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古宅心慌】(1 / 1)
你们知道有多少人间惨剧是从嫁错人开始的吗?——卓何邀弟
一路上,高渐飞似乎好几次欲言又止。何苾看在眼里,权当飞烟,不予深究。
S城毕竟太小,才十分钟光景,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华侨新村。——这是建国初的地名,当时喜欢往什么东西上都冠个“新”字,可如今已是一点都不新了。
何苾道了声谢,欲拉开车门离去,高渐飞突然拦住她说:“你就没有想过找个人吗?”
“找什么人?”何苾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对上高渐飞涨涨的脸,才笑了一声:“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高渐飞轻叹道:“大家都看着呢。没有人觉得好。你这样一个人满世界跑,我都替你感到辛苦。”
“唉,如果你早生几十年就好了。”何苾没来由的感叹起来。
高渐飞很是不解:“为什么?”
“那样你跟我妈就是天生一对了。都那么爱自寻烦恼。”
换作是别人,逮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抓牢了不放占着何苾的便宜,好好当回她的便宜爸爸。可是高渐飞不会,他只会呵呵的笑两声充作应答。何苾正是了解他,知他不会,才如此放纵的开这等玩笑。
高渐飞帮何苾开了车门,道:“我过几天和妮娜去香港,她会在那边待产,我和朋友直接转去非洲,恐怕接下去很长时间都没机会再见了,你记得我的电邮地址,有什么需要发电邮给我。不过别叫我去非洲帮你找什么高科技产品和帅哥!”
“好。”何苾微笑着下了车,合上门,摆了摆手,身后是一幢旧式的条石红砖大屋,深庭院,高门槛,条石作墙,红砖砌壁,琉璃青瓦顶上欲飞。一对老旧的大红灯笼挂在暗红的大门两头,红色流苏已经褪了鲜艳,在微风中轻轻的画圈。大门左侧上方挂着个辟邪的桃木牌子,刻了个大大的隶书“卓”字,色彩早已淡去,古木纹理依稀可辨。
这是南洋大户卓家在S城的祖宅,宅子已是上百年的古厝,总是一身摩登的苏姗娜时常住在这里。
何苾才跨入院子,苏姗娜已从里屋奔了出来直叫:“刚才送你来的是谁?那车不错呀?”
苏姗娜对任何人的评价都是从车子和衣服入手,何苾早已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说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只看表面。”
“我的神仙姐姐,何仙姑!你别老是那么清高行不?这年头谁不是想着穿名牌开好车住豪宅,你呀,还真是想不开!”
“何苾来了吗?”内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何苾和苏姗娜连忙迎了进去,只见幽暗的红砖大厅内,一名神色雍容的老妪端然躺在竹制摇椅上轻轻的晃着身子。一双昔日的美目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走了风采,但那五官的轮廓骗不了任何人,搁在几十年前,换上年轻水嫩的皮肤,这定是个倾城美人无疑。
“姑奶奶。”
“干妈。”
何苾和苏姗娜同时叫道。
“何苾多久没来了?”卓家老妪问道。
“有一两个月了。”何苾老老实实的回答。
“何家尽出没良心的。”老人家口气很是埋怨。
何苾轻轻一笑,打马虎眼过去。事实上,即使每隔一两个月的来访,她都是瞒着家人进行的。卓宅,是何家的子孙的禁地。
卓家老妪全名卓何邀弟。她的故事,又是一个传奇。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兵荒马乱难以为生,何苾的太爷爷从内陆来到沿海的S城做码头搬运工人,当时何苾的太奶奶多年未有所出,便到养生堂抱养了一名野婴回来,起名邀弟。也许这何邀弟命相真的好,何家收养她之后,果然生了个男孩,便是何苾的爷爷了。再后来,何邀弟机缘巧合在溪边救了回乡探亲的番客婶卓老太,并因此认识了卓家少爷,竟偷了与何家的童养媳契约和何老太的一生积蓄直奔南洋而去。何家人财两空,何老太无力再与独子娶媳,羞怒之下,竟就去了。为此,何家与卓家的冤仇算是结上了。
及至后来,何邀弟成了卓何邀弟,衣锦还乡,面对S城众人的质问,她理直气壮的反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有多少人间惨剧是从嫁错人开始的吗?”——在当年也算是一时无二。
但养育之恩大过天,卓何邀弟反思之后,还是回到何家,跪了两天两夜养母的灵位,又出资助养弟娶了媳妇,总算保住了娘家姓氏。卓何邀弟对何家有愧,一直对养弟多有照顾,何苾爷爷受归受了,对这个养姐并无感恩之心,挂着亲戚的名,恶言恶语仍是常有的,卓何邀弟一边骂着“何家尽出没良心的。”一边也割不断与何家的多年亲情,对何氏一门依旧照顾。
