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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在外面简单吃过饭,肖畅送我回来,他让我不要担心,柳克己和吴迪哪边他会处理,我当然放心,他办事从来没有不牢靠的。
电梯的门光亮如镜,我定睛审视里面的自己,想起肖畅说我漂亮的情形,心中不无得意,我承认我虚荣而自恋,也并不以此为耻。
不知道夸石斌漂亮会怎么样?我对这镜子里的自己挤了挤眼,也许等他晚上回来可以试试,嘿嘿,肯定很有看头。
想到这儿,我几乎迫不及待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呢?开门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立即兴奋地盘算该找什么理由让他回来。
装病,不好,他会拉我去医院;说有事告诉他,不行,他认真起来没完没了;那么——就说想他了,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了……
太过亢奋的心情让我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以至于看到笔直站在窗前的人影时目瞪口呆。
时间似乎静止了,只听到窗帘呼啦啦招展的声响。
从那个窗口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区门口那条安静的林荫道。几个小时前,他把我送回这里,要我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几分钟前,我和肖畅在这里挥手告别。
靠近门口的餐桌上薄薄的塑料袋里是两个饭盒,寿司的醇香从里面弥漫出来。
“好长时间没吃寿司了,挺想的,有时间我请你去吃。”
这是我吃早点时说的话,那时候他说:“什么人啊你,就爱吃点怪里怪气的东西。”
我说:“我还爱怪里怪气的人呢。”
他敲我的脑门:“敢拐弯骂我,皮痒了是吗?”
以为他又像过去说过就忘,没想到他会记住。
这一会儿工夫,我的脑子闪过无数的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难得在工作的时候想起我,买了寿司回来,却看到——
“这么冷你开什么窗啊?”
不敢想下去,也无从辩解,我故作轻快走到窗边,关上窗子,窗帘平静地垂了下来,屋里静得出奇,在我受不住这种让人窒息的高压正要说话时,他开口了,声音像没打磨好的砂纸,粗嘎沙哑。
“那个人是谁?”
“以前的老板,在街上碰到,吃了顿饭,他顺道送我回来。”
“你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我顿住,肖畅说认识他,那么他呢?不久前的一天,他们还在小区门口说过话,他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一点也不难,只是需要些勇气。在不了解他知道多少时,撒谎和坦白都需要勇气。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适时解除了一些紧绷的张力,我们的目光同时看向里面的写字台,却都没有动,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顾瞻林,”手指锁紧我的肩头,灼热的气息直喷到我脸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前脚一走你就去找男人,甚至顾不上回家拿上手机?”
每说一句手指就紧上几分,他的力气太大了,我几乎听到肩胛骨碎裂的声音,用尽全力才挣开他的手,却听啪的一声,掖在夹克口袋里的纸袋掉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去捡,却被他踩在脚下,我颓然放开手,他拿起来,抬手一扯,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户口本,毕业证,学位证,英语证书……最后飘飘悠悠落下一张照片。
他抄在手里,脸色在那一瞬间黑到了极点。
“你说这些证件在单位,你说那个人是你老板,你怎么解释这些?”
照片大力甩在脸上,又飘落在地,我没有看,因为知道是哪张,不会错,就是今天没有在相册里见到,却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张。
那时候肖畅踢球伤了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趁他睡着,悄悄调好了相机,然后偷袭他。为了那张照片,我专门学了洗相,找到那个酷爱摄影的小子,借他工作间一用,可惜我的技术太滥,只洗成了一张。
当初毁了所有的照片,却没舍得把这张毁去,我把它装信封寄给了肖畅,一半是灰心,一半是希望他留个纪念,但是不可否认,也曾在心底偷偷希望会有人发现,让一心躲着我的他难堪一下。
现在轮到我了吗?肖,我突然想笑。
一个谎言说出来,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得晚了,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就失去了回头的力气。只得任由谎言循环往复,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越来越险。而只要一个被看透,一切就不攻自破、不言而喻,就象多米诺骨牌,推倒了一个,就是全部倒塌。
方才的紧张莫名的不见了,就象一根弦绷得太紧,突然断裂,反而放松了。
大势已去,这个时候抵赖固然无用,弥补也力不从心,何况这不是误会,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没话说吗?”
声音里有了危险的紧绷,他退开一步,拳头咯咯直响。
“有,”
太多话要说,就怕——就怕你不再相信,喉咙苦苦的,如同吞了一斤黄连,我轻叹,想着那拳头第一下会落到哪个部位,竟有些期待:“我爱你,是真的……”
“爱?你说爱?”
他突然大笑,手臂挥舞开,哗啦啦一阵巨响,餐桌倒了,寿司滚落在地,看着脚下白白的饭团,他的笑声嘎然而止,突然大力踩上去,黏黏的米粉粘在鞋底,他一边狠狠地辗,一边骂:“贱,真他妈的贱。”
那种凶狠和愤恨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心底掠过的疼痛几乎让我不能呼吸,我闭了闭眼,挤出一句话:“石斌,你气的话打我好了,别这样——”
“闭嘴——”
一把椅子呼地飞过来,从我身侧掠过,撞在的墙上,碎裂的声音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折断的椅子腿擦过我的胳膊,我惊吓地退了一步,后背贴上硬硬的墙壁。
“你他妈的不想死就别让我看见——”
另一把椅子飞起来,砸上酒柜,带着酒香的玻璃飞溅而出,他的脸颊被划破了,细细的红丝刺痛了我的眼。
他的狠劲儿吓到我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他平时的动手动脚真的是闹着玩儿一样,我怕了,我不想死,于是不说话,不让他看见。
贴着墙壁蹲下身,我痛苦地把脸埋进手臂。
咣当当、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茶几倒了,沙发倒了,音箱倒了,然后是电视……
有人来敲门,他大吼了一声:“滚——”外面的声音很快消失。
酒香越来越浓,弥漫的香气中,风暴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停息,只剩下嘀嗒嘀嗒的声音,我慢慢抬起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七零八落,残破不全。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衣服凌乱而狼狈,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喘着粗气,总是志得意满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茫然,黑眸失去了光彩,眼神空洞而迷乱。
我抓紧胸口,难受地弯下腰,却震惊地发现,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来自他的手,红色的水滴从他手上滴下来,落在他脚下的报纸上。
“石斌——”
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起他的手,手掌上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我抽了口气,跑进厕所拿了卫生纸用力按住他的手:“你需要去医院。”
卫生纸迅速变红,他动也没动一下,我心痛地叫他。
他的气息渐渐平稳,看了我一会儿,眼神从疲惫到凌厉再到陌生,一把推开我,转过身向外走去。
我抢过去按下电梯,他却去走楼梯,我一言不发地跟着,直到他走进地下停车场,费劲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我终于忍不住,和身扑到汽车上:“要么让我开车,要么撞死我。”
对视片刻,他开口了,语气极尽讥讽:“你以为你是谁?配让我偿命吗?”
说完把钥匙一扔,大步走出停车场,我呆了片刻,咬牙跟上去,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坐进车子,我刚要上车,听他冷冷地说了句:“出去。”
我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让你出去!”
我默默关上门,汽车绝尘而去,转眼消失。
我呆立了好久,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好奇地打量,才转身回去。
客厅里大部分的东西都需要扔掉,但凡能留的,我尽量留下,收拾好的时候,天黑了,我闲不下来,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每一个地方搜索,一件不拉地打包,全弄好的时侯,夜深了。一直到太阳出来,他还没有回来,我给他的秘书拨电话。
“方姐,石斌到公司了吗?”
