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家（1 / 1）
恒久而静谧的大海，你到底蕴含着多少爱恨、多少秘密、多少幻想、多少哀愁？
咸涩而清澈的海水，究竟是谁的眼泪？
奔腾不息的浪花，又代表着谁的轻笑？
正当我倚着栏杆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神的时候，一个关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小姐！你怎么又跑到甲板上来了！”
我小心地转过身，注意不碰到还没愈合的伤口，向一脸不满地Jeanne笑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Jeanne愣了愣，重新皱起眉：“小姐，我们可是你的仆人呀，干嘛总是这么客气，这样别人会笑话你的。”
“有些人已经开始笑话了，不是吗？”我自嘲地笑，眼角的余光扫过甲板上边边角角正在对我指指点点的影子。
Jeanne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生气地冲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大声呵斥着：“喂！看什么看！”
然后就是一片凌乱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压抑不住地窃笑和议论声。
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的第几十次了，我无奈地笑。
半个月前的那天晚上被Black扔进海里的我不但奇迹般的生还，居然还救了本来是去救我的Alan，这让众人难以理解。
而且Alan手腕上那个酷似剑伤的可怖伤口，是我和他都没办法解释的。
就算我已经成功地复制出在Tortuga岛上面得到的那个伤口，但那新鲜的伤口明显骗不过船医的眼睛。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无论我在哪里，四面八方都会有人在窃窃私语或者对着我指指点点。
虽然形式上和之前传播我和Alan的绯闻如此相像，可我心里很清楚，这次他们的出发点可不像以前那样友善。
“Stock小姐居然可以在水下这么久还一点事都没有……”
“船医说她手臂上那个伤口是新的！她一定有问题！”
“Captain去救她，居然还受了伤，据说还是剑伤，海底下怎么可能会有用剑的人呢？”
“你们听说没有，那天在甲板上的人都看到海底下有一片金光！就是在Stock小姐掉下去之后才出现的！她上来以后就没有了，真是诡异……”
“你们说，Stock小姐会不会是巫婆？”
“有可能……但是……”
“但是什么？”当我冷冷的声音在这群人身边响起时，他们就立刻作鸟兽散了，那个惊恐万状的样子，还真把我当巫婆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流言不断升级，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现在最流行的一种，是我作为一个巫婆，把真正的Sophia杀了，顶替了她千金小姐的位子，所以失忆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我不得不佩服这群人的想象力了，居然能想象出这么情节曲折、动人婉转的故事。
但是，人言可畏这句话，也确有其道理。
在谎言被重复了一万次以后，终于被大家当成了真理。
我甚至觉得，一直没有参与留言散播，甚至对自己的伤保持着沉默的Alan，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若有所思。
“你看Captain那个样子！他肯定和那群人是一伙的！都是些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的人！”Jeanne总在见到Alan看我的眼神后，这样愤愤地说着。
可我心里清楚，Alan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起码，他是那天唯一亲眼见识Lover’s whisper的魔力的人。
即便是我，也对自己的总总异象感到恐惧和不安，更何况是Alan呢。
反而是Jeanne和Betty，成为了流言的坚实防火墙，坚信着我的清白，还愿意为我驱逐身边那些异样的眼光和恶意的讪笑。
我都不知道该把这种固执地坚持归为忠诚、还是……友情。
“Captain！”Jeanne兴奋地大声叫着，还用手肘轻轻捅了我两下。
我顺着Jeanne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Alan，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目光仿佛是看着我的方向，又像是越过我聚焦到了我身后某个地方。
我奇怪地转过头去，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片在我看来越来越神秘的海。
当我再次把目光投向Alan时，他的目光已经聚焦到我的脸上了，只是……又是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而他却只是皱起眉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我。
“喂！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盯着Alan此时的表情，Jeanne再次忍不住火大了。
我拍拍Jeanne的肩膀，微笑着示意她别那么激动。
Alan紧抿着嘴唇，蓦地转身离开了。
“小姐！”Jeanne的语气里倒满是委屈：“你不觉得有必要跟Captain解释一下么？”
“解释什么？”我做出好奇的样子，眨着眼睛：“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小姐，你明明知道……”
“Jeanne，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只耳朵是被嘴巴说服的。”我不客气的打断了Jeanne：“若是真正了解我的人，是不会听信那些流言的，若是不了解我，他对我是什么看法又和我有什么相干？”
Jeanne张着嘴，一副被我的“歪理”噎住的表情。
我特意笑得明媚：“Jeanne，谢谢你。”
“小姐你说什么呢！”Jeanne脸涨红着，突然好像想起什么：“小姐，刚才你让我去找Black少爷……”
