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二四 再见(1 / 1)
周星凡走到街口的时候刚好见到艾丁把一只大的行李袋塞进计程车后座。
他开口叫住艾丁,“要出远门?”
艾丁嘿嘿地笑,“是,出去几天。”
周星凡点点头,看见他坐进副驾驶座,然后挥手再见。
离岛愈来愈清净。
周星凡沿着沥青斜坡缓缓往回走,然后看到了已经亮起灯的屋子。莫卡回来了。
他站在门外,点燃一支烟。
莫卡不喜欢烟味,所以他很少吸烟。除非是应酬。但是现在,为了让自己的心稳定下来,他不得不求助于它,迷乱的轻烟催眠着他。他用力吸了几口,然后把它掐灭,扔到垃圾箱里。他摸出钥匙,打开一道门,再打开一道门,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莫卡。她望着他笑。
那种笑容让他心疼又心碎。
“童童。”他轻声唤道。
莫卡依旧安静地笑。音乐声早已停止,房间只剩他对她的呼唤。她看见他步伐沉重,她嗅到了烟味,瞧出他不寻常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一瞬间,她突然有种想要阻止他的冲动。
“你回来了。”她说。她拍拍沙发,将阿呜撵下去,示意周星凡过去坐。
周星凡疲惫地摇摇头。他走到莫卡面前,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说到:“童童,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他掏出花戒放在莫卡的手心。
这并不是一枚刚好很相像的戒指,莫卡这样想。
阿呜不习惯这种氛围,它回到毛毯铺围的小窝里,静静地趴着,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它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它感觉到了悲伤的味道。它偶尔抬起头,专注地看着莫卡的表情。它看到她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就像给它喂食,哄它入睡时的笑容。它安心地缩回去,缩进毛毯里,打了个浅浅的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莫卡问,声音微微颤抖。
“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那天。”周星凡的声音出奇地镇定。
莫卡若有所思,“所以……你会问我,什么是我所不能原谅的?什么意思?探探口风?”她的语气满是无奈和嘲讽。
周星凡并不辩解。他一心只祈求原谅。
莫卡长吐一口气,“那么,倘若秦宛不将戒指寄给你,你会带着这个秘密同我订婚,然后当做没有发生过,对吗?”
周星凡苦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莫卡把手埋在掌心。她的脑中乱作一片。
她该庆幸,这个她最信任的男人实际并没有背叛她。
可是原来他对她如此没有安全感,因为害怕失去竟然期望忽视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这个算不算她的悲哀。还是说在他心里。她的爱真的那么脆弱?
再扪心自问一句,她对他的爱真的足够强大到无视一切,共度余生了吗?
她突然有些惶恐。
莫卡把戒指握紧,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周星凡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现在的他,坚强又脆弱。他坚信他对她的爱,但现实一再迂回波折,谁会知道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
莫卡打开门,望向周星凡,轻声说到,“暂时,能请你离开吗?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想想……给我一些时间。”
她的眼中充满倦怠和迷茫。周星凡点点头。
他做的最坏打算是被她轰走,从此再不见面。现在的状况虽然模糊,但至少不那么决绝。他怀抱着一丝希望走出去,“有事打给我。”他说。
莫卡应了一声。关上门,她无力地靠着门板。
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却不知道该想什么了。
她一步步攀着扶手,来到三楼画室,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待的地方。
周星凡站在楼下,一直看到三楼的灯亮起。她去了画室?也对,只有在那里,才是最安静的。
他发动车子,在黑夜降临之前静静地驶离。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在何方。虽然灯火照亮了道路,但前方仍旧一片迷茫。
如幽灵一般,车子无声滑向长桥。离岛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
已经是第七天。
周星凡站在窗口看着对面的房子怔怔出神。三楼的窗帘拉得严实,遮住了阳光,还有他的视线。只有在黑夜降临之后,他才能见到从画室里透出来微微光亮。
她在画画?有没有按时吃东西?睡得可好?