“早到了,怎么,不放心来查岗?”她依然是爽朗的笑:“还是你把他赶出来了?看不出来,你还真厉害,他的脸是你的杰作吧?”
“不是,方姐,他的手没事吧?”
“手?他的手怎么了?对了,我刚才还觉得奇怪,让他签字,他却让我拿印章,喂,小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你——没事吧?”
“没,”我苦笑:“他的手不方便,请你多照顾他,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说完我挂断电话,向公司请了假,又等了一天一夜他仍然没有回来,我起身,离开了那里。
折腾了这么久,原来分手如此容易,别说受伤,连皮肉之苦也没怎么受就如愿以偿了,真该去庆祝一下。
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叫《警察与赞美诗》,里面的主人公穷困潦倒,一心想在监狱里度过寒冬,于是故意去当流氓无赖小偷,竟然都不能如愿,无奈中他听到教堂的赞美诗,心灵被感召,想去堂堂正正做人,却莫名其妙地被送进了以往梦寐以求的地方——监狱,只是这时他已经不想去了。
当初这篇课文是被我当笑话看的,如今才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却说不出口的悲哀。
若是笑话,那么最可笑的是自己。
哈,我笑,其实也不错,就算这辈子一个人过,最少不会让父母太丢脸。
阿Q精神在身体里泛滥,我抚着脸笑出眼泪,抬头却看到如镜的电梯门上毫无血色的脸,我再一次仔细审视自己,好难看啊,顾瞻林,你从里到外都丑陋到了极点。
错落10离开的第二天,北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让本来就拥挤不堪的交通陷入瘫痪,汽车像排好队的蜗牛一样在路上爬行,看了看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共汽车,我拉紧衣领,走上人行道。
到张钺家的时候已将近九点,走了三个多小时,皮鞋几乎被雪水泡烂,我在门口把头上、身上的雪抖了抖,用力搓了搓冻麻木的脸,若无其事地进门。
洗完澡出来,张钺逼我吃了两片感冒药,又开始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照例打哈哈糊弄过去。
风停了,雪还在下,深夜宁静,几乎能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
眼睛一睁开就沙疼沙疼的,脑子里却没有一分睡意,我烦躁地坐起身。
累得臭死,再加上热水澡居然还是睡不着,怎么办?这样下去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因失眠而死的人。
好想……抱着他睡……
石斌,石斌,石斌……
我把额头放到膝盖上,用力撞了两下,起身上了趟厕所,到厨房拎了瓶酒回来,喝到晕晕乎乎,往床上一躺,心中默念,睡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还有很多事要做……
“该死。”
半小时后,我又爬起来,在黑暗中盯着电话的方向。
一瞬间就能想到几十个理由阻止,却还是拿起了它。响过几声后是他简短的语音留言,不知是没有回来还是不肯接?
我闭上眼,说了句:“石斌,我睡不着。”
无声无息,我等了一会儿,轻轻放下电话,平躺在床上,继续和睡眠无望的约会。
早晨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象鬼一样,张钺说什么也不让我出门。
又经过一夜,疲劳和困倦继续加深,我连打哈哈的心情都没了,不紧不慢地说:“哥,咱爸有没有说过让你别太照顾我?”
张钺很小时母亲就没了,张叔叔去世前,爸妈认了不满十八岁的张钺做儿子,虽然表面上还叫顾叔叔林阿姨,但我们说话都称咱爸咱妈。
老爸对我的期盼和失望他最清楚,这句话让他泄了气。
“咱爸不是……谁都知道他最疼你了……只是……”
“只是我不争气,让他失望透顶。”
从小到大我听话,好好学习,从不闯祸,爸爸仍然只有失望,人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他恰恰相反,在他眼里,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无是处。
“你怎么不象ⅹⅹⅹ那样……你看人家ⅹⅹⅹ……”
小时候一听他这样说我就觉得罪孽深重,无地自容,后来发现不管怎么讨好迎合也无法让他改观,渐渐的就麻木了。
“小林,你怎么这样说?你——”
张钺着急地试图安慰我,我拍拍他的肩笑道:“哥,我说着玩儿呢,你还当真了?”
他恼了:“我哪知道你那句是真的,哪句是说着玩儿?你就跟我本事大,我叫肖哥来。”
“不要,”我按下他拿起的电话,严肃而镇定地说:“不要惊动肖哥,要知道,我既不是你的义务,也不是肖哥的责任,相信我,哥,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
遗忘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新的生活早就开始,却还抱着过去的旧梦,着实可悲。
我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理解时间的无情。十年沉淀,刻骨铭心的爱恋和伤害也都成了过去。
那天的吻只有怀念,没有悸动,那时我就知道了,也许从我开口叫肖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纵然遗憾,纵然惆怅,终是走不回过去。
推开门,雪白的世界扎疼了脆弱的眼,当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时,感觉身体渐渐透明,某个部分似乎正在幻化成泡沫。我当然没有人鱼公主为爱献身的情操,却在这一刻,清楚地知道对他的爱有多深,在失去以后,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恍惚了存在。
白天头脑如天地未开的混沌,夜晚却分外清明,这样下去怕真成了废人。懦弱和自尊在生存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我没有去上班,而是带着承担一切的勇气,去了他的公司。
咦,顾先生不知道吗?石总出差了……
就昨天,和于副总,方助理,还有两位主管一起去的……
这次要把所有分公司都视察一遍,大概一个月吧,年底之前应该能回来……
也不算仓促,石总本来打算出国休假的,工作都安排的差不过了,可能有什么急事吧,变成出差……
石总这半年都没怎么出过差,也该去看看了……
半小时后,我回到了离开的地方。
屋里和我走时一模一样,物品一样没少,他——没有回来过,即使出差,也没有回来拿换洗的衣服。
这里的一切都不要了吗?
突然觉得冷,我窝进被子里,一遍一遍按下电话答录机,空洞的声音可笑地回响:
石斌,我睡不着……
石斌,我睡不着……
石斌,我睡不着……
发烧到将近40度,我一路哆嗦着走进医院,医生很惊讶,烧成这样居然还能一个人来,而且思路清晰,挂号、排队、划价、交钱、拿药有条不紊。
我也很惊讶自己居然有如此强韧的一面,终于知道放纵之于我也是一种奢侈,病好了以后就停止了那些近乎自虐的举动,安静地等他回来,这个时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
石斌,他总会回来的是不是?
圣诞节前夕,吴迪找到我,让我陪着她买些东西。
她买的大多是孕妇用品,很快我的手里就拿了一堆,旁人的目光又羡慕又好笑,颐指气使的妻子和惟命是从的丈夫,他们是这样想的吧,我不以为意,紧跟在她后面,悉心照看着。
“这双好看吗?”她拎起一双细跟长靴。
我微笑点头:“好看。”却拿过一双平跟软底短靴,放在她脚下:“试试这双怎么样?”
她眯着眼看我,目光说不出什么意味,售货小姐过来帮忙,她不让,依然看着我,我二话没说蹲下身帮她换上。
她深思地看我片刻,买下了那双鞋,走出商场,她说:“你很厉害,每次见到你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每个人眼里的你也都不一样。”
知己知彼,原来她把我当成敌人,我不知道她从多少人那里了解我,但是我知道:“这每个人不包括肖哥吧?”
