对着阳光,会心地微笑起来。
牡丹本以为杨序休克了,正要给他做人工呼吸,见他瞬间自动还阳,也长舒一口气。
杨序此刻的心情变得轻松,他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牡丹,笑着说:没事。
牡丹也坐到地上,撅撅嘴,说:公子,不怕,有什么事还有我呢,诗会的人的确可恶,我狠透他们了,下次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们。
杨序听她这样说,觉得可爱,打趣地说:你一个小女子家家的怎么修理得了男人。
牡丹把头一昂,得意地说:怎么不能!他们敢抓公子,我就要修理他们,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去帮词会的人打诗会,词会人少,每次都要找很多临时打手,我就去帮他们打,打完了还能得一钱银子呢,足够给公子买一只大烧鸡……
牡丹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赶紧用手捂住嘴。
杨序瞪着眼睛看着她,看着她手臂上那条清晰可见的伤痕,从未想到牡丹养自己的钱居然是这样来的,突然感到胃里有千万条虫子在爬,仿佛要吃掉他那个罪恶的胃,鼻子也酸痛难忍:牡丹……你,你为什么要……
牡丹却是浅浅的笑容,坦然而认真地说道:公子,你不要说了。我从小就没有朋友,没人敢看我,我也从来不敢给别人看,你是第一个能看着我的脸对我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喝我煮的汤的人,能有这些我已足够。没有别的,只为了你给予的目光为你做点事,无论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能在我的生命里停留多久,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我遇到了你……
杨序此刻的心情,已是我手里这只单调的笔无法表达的了,除了“感动”,我翻遍了字典都没能再找到一个程度更高的形容词条。杨序突然想起为何牡丹会一直叫自己公子,因为自己连名字她都不曾对她说过,她竟会为自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一无所知的人做出如此的付出,歉疚,以及种种情绪堵在了他的胸口,好半天才终于吐出几个字:牡丹……我是……
牡丹说:公子,我都知道,一笑楼门前贴着你的布告,那一张是官家的布告。
杨序突然想起李望曾派人贴在一笑楼的自己的画像,没想到那居然成了自己的个人资料,苦笑不已,说:那上面的字你看到了?
牡丹微笑着点点头。
杨序觉得已是有口难辩,说:你相信么。
牡丹摇摇头:我哪会相信,像公子这般长相根本不用当色魔,即便你是我也不怕,因为我丑。
说完,她把头低下,似乎不敢让杨序看她的脸。
杨序听到“丑”字心里微微一震,这个出自牡丹口中的自我定义刺痛了他,他感到此时的自己已经有责任不让她去满足自卑,便对着她认真地说:牡丹,看着我,你不丑!
牡丹抬头看着杨序的眼睛,得到了诚恳的目光,但她又重新低下头,缓缓说道:公子,我真的很丑。我只有晚上才敢出门,白天出去就戴头套,或者躲在这个小院里养花,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过的,我不敢奢望“丑”之外的任何一个形容词。
杨序的心像是被冰水浇过一般,霸凉霸凉的。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相丑陋但内心温柔无比的女孩子,又想到焱儿,她们其实都是被禁锢的美,一个是被外力禁锢,渴望放飞却不能动弹;而另一个却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想要逃离却无法挣脱,后一种痛楚,更是让人伤心。
杨序积蓄力量,一字一字说道:牡丹,你很美!
牡丹这一次猛然抬头,她仿佛不敢相信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份包含着“美”字的赞美居然来自这样一个她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俊秀的公子,表情竟有些木讷。
杨序更大声地说了一次:牡丹!你很美!很美很美!
四周所有的花儿都随声附和着:很美……很美……很美……
哇地一声,牡丹第一次哭了出来,像是多年情绪抑积的爆发。她的声音力量十足,震得所有的花都缩回半寸。
杨序让自己的身体靠近,将她搂住,给了她一个安放眼泪的肩膀。
两种反差强烈的颜色依偎在阳光里,用同一种颜色的心脏交流。
五月的夜是一个暧昧的时间,在炎热退去的时候,万物都在抓紧时间表现自己的活跃。就拿牡丹家隔壁的猫来说吧,早已过了时节每晚却仍然乐此不彼地坚持□□。杨序听着这个声音,感觉很不安,因为这天就是珞北王下令撤青楼的第十一天,听牡丹说一笑楼更是被诗会的人围得严实,很为焱儿担心。但他转念又想此时的李望应该比自己还急,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焱儿被抓走而无动于衷吧。但诗会围青楼这事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用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诗会在造反。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危险,感觉高成竟似乎就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等待宰的羔羊。
这时候,隔壁猫的□□声愈发强烈起来,声音拖得亢长婉转。杨序又不由想起了在画院的日子,每当他们三人围在一起开心打牌的时候,耳边也是伴随着这样动情的猫叫声。想到这,司马刚的音容笑貌又反复在眼前徘徊,杨序不禁怅然若失。
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有这般感受的时候。记得我上高三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姑娘,她住在学校的东边校区而在西边校区上课,我住在西边却在东边上课。为什么学校会有这样神经病的安排暂且不说,正是因为这种神经病,才让我们每天在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的途中必然地偶遇。那段时间常常下雨,有时候走在路上我会把一个烧饼模样的CD机挂在身上,一边听着周杰伦的《半岛铁盒》一边等待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后来我顺利毕业了,并理所当然地上了一所烂大学。直到现在,每当到了雨天,每当听到那熟悉的歌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逝去的时间里,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耳边飘过:为什么这样子,你拉着我的手说你有些犹豫,为什么雨还没停你就撑伞要走……
我想说的是:人的触觉是感觉的基础,而触觉的主体是听觉和视觉,任何一种对触觉的重复刺激都会勾起我们对过去的某些人或某些事的回忆和感知。
以上这些都是作者个人的一段回忆,以及一点小小的认识,你们尽可不当回事,全当那是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