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萍水相逢(1 / 1)
摇着货郎鼓颤巍巍地挑着担子的货郎,满头大汗地高声叫卖的贩卖人,敲锣打鼓地招徕看客的卖艺者;从软轿里走出来的穿着精美的滇族衣裙的婷聘闺秀,轻摇折扇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说书人精彩绝伦讲述中的青年文人,拄着拐杖坐在浓密树荫下左顾右盼的老者,还有揪着母亲的衣裙赖在小吃摊前迟迟不肯离去的垂髫孩童……
来南滇京城已经有些时日,每日清晨醒来便会生出躺在自己房间里的错觉。直至甜糯香软的滇族风味饭菜入口,浓重的异域气息扑面而来并将她包裹其中时,这才肯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并非不堪碰触的镜花水月。
高高挽起的发髻松开,柔亮顺滑的长发用发带松松地束在脑后,细细的发梢随着行走的韵律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度。
滇族少女装样式活泼色调清新,穿在身上看上去与普通滇族女孩并无差异。走在繁华的闹市区,不管是在小吃摊前驻足流连还是追随街头卖艺者疾步跑跳,无论到哪儿都能引得瞩目,那些目光热辣外露,一如在赵员外寿宴上射向赵纶傅的目光。
被那样目光的追随着,少女的天真单纯表露无遗,竟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在小小虚荣心的作祟下,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仿若在风中摇曳生姿的烂漫春花。
真正的衣食无忧自在逍遥。
从未想过可以过得如此惬意随性,以致于会时常生出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然后,便会想到赵纶傅。
现在何处,在做什么?会不会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不期而遇?
想过之后,禁不住发笑。纵然赵纶傅真的凑巧也在南滇,怕也难能相遇。更况且两人相遇时便是被迫回家之日,那一天还是不要到来得好。
当然,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便被由纷至沓来的的异域风情图所带来的视觉与心理上的强烈震撼覆盖。
与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奇妙世界带来的新奇与热爱之情相比,这片刻的恍惚和隐晦曲折的小女儿心事便显得更加微不足道,甚至到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外出游历不仅意味着可以肆意流连于如诗似画的良辰美景之中怡情悦性,更意味着可能会有惊喜从天而降。
在来到南滇京城的第七天,澜惜遇到了在异国他乡认识的第一位同乡,并很快将之引为知己。
那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如丝般的云絮随着煦暖的和风在碧蓝如海的空中轻轻荡漾,时聚时散,变幻莫测。
毕竟已到仲春,又是将近正午十分,白灿灿的日光中开始隐约透出丝丝灼热之气。
奔走一上午又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中拥来挤去了半天,汗湿重衣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挨到散场,待人群渐渐四散开去,这才寻到机会举袖拭汗。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树荫下,澜惜伸直双腿让自己尽量放松。
但这种舒服的姿态很快便被不远处一幅突兀的景象打断。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澜惜如捕食猎物的苍鹰一般扑向了立在对面路边那辆马车旁的瘦小身影。
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污黑的双手被澜惜反扭在背后,身子半拱着,头悬空一点一点,不住地讨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东西孝敬您就是了。”
招呼不及,眼睁睁地望着马车绝尘而去,不愿事情闹大,澜惜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小乞儿龇牙咧嘴地转几下双臂,在澜惜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探进衣襟里。
毕竟习过武功,身体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在受到小乞儿的猛烈撞击后迅速后退两步,随即提气屏息拔足欲追。
可惜的是,行走江湖不仅需要武功,更少不了丰富的制敌经验。
只听到“刺啦”一声类似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便被一圈淡淡的烟雾迎头罩住。
也不晓得是什么厉害暗器或□□,只觉得辛辣刺鼻。甚至带着些许熟稔的感觉,来不及细想,凭感觉准确地接住了小乞儿抛过来的那小包物事。
双目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泪水夺眶而出,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所幸围观者都清楚事情缘由,对澜惜勇制窃贼的行为大加赞赏一番,随即热心地将她送到了最近的药铺里。
而不幸的是,在药铺的长塌上坐定后,澜惜这才赫然发现:挂在腰间的钱袋竟然不翼而飞。
惊惧,绝望,懊恼,羞愤,还有无助和仓惶。
很难形容的感觉。突然很想念爹娘兄嫂,还有那双粗糙厚实的手掌。
于是,委屈化为泪水,一滴一滴,成串滴落。
“怎么了?”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语声响起,如同锐利的闪电,撕开了眼前的无边黑幕。
三日后,当澜惜坐在“醉乡楼”二楼靠窗的广榻边,贪婪地俯瞰着南滇京城繁华热闹的街景时,对面那位一身红衣冷艳逼人的少女轻轻摇摇手中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底向外一翻,目光灼灼:“澜惜,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