“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一个字都没有,即使在我知道一切以后。”她自嘲地笑:“以至于我曾沾沾自喜地以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有我。”
原来他选择的方式和我一样,这算是又一次心有灵犀吗?或者仅仅是长久相处生出的某种默契。
我叹气,低低的声音象说给她又象说给空气:“那天就像晴空霹雳一样吧?”
她缓缓点头:“有好半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以前不曾留心的疑点都串了起来。譬如说——”
她的声音突然放轻,我屏息倾听,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又自私又虚荣,明明那段感情已成过去,却还是想知道肖哥曾经在乎我的蛛丝马迹。
她却没有说下去,只有痛苦一点一点堆积在眼底,承载不住的时候,她喃喃道:“我该恨他的,可是恨又能怎么样?我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
石斌是不是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我这个人?这个想法如利剑透心而过,带出血淋淋的痛,我低下头,说不出话。她也不再作声,就这样沉默着。
良久我问:“柳哥知道孩子的事吗?”
她反问:“为什么不问肖畅知道吗?”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轻道:“有一种人,他不想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做,这种人通常很有主见也很骄傲,肖哥无疑是有主见的,也骄傲,但是他不在此列。他不愿做的事,自然有办法让对方主动放弃,怎么会让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你果然是最了解他的。”她的语调很慢,声音很平静,却有承载不动的愤懑缓缓流泄。
我摇头:“按理说人们最了解的人是自己,但是有时也会在突然之间发现最不了解的恰恰是自己,对别人也是这样,最熟悉的人也许最陌生。”
她再一次看着我深思,最后说:“真是厉害,明知道我来意不善,还能表现得如此真挚,好像发自肺腑,其实都是自私虚伪,哼,把人性捏在手心里玩弄,自以为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为什么说真话反而不被相信?我真的不在乎她的来意,以及她能轻易让我身败名裂的事实,只是单纯地想关心她。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迈着急促的脚步走远,我知道这些东西白买了,于是一件一件拿回去退,本来以为会有些麻烦,没想到那些小姐很痛快地帮我退掉,还拼命夸我是少见的好男人,真让我有些飘飘然,尤其是卖鞋的小姐,最会说话,我一冲动就买了双贵得吓死人的鞋,到家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号。
吴迪说得太对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已经自食恶果了。
圣诞快乐,石斌,我把礼物都买了,你还不回来吗?
第十章
圣诞节无声无息地过去,转眼逼近元旦,又是一年即将结束,不知道这一年在记忆的长河里能留下多少痕迹。
他乘坐的飞机昨天上午就到了北京机场。所以昨天晚上当安眠药也失效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喝了个酩酊大醉。
早晨起床喝了杯凉水,就开始打扫,先归置东西,再拿抹布把桌椅柜子摆设饰品整个擦一遍,最后拖地。
屋子大了就是不好,拖一遍地就够受的,我扔下墩布伸了伸腰,感觉有点头晕出虚汗,从冰箱里拿了一块巧克力含上,抬眼看已经过了中午,怪不得饥肠辘辘。我稍坐了一下,等着头晕过去,就准备出去吃东西,却听见电话响了。
通常和朋友联系都是手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电话。我的心狂跳起来,冲过去拿起电话,太过激动,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竟呆了片刻才醒过味来。
“对不起,您打错了。”
我颓然放下电话,轻轻的卡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清晰,心中某个执拗的信念突然动摇了,悲怆的情绪抓住了我。
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闭上眼躺了一会儿,起来打开音响,再把床单被罩撤下来,连同脏衣服都塞进洗衣机,放水,哗哗的水声伴着激昂的音乐,屋里一反这段日子的死气沉沉,显得生机盎然。
深深吸气,再吐出,好受点了,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就更好了。
我一边放热水,一边站在浴缸里冲洗头发,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白,金光闪耀,什么也看不清,我身子一歪抓住身侧的扶手,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只觉意识和力气都在迅速流失。糟糕,我努力睁开眼去关水龙头,眼前却又一黑,砰的一声摔倒在浴缸里。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头撞在浴缸上的时候我感觉到疼,然后就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知道热水淋在胸前,又溅到脸上,也知道身下的水一点点增多,没过了身体,渐渐到了颈部,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水到了下巴,我模模糊糊地想,他买这么大的浴缸,就没想到会淹死人?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死亡的迫近。
我以为到了生死关头,人都会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到时候一定能自救。之前也一直为此积蓄力量。水到了嘴唇的时候,我想是时候了,勉力抬起一只脚去关水管开关,却忘了身下是光滑的浴缸,也忘了水是有浮力的。
脚一抬起,我惊恐地发现上身不听使唤地向下滑,直至灭顶,才真切的体会到恐惧。
上头热水还在哗哗地淋,浴室外音乐沸腾,我的世界陷入黑暗,找不到支点,绵延不绝的痛苦和恐惧从胸口直达四肢百骸,一霎那就好似一千年。
人说临近死亡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我的脑子却完全空白,深沉的绝望中似乎听到电话在响,他的声音恍惚着传来,是电话录音,又哪个该死的家伙打错了,我想,然后是一片空茫。
我是在寒冷和痛苦中醒来的,身下是冰冷的水,似乎有一把大锤狠狠砸我的胸口,然后身体翻转,胃部被紧紧勒住,我不由自主地呕吐,也真正清醒了。
我看到白亮的灯光,热气蒸腾的空气,从浴缸里漫出来流了一地的水,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却不停颤抖的手臂,和——朝思暮想的容颜。
很久以后我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他头上脸上的水滴,刮破的上衣,以及因跪在地上而湿透的长裤,声嘶力竭的摇滚乐中,他凶恶地骂,发狠地抱我,我知道那是恐惧。
“石斌……石斌……石斌……”
我几乎是虔诚地唤他的名字,声音从不确定的虚幻,到恍如隔世的激动,再到无法控制的哽咽。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别走……”
“没事了,”他说:“只要你好好的怎么都行……”
这句话让我的泪决堤,哭得不能自己。
恐惧和激动渐渐平息,他把我安置好,关掉震耳的音响,打电话叫医生,换下湿衣服,开始收拾一地的狼藉,一连串的动作利落而流畅,只是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
“石斌,给我叫点吃的行吗?”
他看了我一眼,拿起电话,拨号。
“等等,”我有些艰涩地开口:“我要你上次买的寿司。”
他一僵,时间似乎停顿了,我突然觉得冷嗖嗖的,悄悄往被子里缩了缩才开口:“玻璃板下面有订餐电话,我前几天去那里吃过。”
医生来了,溺水的原因不言自明,失眠、宿醉加上饥饿和疲劳,被热水激发才会晕倒。医生的建议很简单,吃饭、睡觉、休息,最主要还是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我点头称是,他沉默地送走医生。
寿司也送来了,我的手颤抖地拿不住,他终于看不过去,拿起一个塞进我嘴里,粗鲁的动作和不耐的表情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他,我的眼眶发酸,叹息着说了一句:“石斌,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他竖起粗黑的眉毛,嘴里嘀咕着不知骂了句什么,又把一个寿司塞进我嘴里:“我正乐不得呢,你死了我正好可以找别人。”
就是说,如果我不死,他就不会去找别人,嘴里满满的,我鼓着腮帮子有些费劲地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暴躁下的温柔,原来不止他听不懂我的话,我也没有用心去听他的。
这一次我要用全部的心去听。
“石斌,你不拿椅子砸我,我就告诉你心里的话。”
他咬牙容忍了我的讥讽,问:“什么?”