一听到Black的名字，我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收起笑容，我小声地问：“怎么样？还是见不到吗？”
Jeanne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在想如果别人问起我那夜落水的原因，我要怎么回答。
可是，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后，船上的人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Stock小姐太不小心了，大晚上的还跑到甲板上，结果失足落水了……“
而且后面通常还加了这么一句：“幸亏White少爷发现得早……”
这么大的事情，就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我的感觉就像蓄足了力气却一拳打空。
而这种解释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Black，仿佛那晚的事情和Black无关，这让我的不安越加厉害。
更诡异的是，这半个月来我一次都没见到过Black，每次走到他的门前都会有各种人以各种合理的理由把我叫走，态度谦恭却不容拒绝。
甚至连Jeanne和Betty也见不到Black了。
Black出什么事了么……
联想到那晚他紧张的神情，和几乎不顾后果的举动，我真为他担心。
也许我该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看看Black，不管谁会以什么办法阻拦我。
可是……White明媚笑容下好像总是隐藏着什么。
我隐约觉得这半个月来的平静下面其实暗流涌动。
所以，好像还是静观其变比较理智……
“小姐！你看啊！”Jeanne突然兴奋地跳起来，眼睛是激动的光芒犹如暗夜中唯一的明星一样四射开来。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条模糊的地平线。
“我们到了！小姐！”
终于到目的地了么……我的家……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仆人们来来往往地奔忙。
“小姐的东西都收好了么？”
“Black少爷现在情况好么？府上的医生有没有在岸上候着？要不要叫船医？”
“White少爷呢？”
“把那边那些箱子清点一下，别少带了东西。”
“这些东西要带上吗？管家大人……”
我眺望着远处半山腰那处面向大海的城堡式的宅子，刚才Jeanne告诉我，那就是我的家。
在一片嘈杂声中，我的心居然意外地宁静。
本以为看到家的那一刻，我会激动得流下泪来。
可现在我心底的那片令人窒息的宁静，却静到让我的血液冻结成冰。
“你确定你要离开这片海吗？My girl。”一个低哑的女声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是你！”我紧张地环顾周围，却见不到一个能发出这样可怖声音的人，所有人都只是奔忙着。
“别紧张，你是看不到我的，而且，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如果不想被当做巫婆送上火刑场，你最好像以前那样用意识和我说话，而不是大声嚷嚷。”那女声语气得意而充满权威。
她居然也知道巫婆的传言……我突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我讨厌这种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却没有半点办法。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在心里“问”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而且你将为这决定后悔。”
“我不觉得回家有什么错，再说，我能为我所做的决定负责，不要你管。”我冷冷地回答。
“说得不错！只可惜，我不确定你是否能付得起这个责……”那个声音妖魅而多情。
我皱紧眉头，以前是听说过海上会有迷惑人心的鬼魅，没想到我也会遇上这样的事。
Sophia……你得相信你自己的判断，我对自己说。
我不再理会那个声音，Iron Eagle一靠岸，我就冲到了登陆口附近。
“你真的想好了？我可是好心。”那个声音还没有放过我。
我没有说话，直接从船舷处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岸上，以此作为我的回答。
“小姐！”Jeanne尖叫着下了船：“你有没有受伤？！天呐！你怎么能直接跳下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小姐，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看到家太激动了吧，我们回家吧Jeanne。”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拖着疲惫的身体向那栋宅子走去。
才走了几步，我突然想到了Alan，这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逃也似地离开船，似乎不太礼貌。
我转过身，却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下船的和接船的，根本不见Alan的影子。
算了，何必自讨没趣呢，我想。
虽然我想步行回家，可还是被White塞进了马车，Jeanne也说Stock家的大小姐在外面提着裙子走来走去太不像话。
“Black呢？”我问坐在身边的White。
“他和家里的医生在一起，姐姐，你不用担心。”White笑容明媚，如同千万年间照耀在雪山上的阳光。
可这样明媚的笑容，却让我的心底一片冰凉。
很显然White有什么事隐瞒了我，而Black是那个知情却无法告诉我的人。
我望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色，古井无波的心里开始起了波澜。
那个家不会像我以前想象的那样单纯，这一点我几乎可以确认了。
离开Jack，离开那片海，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要害怕，更不要后悔，Sophia，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