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五月花开尽珞城(29)(1 / 1)
不知过了多久,杨序再一次醒来,感觉自己睡了一个世纪。他试图起床,但身体却不能动弹,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脱离了原位,整个人像是被卸掉了一样,就纳闷那一棍子咋会那么狠呢。他又摇摇头,惊奇地发现,连脖子都不能动了,难道打自己的那个人会打狗棒法,自己已经全身经脉尽断。想到这,不由痛苦万分。
这时牡丹走了进来,端着一碗银耳汤,杨序才感觉自己确实有点饿了。牡丹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轻声说道:公子,喝点吧。
杨序正要张口,却又看到了牡丹的脸,头皮不住发麻。
牡丹像是看懂了他的心,咬咬嘴唇,出门取来一个大大的奶瓶。她把汤搅碎装到瓶子里,用绳子吊在床架上,让奶瓶口恰好对在杨序嘴边,然后笑笑说:公子,你自己吃,我出去给你收衣服,有事就叫我。
杨序这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睡在被窝里的,还没等他开口,牡丹说:你来的时候身上很脏,衣服我洗了,现在去熏些香。
牡丹说完,出了门去。
杨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温暖。他衔住奶瓶嘴,试着吮了一口,想牡丹这人真是个怪人,连银耳汤都可以煮到尝不出一点味道的境界,这大概就叫做反璞归真吧。赞美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奶嘴上没有口子,他什么都没有喝到。于是痛苦不已,张开嘴正要喊,这下更意外地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他用尽了全力,也只能让床发出一丁点吱吱的声音。
幸好牡丹的听力不错,赶紧跑进屋,关切地问:公子,你怎么啦?
杨序用舌头顶顶奶瓶口指出问题的所在。牡丹拿起奶瓶,示以抱歉的笑,然后用剪刀剪出口子,吊回原处,说:公子,天快黑了,你吃饱了就睡吧,我出去买菜。
杨序目送牡丹出门,喝下一口汤,一种细腻无比的感觉滑进心底,这种细腻同样来自被柔软被褥摩挲着的他的皮肤。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四周一片静谧。杨序想,这是什么地方呢,自己又怎么会到这里呢。他的脑子里有很多问题,但每当他试着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的时候,脑子就会像糨糊一样凌乱,不敢再去想。牡丹煮的汤好比迷魂药,此刻,即使焱儿,司马刚,李望等等的影子像胶片一般屡屡闪过他的眼前,都再也激不起多么汹涌的波澜,似乎感觉到那一切都发生在很遥远之前,这让他自己都迷惑不已。这时悠悠淡淡的笙萧声从耳边飘过,一种似悲似怨的情愫在他空气里徘徊,他感觉,那些以自己为主角的事情还在一刻不停地发生,自己却被定格在这里,悲凉不断涌上心头。黑暗中,不禁黯然泪下。
直到第二日天亮牡丹才回来,他煮了一碗细肉粥送进房间,对杨序说:公子,我给你买了鸡煲,先喝碗粥开胃吧。
牡丹说完,拿起一个加菲猫的头套戴上,舀一勺粥送到杨序嘴边。
杨序的心猛然被刺痛,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已到了迁就的程度,愧疚万分,在心里责备自己对与美丑的无知。虽然仍说不出话,但脖子已恢复正常,他摇摇头,示意牡丹摘下头套,然后喝下第一口传递着牡丹体温的细粥,酸楚让他的鼻子无法呼吸。
五月的珞城,太阳发育成熟,拿出气魄霸占了天空。在这个沸腾的季节里,街上的人却少了,人们将每顿饭转化成的力气都用来摇蒲扇,珞城进入了一片炎热的沉寂中。
过了几日,杨序终于能发出蚊子一般细微的说话声。牡丹每天晚出早归,总会给杨序带回一些鸡鸭鱼肉补身体。杨序仔细打量了房间,里面都是些简易破旧的家具,甚至称得上是寒酸。当时全国的经济形势也不大好,物价也不便宜,杨序就纳闷为何牡丹还有钱买那么好的东西。想着,心里的负罪感增加了,他甚至觉得牡丹会为自己去承担很多原本与她无关的苦痛。他长长叹一口气,呆望着天花板。
天亮,牡丹回来。这次她带回来的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鹅,她掰下一只鹅腿,看着杨序咬下一口,脸上露出笑容。杨序注意到她似乎很疲惫,就连笑容都掩盖不住倦意,在她的右臂上还有一道新添的伤痕,暗红的痂扯痛了杨序的心。他用沙哑的声音问:牡丹,你怎么了?
牡丹看着自己的手,笑着说:没事,不小心被划了。
杨序不解地说:你怎么总是晚上才出去呢?
牡丹说:我去排队呀。
杨序说:排队干什么。
牡丹说:去UFO的菜市排队呀,买最早上市的肉食,你身子虚,得补些新鲜的,呵呵,天气这么热,这年头又没有冰箱……
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我,此刻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杨序更是百感交集,再也咽不下一口东西。他看着牡丹,说:你累了,也吃些吧。
牡丹说:没事,起锅的时候我就吃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做的菜就好。
杨序几乎哽咽,努力支撑起身体,说:牡丹,以前是我不好,我伤害了你。
牡丹扶住他:公子,别这样说,我知道自己……从小就习惯了,你能接纳我,我已经满足。
杨序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是怎么来的么。
牡丹说:这是城东南的贫民区。几天前的晚上,一队官兵把你抬进我家,叫我好生照养你,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官兵?杨序立刻想到了李望,问:那些官兵长什么样子,有一个黑脸大胡子的么?
牡丹说:他们都很黑,但大胡子的却没有,他是你的朋友吗,你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杨序叹口气,说:他不是我的朋友,不过跟我受伤有关系……
杨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两天城里是否安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牡丹说:有倒是有,不过跟我们这些贫苦人家没有关系。
杨序忙问:是什么?
牡丹说:城里贴出告示,说珞北王要在十五天以后将珞城最大的十座青楼收归国有改作赌场,把这些青楼里的女子卖到中东去当奴隶。
杨序大惊:有这等事!那焱儿她……
杨序说着就要起身,但没有知觉的双腿立刻否定了大脑的这个计划。他惨叫一声,倒了回去。
牡丹赶紧扶住他:公子,怎么会事,焱儿是谁?
杨序缓过气,说: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一笑楼。
牡丹说:公子说的可是珞城最大的青楼,一笑楼?
杨序说:是,我就是与焱儿在一起的时候被人打晕的,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牡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都去不了,不如我替你去看看吧,虽然一笑楼不允许女人进入,去打听一下也好。
杨序用感激加感动的目光看着牡丹,说:那就拜托你了。还劳烦你替我去一趟城西的珞城画院看看,如果遇到一个叫吉拉诺的人,就带他回来,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要仔细才看得出来。
牡丹说:公子,我这就去,很快就回,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套上加菲猫头套,整装待发。
正要出门,杨序忽然叫住她,两个人对视几秒,杨序缓缓说:牡丹,谢谢你,路上小心点。
加菲猫点点头,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