我微笑着说:“就是——你真他妈的浑蛋。”
“你说什么?”他把饭盒一扔,一把揪住我的胸口:“我是浑蛋,你他妈的是什么?顾瞻林,你还真有脸,要死要活的吓唬谁呀你——”
我没有挣扎,只拉住他的手,找到掌心那一道长长的伤疤,轻轻摩挲,心痛的感觉弥漫开来,口气却很硬:“就吓唬你,你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安心。”
“我怎样对你,嗯?你还好意思说,你他妈的怎么对我的……”
他终于爆发了,方才的冷凝沉默变为全然的愤懑和激动,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激愤和痛心如岩浆喷发。他来回踱步,连说带骂,想到哪儿是哪儿,说到激动处还会哐哐地砸桌子踢门。
这才是最真实的情绪,他恨,他愤,他伤了心。
我感动之余几乎要叹气了,这个人在我面前根本不懂得保护自己。
从他掺杂不清,没什么条理的话里,我整理出想了解的情况。
那天他怕我睡过头不吃午饭,专门抽时间买了寿司回来,却看到那一幕,他认出那辆车正是醉酒那天送我回来的车,认出那个人是曾经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又曾在小区门口遇到的人,联想到我那段日子三天两头闹分手,他认定我背叛,另结新欢,他愤怒的想杀人,而那张照片却让他知道原是旧爱。
吴迪说,“我曾沾沾自喜地以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有我……有好半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以前不曾留心的疑点都串了起来。”
就是这样,所有的疑点串起来,一切都明晰了。
爱人的心里真的有一个人,在他之前。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什么暗恋,什么爱他,都是供人取乐的谎言。十年梦觉,原来只是他人的代替品,甚至信手拈来的玩物,这一认知让他的愤怒变成心灰,坚固的信念沦丧成厌弃和自厌。
不得不说他的认知几近真实,但是只要抓住一点差池,我就能把一切推翻,也必须推翻。
“干出这种事,你倒一幅受委屈的样子,他妈的,我真想一脚踹死你。”
发泄般的倾诉过后,他抬脚踢我身下的床垫,床垫平移了足有两尺,我好容易才稳住没掉下去,凉凉地说:“真倒霉,我怎么爱上个二百五,也不听我说,凭自己瞎猜就盖棺定论,我要真死了到阎王老子哪儿也得喊冤。”
他愤愤地看我半晌,努力压制情绪说:“好,我听你说,”搬了把椅子往床边一顿:“我看你还能说出花儿来。”
“谁也说不出花儿来。”我迎视他的眼:“告诉我,石斌,你相信我爱你吗?如果不信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让我走也行,从今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闭嘴,到这阵儿你还说这些屁话,你不出现在我面前还不是一样把我折腾个够,今天的事儿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我——”
他突然抱住我,狠狠地压在胸口,粗嘎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吓死了。”
水汽一下子涌到眼底,我硬生生忍住,颤抖着声音问:“不是恨我,不想见我吗?为什么回来?”
“废话,你都快死了我能好受吗?当时我就觉得胸口闷得慌,好像听见你的声音,我想不理,鬼使神差的还是打电话了,手机没人接,没办法就试着打这里,结果听到音乐,知道你在。”
原来世间真的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即使没有音乐,他也一样会回来看看吧?
我按下答录机,在那句“石斌,我睡不着”后,是他暴躁焦灼的声音,一共六通。
所以大冬天,他没穿大衣就跑回来了。
笨啊,以前怎么会以为他不在乎,是我太自我了,而且自私、自卑、自恋,一直以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心和外界没有交流。
父亲根深蒂固的失望,母亲与生俱来的清淡,肖畅浑然天成的理性,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我却无力改变和撼动分豪,少年的热情和冲动终成冰封的火,没有了燃烧的机会。
直到遇到他,发现自己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掌控他的喜怒,于是像小孩子第一次找到趁手的玩具般窃喜,当发现他也能轻易牵动我的情绪,掌控我的喜怒之后才知道忧心。
爱上了想要的必然更多,可是游戏的心如何能担得起真挚的感情,越在乎就越害怕,越爱他就越没有把握,一次一次的试探,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证明他的感情,还是想探知某个可供我借题发挥的过错。
潜意识里我希望他犯错,就像衣服脏的人受不了别人穿得干净一样,但是我的精神洁癖又不能容忍错误。他又何尝不是,在感情上他的洁癖尤甚于我。
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从逻辑上讲,这是悖论,若以博弈而论,恰似囚徒的困境,坚守还有赢得可能,一旦招供必然是两败的结局。
不能让他认为我有错,否则纵然在一起,也终究会成为心里打不开的结,有时候好了的伤疤也会疼。这一刻我感觉是老天垂怜,才有今天的事。
“我爱你,真的,相信我。”
我声音颤抖,双目含泪,殷切地看着他。
天可怜见,让他再信我一次,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没有谎言。
他还在看着答录机,按下去又听了一遍。
石斌,我睡不着……
他震动了一下,再倒回去听了一遍,定定看着我:“这个电话什么时候打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问:“信我吗?”
他终于点头,脱了毛衣躺进被窝里抱住我:“其实我后来回来过,到家发现你的东西都不见了,保安说早晨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接你,我一气之下就定票出差了。”
“那是我哥。”
“你哥?你什么时候有哥,我怎么不知道?”
“别激动,听我说。”
先入为主的概念很重要,所谓疑人偷斧,如果不信,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所以我才会不厌其烦地让他相信我。
我开始娓娓道来,我的话清晰无比,条理分明,也尽量——简洁,言多必失,就象没有绝对的真诚,天底下也没有绝对的坦白,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我必须有所保留。
能够调查出来的百分之百讲真话,保留的是无法考证的心情。
譬如,我动情地诉说肖畅如何的好,以前如何照顾我,却把和他的感情说成是并非实质爱情也没有身体结合的,混合了崇拜和亲情的懵懂,离开北京就烟消云散。十年间只见过一次,是他家出事后的慰问。至于重逢之后,我刻意强调他和柳、吴之间的感情纠葛,无形中撇清了自己。
那些事半小时就说完了,其后的时间,我说起十年的心绪,第一次见面的害怕,其后的欣赏和爱慕,被拒绝的痛苦,突然转折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以及对他重视赚钱甚于我的不满,他的粗心和忽略带给我的痛苦……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甚至觉得事情本来就是那样的。
这期间,他一声不吭,既没有追问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以至于说完的时候心里有些惴惴。
(大家看了这章可能会感觉小林太狡猾了,可是我觉得两个人相处技巧也很重要,为人要诚实,要宽容,说起来好说,但是现实中,谁能真正容忍爱人的过去呢?宽容和豁达有时候是建立在冷漠的基础上。
石斌真诚,可是他很多的时候也很伤人,这是他不懂得相处的技巧和感情的培养。幸好小林懂。
还有,大家不要笑我,错落新章里写的在浴缸里溺水是真事,就在昨天,主人公是我。
前天晚上同学聚会喝了酒,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做了做家务,想洗个澡出去吃饭,结果在澡盆里晕倒了,幸亏老公打电话找我,怎么也找不到不放心回家看看,才救了我。
第一次发现死亡如此的近,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发生,我吓坏了,抱着老公痛哭了一场。
大概是大难不死,福至心灵吧,错落本来遇到瓶颈,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了,于是写下了这章。
这是生命代价的一章,要珍惜啊!!)