周星凡很想破门而入,让她对他大骂一顿,或是动手也行。但是他知道莫卡不是那种女人。倘若他真的这样做了,只会令她生厌而已。
“不要担心太多,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林远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杯咖啡。“从她闭门不出开始,你就没好好睡过一觉。你要相信她,她是个理智的人。”
是,他比林远更了解她。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他依旧放心不下。
周星凡走到床边坐下,对林远微微一笑,“谢谢你收留我,这些天打扰了。”
“客气什么。你尽管打扰。”林远认真的说。
之前他遇到在路口徘徊的周星凡,了解了大致的事情,于是他便留他住下来。对街对楼,好有个照应。他对周星凡说。
周星凡饮了一口咖啡,又开始发呆。只几日时间,他的脸颊已经消瘦,眼窝深陷,胡渣凌乱,像个憔悴的嗜毒者。
林远站起身对周星凡说,“我去卫城了。中午不回来。厨房有食材,冰箱也有饭菜,热下就好。”
周星凡点点头,目送他出了房间,又把视线投向了对面的窗口。
林远无奈地出门。他有些刻意地留周星凡一个人在家。他知道这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何况他并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与傅怀婧通了电话,告诉她一切。
傅怀婧想起与莫卡分手时说的话,感到一阵自责。但同时,她又深感,有些事情是迟早面对的。她嘱托林远留意莫卡的情况,但并不去打扰。
“这次,只是他俩之间的事。”她忧心忡忡地说。
左安安出奇地安定。她给莫卡打过电话,但没人接。
她也并不着急,整日待在厨房研究新的配方。
不得不承认,吉拉的离开使她成熟。她想了很多关于以后的事情。她也知道莫卡比她更加成熟。
林远把傅怀婧和莫卡交换愿望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开始构思一种新的糕点,预备成功后第一时间拿给莫卡试吃。
当艾丁再一次出现在清和街时,他的脸上多了许多坚毅的表情。
画廊重新开门。原本奄奄一息的兰草又被他奇迹般地救活。
当然,这些事情,莫卡丝毫不知。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分昼夜地伏在画布前。
偶尔会出来喝水,拿些东西吃,给阿呜喂食。
一旦开始画画,她就成了神仙。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脑中有的只是绵延不绝的线条和色块。她一边审视着画布,一次次地涂、抹、刮、擦,不知疲倦。
她发现当画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自己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那些色彩俨然混成一片,怎么抹都抹不散。渐渐的,紫色变成海蓝,然后转为浅白,最后眼前只剩了黑,白,灰。她开始有些辨不清颜色。
抹上了最后一笔,莫卡终于瘫倒在地。
够了。她笑着说。
她把画布小心镶进黑檀木画框中,又裹了一层纱纸,抱着它出了门。此时已经繁星满天。
艾丁画廊已经关了门,街道一片寂静。
莫卡双手不空,于是朝着楼上喊,艾丁,艾丁。
艾丁习惯性伸头出来望,见到莫卡,他有些惊讶。
打开门,莫卡抱着画径直走上二楼。艾丁尾随她上去。
她把画放在沙发上,转身对艾丁说,我饿了。
艾丁给她取来牛奶和饼干。她坐进绛唇开始狼吞虎咽。
艾丁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发愣,脸上却带着深深的笑意。好吧,他的确被吓到,这个样子的她是他所从未见过的。
莫卡把一盒杏仁饼干全部吃完,她抹了抹嘴边的细渣,站起身对艾丁说,“这幅画就作为宵夜的报酬。谢谢你的饼干,我吃饱了。”她咧开嘴朝他笑,看起来像个没有心肝的婴孩。
她走到楼梯口又倒转回来,一口气喝光牛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下楼去。
艾丁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太多意外,却被她的行为再一次惊到。他跟着追下楼。
莫卡站在门口,全力伸展双臂。然后她回过头,给了艾丁一个踏实的拥抱,“真的谢谢你。”
艾丁接住她,忍不住贪恋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还有一件事。”莫卡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是最后一幅画了。”莫卡朝他天真地笑,然后转身离去。脚步欢快,身体轻盈。
一切情节都如剪辑好的电影一般流畅自然,迅速开始,又瞬间结束。
艾丁愣愣地看着消失在街口的莫卡,轻轻地叹息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