错落12
先入为主的概念很重要,所谓疑人偷斧,如果不信,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所以我才会不厌其烦地让他相信我。
我开始娓娓道来,我的话清晰无比,条理分明,也尽量——简洁,言多必失,就象没有绝对的真诚,天底下也没有绝对的坦白,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我必须有所保留。
能够调查出来的百分之百讲真话,保留的是无法考证的心情。
譬如,我动情地诉说肖畅如何的好,以前如何照顾我,却把和他的感情说成是并非实质爱情也没有身体结合的,混合了崇拜和亲情的懵懂,离开北京就烟消云散。十年间只见过一次,是他家出事后的慰问。至于重逢之后,我刻意强调他和柳、吴之间的感情纠葛,无形中撇清了自己。
那些事半小时就说完了,其后的时间,我说起十年的心绪,第一次见面的害怕,其后的欣赏和爱慕,被拒绝的痛苦,突然转折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以及对他重视赚钱甚于我的不满,他的粗心和忽略带给我的痛苦……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甚至觉得事情本来就是那样的。
这期间,他一声不吭,既没有追问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以至说完的时候心里有些惴惴。
“就这些?”他问,我点头,他说:“明白了,以后我不在家时不许洗澡。”
“你一出差就一个月,那样我还不臭死。”
“少没心没肺,从你搬过来我出过长差吗,都让你气的。”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拍拍我的脸:“怨我呢是吧?小样儿的,乖乖睡一觉,晚上回来搞你。”说着我嘴上啄了一下,乐颠颠地起来穿衣服。
什么人哪,我直想翻白眼,想我絮絮叨叨说了两个小时,把自己都感动得一塌糊涂,居然只换来这么一句。
这一刻所有的愧疚和感慨都不见了,我气哼哼地嘟囔:“怎么没把你气死?”
“你说什么?”他打开柜子拿出大衣。
“没什么,你干嘛去?”
“还用问,当然是买吃的喂你这只猪,看你瘦成什么了,摸着都硌手。”
他回头瞪我,一幅嫌恶的表情。
虽然的确瘦了几斤,可是有那么夸张吗?我反唇相讥:“你不也瘦了?”
“我那是锻炼的结果,嘿嘿,不也是为你好吗?”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被压的时候,你会比较不累。”
天,这种人——我真的翻白眼了:“你脑子里就没点别的了?”
“有啊,”他理直气壮:“我在想家里还有没有套儿,需不需要顺道买点儿?”
我踹他一脚的心都有,挤了半天没说出话,他倒大笑起来,自顾自笑了一会儿,问:“说真的,你晚上行不行?我可是憋坏了。”
憋死你个王八蛋,晚上有你好看的。
我挑起眉笑了笑:“有什么不行的,你行我就行。”
他高兴得用力抱我亲我,硬硬的胡茬刺得我脸生疼,看他一时半会儿亲不完,我只好催促:“快去,我饿了。”
“我回来给你看好东西。”
他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了,我摸摸刺痛的脸,心道:穷紧张什么呀,这种人除了我谁要?
※※※
那天他带回来的是个水晶做的石榴,大如鹅卵,流光溢彩,非常精致。
这是他第一次送给我像样的礼物,我想,那一个多月,他的心里也必定经历了某种历程,是我所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两个人之间适当的有点距离也不是坏事。
就象我的解释简洁也好,详尽也好,他全盘接受,一句也没有追问和确定,没有疑问是不可能的,是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决定吧,他这个人,决定的事情就不会犹豫。
不管怎么样,他回来了,这就足够了。
只是,石榴,石榴,不知道他懂不懂其中的意思。
愣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买这个,他说出差时看到就买了,我说你那时不是恨死我了,干嘛买东西给我。
他恼羞成怒:“管呢你,我就爱买,我有钱没地儿花。别废话,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要,我能不要吗?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要。”
“这还差不多。”他得意地笑:“喂,我的屁你要吗?正想放呢,要的话给你留着。”
“你不一直在放吗?”
“妈的,敢骂我,看我不废了你个小样儿的。”
结果那天晚上忘了给他好看,就被攻城略地,恣意享用个够。当然我也很享受,但只在第一次,大概身体虚,我早早就不行了,半睡半醒地由着他搞。终于完事后他睡着了,我却怎么也不能睡实,一晚上老醒,醒来睁开眼看看他然后接着睡,一会儿又醒,再看看他,再接着睡。凌晨的时候,又醒了,还没睁眼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我脸上。
很轻的,熟悉的手指划划我的眉毛,刮刮我的鼻子,摸摸我的脸,再捋捋我的头发……有点痒,我忍不住动了动,他似乎笑了一声,收回手不再碰我,却没离开,我也没动,听他喃喃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你早晨的样子最可爱,小猪一样……晚上最可恨,动不动就不好好睡觉……白天嘛,白天让人又爱又恨……怪事儿,这张脸看了十年怎么也还看不烦啊……是不是给我下咒了,还是上辈子欠你的……他妈的,又到点了……猪,以后什么话都要跟我说,我会好好待你的……来,亲一下……嗯,还是算了,睡吧。”
门砰地一响,我起身,傻傻地坐了好久,弯下腰把头扎在被子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天啊,看来以后我要早点醒。
错落番外之吃饭记
“呵呵,你们来了。”
我推开雅间房门先赔上笑脸,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抬头,一个怒冲冲地哼了一声,一个淡淡地打招呼。
“对不起,可是我也没办法,谁叫北京是堵城呢。”
我边脱外套边解释,这也是实情,北京的交通真是糟糕,尤其是下班点儿,简直走不动车,我已经早出来10分钟了。
可是这个理由石斌向来嗤之以鼻,其实他对所有的理由都嗤之以鼻,他这人只看结果,奉行不管什么障碍都应该事先想到并且排除的原则。
仔细回想,从穿开裆裤就认识这个家伙,还真没见他迟到过。有时候连我都怀疑这个人的大脑结构和常人不同。
“自己请客还来这么晚,废话少说,两条路,认打还是认罚?”
果然不肯罢休,他最讨厌等人,这时候跟他说什么也没用,我看向旁边慢条斯理喝茶的小林。
接触到我的目光,他笑笑,那双对于男人来讲过分漂亮的眼睛弯起一个笑眯眯的弧度,目光是含着戏谑的温柔,我知道他不是故意,可是这双天生的含情目真要命,看谁都像含情脉脉,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大概没有人能不动容。
连我这十年的朋友也不例外,怪不得石斌老是禁止他看别人。
我冲他挤眼,他放下茶碗,却拿起菜单仔细研究。不仅帮我不解围,还装没看见。
这个人啊,也够绝的,不想理人的时候什么都能视而不见,不是冷漠的疏离,而是一种天然的清淡,但是一旦他兴致上来,绝对能让你如沐春风,甚至受宠若惊。
看来只靠自己了,大不了罚酒,我刚要开口,就听桌子啪的一响,碗筷飞跳。
“看什么呢你,我告儿你姓范的,少给我眉来眼去的……”
什么姓范的,什么眉来眼去,难听,真是的,明明差不多认识,小林怎么会看上这个没品的家伙,再怎么眼光有问题,也该喜欢上我这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懂得体贴有风趣幽默的人……唉,太伤自尊,还是别想了。
“还看,你他妈的……”
后面的话简直不能听,这下,我更一肚子委屈了,要不是他拿那种眼神瞟我,我能走神儿吗?何况,既然是眉来眼去,当然两个人都有份,干嘛就骂我一个,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敢说。
还没想好说辞,就听小林笑道:“什么眉来眼去?没品位,范绰是文人,人家这叫暗送秋波,石斌,咱也不能白收人家的,点个菠菜送他怎么样?”
石斌立刻转怒为喜,提高声音招呼外面的服务员进来,点了一个八宝菠菜。
我暗叹,高,真是高,这下直接进入点菜阶段,什么迟到、眉来眼去都成了过眼云烟。
“来一个卤水鹅掌。”
“大冬天的别点那么多凉菜,不如煲个汤,有营养,吃着也舒服。”
“行,看看这几个煲汤想要哪个?”
“就这个。”
“好,来一个蘑菇原盅鸡汤,再来一个水晶虾球。”
“你们喝酒的话吃虾容易过敏,换个鱼吧。”
“那就多宝鱼,一斤左右的,红烧。”
……
能让石斌改变主意的也就他了,我也想不到,象石斌这样什么都规划好的人,却为了他连人生大计都改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一开始?还是后来?仔细想想,居然找不出改变的痕迹。
点完菜,我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喝什么?”
“废话,啤酒。”
我暗笑,这家伙明明酒量不怎么样,却喜欢大口喝酒的感觉,所以也只能喝喝啤酒。
“啤酒太凉,红酒怎么样?”
“那就红酒,小姐,一瓶解百纳,一杯热牛奶。”
“酸奶。”小林冲小姐微笑:“一瓶解百纳,一杯酸奶。”
小姐看着他的笑容直发愣,石斌的脸黑了一半,敲敲他的头,粗声粗气地说:“小样儿,成心是吧,不要酸奶。”
要知道石斌最讨厌酸奶,从小学时喝第一口开始,就坚决抵制,非说那味道是什么东西馊了。
“我就想喝这个。”
“不行。”
“那算了,我喝茶好了。”
“茶也不许再喝,”石斌一把抢过茶杯:“我一眼没看到就不行,你三天两头失眠,还敢喝茶?小姐,酸奶牛奶一样一杯。”
终于达成一致,酒菜上来,石斌先把酸奶没收,拿过热腾腾的牛奶喝了一口才笑嘻嘻地递过去:“给你,挺鲜的。”
小林什么也没说接过来放到一边儿。
“快喝,一会儿凉了。”
小林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可怜啊,我估计酸奶是喝不成了。
“给你喝口红酒。”石斌把酒杯一直递到小林嘴边。
小林往后缩了缩:“好好吃饭行吗?我感冒还没好利索。”
“我都不怕,你瞎操什么心,传不上的,咱们天天……”
小林抢过酒杯迅速喝了一口。
“这才对,奖励你爱吃的菠菜。”
石斌夹起一根菠菜,居然也咬了一口才放到小林的盘子里。
受不了这个恶心的家伙,我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从小就过分的理智自律,虽然性子急了些,头脑绝对成熟冷静,可是一遇到小林就成了不讲理的孩子,蛮横,幼稚,无理取闹。
人人都千方百计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爱人,他恰恰相反,纯粹一怪胎,也不知道小林怎么受得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坚持了十年。
看着小林不动声色地把菠菜吃下去,我不禁对他致以十二分的同情,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没个清静。
“好吃吧,嘿嘿,还想吃那个,我帮你夹。”
“不用,你吃吧,我自己来。”
“别动,你看掉了吧,吃个饭也不老实……”
天啊,我终于忍无可忍:“小林,你也不嫌他烦。”
“管着嘛你,喝酒,”石斌竖起眉毛,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对了,刚才还没罚你呢,姓范的,先把这杯酒干了,再喝两杯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对,该罚的,我来倒。”小林站起来,幸灾乐祸地笑:“喝酒我不行,倒酒还没问题。”
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啊,我瞪他,他满满倒了杯酒,笑眯眯的端起来:“请。”
哪有红酒倒满杯的,我苦笑着告饶,一边回想哪里得罪他了。
终于罚完酒,我出了一身汗。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真是至理名言,石斌不记仇,有什么事过过就忘了,他可不一样。
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要想办法扳回来才行。
“说起来认识也有十年了吧,好像还没真正跟小林喝过酒,石斌,他酒量怎么样?
“他呀——差远了,不能喝,酒品还差,又吐又撒酒疯的,别提多折腾人了。”石斌揽过小林的肩:“狗东西,是不是啊?”
“是。”
小林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告诉我情况并非如此,另一个人却一无所觉。
“嘿嘿,知道就好……”
手机响了,石斌的,又是工作的事,这人就是天生劳碌命,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工作。
我嫌他嗓门大,把他轰到外面说话,趁机问:“小林,说实话,你酒量怎么样?”
他笑笑:“还行,石斌那样的灌趴下两三个应该没问题。”
“真的?”看着他秀气斯文的脸和略带腼腆的笑容,我半信半疑。
他自顾自地把牛奶换成酸奶:“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
就怕我信就是假的,不信就是真的,这小子故弄玄虚的本领可谓炉火纯青,怪不得石斌让他拿得死死的,还整天屁颠儿屁颠儿的美不够。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他们,虽然那时他们已经偷偷好了5年。我很好奇,他们一个暴躁,一个优柔,一个现实,一个敏感,一个粗俗,一个细腻,这些年要怎么相处?
很多次,我看到小林眼底的落寞清晰得像玻璃上的水珠儿,另一个人却一无所觉,依然我行我素,那时我也心疼,也着急,也劝小林,也提醒石斌,却不知为什么,那些劝慰和提醒连我听着都象是挑拨。
渐渐的,小林在我面前再也不露出任何情绪了,而石斌永远对我说的,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小林就不要他的话嗤之以鼻。
虽然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中,石斌总是能比别人先找到最正确的答案,但是感情上,他和白痴无异。至今我也不明白,他听不懂小林的弦外之音,看不懂小林的眼神,也解读不了小林的想法,凭什么坚信小林爱他爱得不得了,没有他会活不下去。
是盲目自信,还是真的眼光独到?
小林真那么爱他,还是阳奉阴违。
对了,我曾经看到他和肖畅在一起亲密地吃饭、谈笑,后来问到,他却似乎不愿谈起这个人。不愿谈吗?我偏要提。
“前几天我又看到你的上一任老板了。”
他抬头微笑:“你说肖哥,上次我忘记告诉你,他不仅是我上一任老板,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更是我的初恋情人。”
“真的?”
我惊讶,一是他的坦率,二是这样的情况,我以为只是瞒着石斌偷偷来往,就像寂寞之下的婚外情。
他笑,凉凉一句:“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
我真想咬牙,有点可怜石斌了。
“我信,那么石斌知道吗?”
“你可以问他啊。”
我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别激我,我真地问了?”
“问什么?”石斌推门进来:“你们俩说什么呢?”
我看着小林挤挤眼,做了“我可说了”的口型。
他笑了,亲热地拉住石斌的手:“问你啊,范绰告诉我一件事,我不信,他才要和你当面对质。”
“什么事?范绰,你又跟他说什么浑话了?”
“没有,没有,范绰就告诉我,你以前追过一个女孩子。”
“他妈的,这还不是浑话。姓范的,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追过女人,说不出来今儿没完。”
没完就没完,谁怕谁啊,我淡淡地说:“你上小学的时候,在光天化日之下摸女同学的屁股,还把人家吓哭了。”
“那是因为一块巧克力粘在她屁股上,我好心帮她拿——”
“上初中时,你还追女孩子追进女厕所。”
“谁追她?别胡说了你,那个人叼着烟卷儿,留着板寸儿,我哪知道她是女的,看也没看,跟在她屁股后面就进去了,她居然喊抓流氓,他妈的,我就流氓也不能流这样的——”
“哈哈哈哈……”
我和小林一起大笑。
小林一边笑一边抱住他的腰:“哈哈……石斌……你太可爱了……我简直爱死你了……不行了……哎呀……肚子疼……”
石斌也甭不住大笑起来。
好半天终于止住笑,小林说:“范绰,你多说几件石斌的糗事,我还想听。”
另一个人却瞪我:“不许说。”
“好,不说,不说。”
我揶揄地看着小林,你还不是不敢让我说?也是,石斌要知道还不疯了。
小林轻一摇头,对石斌说:“真的想听,我拿自己小时候的糗事跟你换怎么样?一人一件。”
“不要,”石斌坚决地拒绝:“你跟我在一起糗事也不少,干嘛非要小时候模遣皇腔瓜胱疟鹑耍牛扛依鲜到淮!
小林幽幽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感慨:“唉,初恋总是最美好,最难忘的……”
“欠揍是吧,给我闭嘴,”石斌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小兔崽子,少拿这个气我,我早不信了。”
这一下差点把小林打到地上,他歪了歪身子,皱眉,一声不响地揉着肩膀。
我知道他不是装的,这一下真不轻,石斌从小就力气大,出手却不知轻重,经常打招呼的一拍把别的小朋友弄哭。直到现在,我每次和他打一次招呼都要难受好一会儿。
看他这样,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咳了一声对石斌说:“你这人真差劲,知道他说着玩儿你还急?”
“我就急,就不许他拿这事儿说着玩儿。”石斌拍了一下桌子:“听见没有,以后不许再提。”
小林猛地抬头,我以为他要发脾气或者扭头就走,却没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石斌说:“我以后不会再提,但是石斌,听完我下面一句好吗?我想说,但是遇到你,那些都微不足道了。”
石斌震动了一下,突然拉过他,紧紧抱住。
我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原来石斌真的知道,只是不信,怪不得小林说“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他一定是告诉了石斌,却想办法让他不相信,甚至内疚,真是高明,却又何尝不是用心良苦。
这些年,象这样三个人吃饭的次数着实不少,而我大部分都是充当隐形人或是挑拨者。
尽管不好受,却不知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想把他们约出来吃顿饭,难道自虐也会上瘾?
石斌的感情尽管粗,我却看得很清楚,但是另一个我没把握。曾经找出无数的理由和根据证明他并不是爱他,而是一种习惯,依赖,或者其他什么的,但是就在刚才我终于知道,他是爱他的,否则不会为他费那么大心,只为一段逝去的感情。
他可从来没为我费过心,尽管很清楚地看出我的挑拨之意,他却从来不说什么。
而石斌即使不信也不愿听小林说起,因为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别人。回想起来,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甚至在他知道之前,只要小林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我突然有些明白小林为什么离不开他了,在这种一心一意,义无反顾的感情面前,什么都是白开水,正像他说的,都微不足道。
那天吃完饭,趁石斌上洗手间的时候,我说:“小林,其实不管你说什么,石斌都会尽量做到,只是你说得太少了,他不知道。”
“谢谢。”他真诚地笑了:“我正学着不去一边假装欢笑,一边在心里抱怨,而是尽量让他知道我的想法。”
“真的?看不出来,吃饭时你怎么不说,任他那样闹。”
想起石斌的表现亲热的方法,我失笑:“看你把他宠的,以后谁受得了?”
他抿着嘴笑的得意:“我就是要宠他,别人都受不了正好,那么有一天他后悔了,想另谋出路都没有,看他还能不能说走就走。”
“说走就走?”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奇心大盛:“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管着嘛你,”他挑起漂亮的眉,把石斌的神态口吻学了个十成十:“吃饱撑得没事干是吗?有管闲事的功夫好好看看你自己……”
天啊,我为石斌哀悼,他真可怜。
错落番外之小别胜新婚
“到了,下车。”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一边说一边看着手表皱眉,语气更像责怪,看,都是因为接你,晚了吧。
我吸气,往椅背上一靠:“你就不能开进去,这段路也不近。”
“走两步吧你,猪啊。”
人说小别胜新婚,这就是我出差一个礼拜刚回来的待遇,我居然想给他一个惊喜,快到北京是才通知他,却忘了他的时间总是满满的。
于是这一路上听他埋怨为什么不早说,害他推迟和客户的约会,说我竟搞些这个,做事一点计划性也没有,想什么是什么……
哼,这么不情愿干嘛还来,早知不通知他,直接打车回家,也省得惹一肚子气。
或者让某个对我照顾有嘉的同事送,气死他。
我吸气,再吸气才挤出一个笑脸:“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多少钱,先生。”
“又来了你,”他敲我的头,很疼:“小样儿的,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快下,我还有事儿呢。”
谁跟你开玩笑,我吸气,吸气,再吸气,这个运动不错,自从和他在一起,我的肺活量见大。
虽然他的车比一般的出租车高级,100块钱怎么也够了吧,我摸摸身上,钱包好像放背包里了,我回身去拿后座的背包,却感觉突然有一个湿热的东西贴到我脸侧,带着灼热的气息,“叭”的一声轻响后离开。
他在亲我?
我惊讶地回头,这是白天,又在小区门口,虽然在车里也可能会被熟人看到。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
他口气不耐,脸却好像有点红。
所有的气闷和不满突然间都不见了,我飞快地瞟了瞟四周,猛地抱住他在他嘴唇上一啄:“这几天可想你呢,早点回来。”
“狗东西,别再招我了,”他把手放在我腿间,有些凶恶地摩擦了两下,又一捏:“小骚蹄子,乖乖滚回去,洗干净等我回去收拾你。”
“遵命。”尽管他仍然想歪了我的话,我的心情却出奇地好,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走着瞧,臭混蛋,不定谁收拾谁呢。”
说着飞快地下车,他在后面骂了一句,我大笑着跑开,突然听他喊我的名字,很着急的,我回头。
他把车开过来几步,探出头说:“回去别洗澡,等我回去再洗,先睡一觉,瞧你的黑眼圈,跟熊猫一样。”
我点头,汽车一溜烟没影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难看,他居然说我难看,长这么大还没人这样说过我。还情人眼里出西施呢,在他眼里,我就是一猪?
家里很干净,窗明几亮,整洁清爽,桌上还有我爱吃的寿司?
我吃饱喝足,把脏衣服拿出来准备放进洗衣机,却发现里面满满的,除了他的衣服,还有床单被罩枕巾桌布…
天,我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么干净,这家伙把不愿收拾的东西一股脑全放进洗衣机,还以为他多勤快呢,原来也是表面文章?
我打开洗衣机,让它放水,又简单冲了个澡才上床睡觉?
真舒服,还是家里最好,旅店的床难受死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个重重的物体压上来,
“猪,又不听话,告诉你别一个人洗澡的。”
这个人不仅压我,还又亲又摸又揉的,讨厌,睡得好好的又来捣乱,我手一挥,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还真疼,什么东西这么硬,我甩了甩手,听得一声含糊的怒吼,心知不好,鸵鸟样的扯过被子蒙上头。
“狗东西,走了一个礼拜,一回来就这样,找死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把被子拎起来像抖包袱一样把我甩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道歉是没用的,我抱住脑袋装糊涂,
“干什么你,刚睡着就闹我,困死了,就不能让我睡会儿。”
“他妈的,起来看看几点了,睡了一下午还不够,晚上还睡不睡啊你,快给我起——”
他开始大力拽我起床,得逞,我暗自得意,果然忘了挨打的事。
看看表,居然真的睡了一下午,我呆呆坐起身,揉着眼睛继续装糊涂:“才6点多,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睡傻了你,”他拍我脑袋一掌:“起来吃饭。”
“不饿。”我砰的一声象死人一样摔在床上。
中午吃完就睡,能饿吗?何况如果吃了东西,他以为我恢复精神,晚上肯定变本加厉的折腾,明天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小样儿的,吃不吃?”
他作势要揪我,我先一步抱住他的脖子,一起滚到在床上,轻咬着他的耳朵呵气?
“石斌,这几天想死你了。”
本来是分散他注意的话,说出来却发现一股热力直冲下腹,那里居然真的硬了!
他也发现,嘿嘿笑着拉下我的睡裤,口中念念有词:“猪屁股,我喜欢猪屁股,让我看看猪屁股就知道你想不想我。”
天啊,下流的混蛋,有点情调好不好?
错落番外之——可爱的新秘书
“怎么还没来?”
一个多小时了,不过是拷贝个文件再送过来,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真是猪,就会磨蹭,要不是我的U盘突然坏了,里面的文件又急用,才不会找他,还以为能快点,早知道这样我开车回去拿也回来了。
还不来?
我烦躁地拔了拔头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几乎是习惯性地看表。
快两个小时了,就算用爬的也该到了吧。
该死的,手机还占线,也不知道跟那个王八蛋聊得这么热乎?
发狠地把文件夹扔在桌上,我捞起车钥匙,抢出门。
“哎~,石总,人都到齐了,马上准备开会,您去哪儿?”
从文印室走出来的秘书小姐在后面边追边喊。
还能去哪,找那个什么事也干不了净让我费神的懒猪。
“你去跟他们倒个歉,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下,我马上回来。”
等电梯的时间,我再一次拨号,嘟——嘟——
可算通了,狗东西,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嘟——嘟——嘟——
妈的,居然不接我电话,我咬牙,好你个小样儿的,有本事别让我看见。
叮——
电梯到,我迅速合上手机,刚进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赶忙按住电梯不让它关门,也顾不上看是谁的电话就接听。
“喂,石斌,你找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
“找你?我杀了你!”心“咕咚”落回原位,我咬牙切齿:“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还敢去哪儿,在你一声令下。”他好心情地笑:“我就在你楼下的会客室。”
“会客室?你在哪儿干嘛,马上给我滚上来!”
“你的会开完了?”
“你管我——”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开会?我好像听到他在打哈欠,不会是……
“你早来了是不是?”要不是顾忌这里是办公场所我几乎想咆哮了。
“也不算早,大概有——嗯——”他似乎在看表计算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吧。”
“顾瞻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气炸了,刚要发作听到身边有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叫:“石总。”
抬眼看看秘书小姐极度震惊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努力压抑脾气,冲着听筒说:“好,给你三秒钟,马上过来。”
大踏步走出电梯,边走边跟秘书小姐交待:“通知十分钟后开会。
“好的,石总。”秘书小姐应了一声却依然操着急促的小碎步跟在后面:“那个……石总……我……那个……”
“还有什么事?”我停下来回头问,告诉自己尽量不要露出恼怒的表情,以免再吓跑了这个刚刚上任两周还算机灵的助手。
“对不起,石总,”见我脸色恢复正常,她似乎安心了些,终于不再吞吞吐吐,头却垂得更低:“是我让那位先生先到会客室的,他没有预约,而且他说如果您有急事他可以等,所以我就——”
“就让他在会客室等!傻啊你,也不问问……”
低垂的肩膀涩缩了一下,梳着马尾的头垂得几乎挨到胸口,我暗骂了一句麻烦,努力让声音平和:“下次注意,好了,快去准备开会事宜。”
“是,领导,”她一瞬间高兴了,飒利地挺胸抬头立正举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一遛烟跑了。
这小丫头,我好笑地摇头,听说她来自军人家庭,从小在部队大院儿长大,就和他一样,可惜,他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利索劲儿,也就不会天天把我气得——
“你的新秘书挺可爱,恭喜石总。”
说曹操,曹操就到,看那不紧不慢从楼梯口晃出来的身影和悠哉悠哉里透出坏样儿的表情,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找揍啊你,猪一样的东西,还不快把U盘拿过来。”
没功夫跟他计较,我飞快地把盘里的内容调出来。
“方姐呢?”他在我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问。
“回家生孩子。”
该死的,这里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文件,我的文件快出来……
“你的新秘书挺年轻,刚毕业吧,哪儿找的?”
“方田推荐的。”
“哦,我还以为是你招来的。”
“什么叫我招来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我皱了皱眉,突然发现要找的文档。分销方案,没错,就是这个,昨晚改了半宿完成的,一会儿开会就要用。
听他笑了两声:“你不是主张通过招聘选人吗?怎么也开始徇私了?”
“就因为招聘了两个不行,方田才推荐她一个什么亲戚的女儿,小丫头挺聪明,还不错。”
我把文档打开简单浏览了一遍,打印。
“什么徇私,越说越不象样儿,我可告儿你,我现在是忙着懒得理你,回头咱们还有帐算,老老实实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挨刀吧你。”
把打印好的文档一收,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要是误了我的大事,小心你的狗头。”
说完大步往外走,听得无辜的声音在身后慢条斯理地响起。
“冤枉啊,石总,我来得够快了,是你的秘书小姐不让我见你,我有什么办法?”
不以为然的轻松口吻点燃了我还没完全平息的焦灼。
“你还来劲了,”把手里的文件往靠近门口的小会议桌上一摔,我猛地回身扑过去把他推倒在沙发上,一把揪住他的脖领。
“你什么时候到我办公室不是推门就进?今儿知道我着急你就摆谱了,嗯?把我气个好歹你就高兴了是吧?觉着自个儿特能耐是吧?顾瞻林,你知不知道这个方案多少人费了多大的劲儿,你知不知道它对公司的重要性,你知不知道你那该死的小把戏浪费了多少人宝贵的时间?”
越说越气,只觉得胸口跟火烧似的,我必须尽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下手掐死他。
“对不起,石斌,我不知道……”
他的手摸上我的脸,我一把挥开,看着摔倒在沙发上又挣扎着爬起来的他:“你当然不知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人把饭捧到嘴边儿,还得求着你哄着你吃!”
他一下子僵住,象突然被抽走了红色素一样发白的嘴唇颤动了两下说:“我的确不知道,原来你这样看我。”
骂他白痴,他只会笑笑,可是说他没用,他就会很生气,而这次——
“对不起,不敢打扰石总的大事。”
他站起来要走,我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蛮横地抱住他:“不许走。”
“你迟到了。”他淡淡地笑,很讽刺地说。
该死,我看表的同时传来敲门声。
“石总,大家都等着你呢。”
“好了,”我不耐烦地回一句,搂紧怀里的人:“等我回——不行,跟我一起去开会。”
“我去算什么呀,什么也不知道。”淡淡的微笑加上自嘲的口吻,更让我不好受。
我拉住他的手粗声说:“那你不许走,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把饭捧到我嘴边,还是等你求着我哄着我吃?”
“你——”好家伙,还得寸进尺了?我竖起眉毛,攥紧他的手一使劲:“给我过来。”
在秘书小姐惊讶的眼光里,我一直把他拖进坐满人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