本来事过境迁,卓何邀弟与何家子孙应是相处融洽才对,偏偏她的独女卓灵又闹出“伤风败俗”的事来,S城本来就小,风言风语的,何苾父母亲都是极守旧之人,很犯忌讳,避之惟恐不及,耳提面命何苾姐弟几人,绝不可与卓家来往。可是何苾幼时曾承庭训于卓何邀弟夫妻,感情甚笃,于是常常私下偷偷前往探望。每次她来到这古宅,都是做贼似的,心慌慌的,就怕被她妈逮到了说不清楚。
“干妈,我晚上要飞了,现在得和何苾交代些事情,您闭眼养养精神,想想要叫我带点什么礼物回来。”
“死丫头,记得把自己带回来,别放着我孤老婆子一个人难受就好了。”卓何邀弟满嘴溺爱之情。
何苾和苏姗娜见夕阳渐下,拿了张毯子给卓何邀弟披上,二人上了楼去交谈。
苏姗娜仔细的把劲凡公司S城代表处的人事架构、势力分布给何苾分析了一遍。何苾乍听下来,有点佩服起苏姗娜来:“这种环境,你怎么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苏姗娜得意的笑,口中却说:“唉,我以为你会说以前老挂嘴边的那句呢。”
“哪句?”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何苾一听这话,嘴巴静了下来,怔怔出神,眼眶竟有些发涩。
苏姗娜是个忧愁不过三秒的人,见状立刻说:“我这种人就跟荷花一样,在臭水沟的污泥里一样长得白白净净的招人喜欢。所以到哪都能混得很好。你放心吧。”
何苾回过来神,笑道:“有你这么打比喻的么,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恩。你就是‘濯清涟而不妖’。” 苏姗娜接口道,“跟着何仙姑混久了,还真不错,学问天天有长进!”
何苾故意问她:“你知道什么叫‘濯清涟而不妖’吗?”
苏姗娜一双美目转来转去,想了好几秒,下了决心似的说:“意思是说,你就好象水仙一样,只有在清水里才能活,一点也不妖怪。”
何苾被她牵强附会的解释逗得呵呵直笑,忙回了主题说:“不要胡扯了,你还是告诉我,除了安娜和莉莉,我还应该注意哪些人。”
“前几天安娜炒了她的助手Kiki(祁琪),说她是里通外贼,泄了公司的标底价给一家工厂,其实是祁琪不小心把一家货代打给安娜和船务Jim(吉牧)的回扣水单放错了位置,不小心给寄到新加坡总部去了。现在总部那边好象风平浪静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事实上大老板唐纳德铁定已经起了疑心,前几天我的业务上司潘简妮在电话里透露给我说,大老板打算扩大我们分公司的规模,要多派几个人来扩充部门,我看哪,扩大规模是假,找人来监督安娜才是真的。安娜现在也肯定在想对策拉拢人员列好阵仗,等总部来人马上给个下马威。”
何苾点了点头,分析道:“你说得对,今年这种局势,美国次贷危机还不知道会不会蔓延成世界金融危机,所有公司都在财政紧缩,巴不得裁员算了,现在增派人员过来,要增加的费用比本地聘用的又高那么多,那不是自己找抽吗?唐纳德也不是一般角色。不过,听你提起这个问题,说的我有点心慌了都。我都与世隔绝多久了。”
苏姗娜轻轻推了推何苾:“少来,别摆一副退出江湖的样子给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怪兽。’这句话可是你教给我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慌什么。再说了,他们再怎么斗,也折腾不到你头上来。唐纳德还要叫你姑奶奶一声世伯母呢,怕什么。”
“你告诉安娜你干妈是我姑奶奶了?”
“没有,告诉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我靠的哪层关系进劲凡公司的。最好她把你得罪了我再给唐纳德打个越洋电话!”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阴险了?我没教过你反咬人一口吧?”
“开玩笑啦,对了。刚才你还没回答我,送你来的是哪家公子?”
“你没机会的,不是公子哥,是洪厝洪家的东床快婿。”
“高渐飞嘛,我记得。”苏姗娜记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对何苾那群朋友她可是如数家珍,打趣道:“旧情人见面,有没有触景伤情?”
何苾拍了苏姗娜一下:“什么旧情人?我跟他可没关系。”
“高渐飞追过你的呀,你不认帐了?”
“他追过的人多了,燕仔、亮亮,我们那群窝边草,他一个都没放过。”
“不过一个也没成功还惹了一身骚——也不知道洪大小姐看上他什么了,痴痴傻傻等了他那么多年。八年啊,鬼子都被我们打出去了。”苏姗娜很是了解这段历史的样子。
何苾又是很有深度的总结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指不定这个千年大坑要怎么吭断高渐飞的青春岁月呢。”何苾语气蛮平和的,又似乎胸有成竹。每次她以这样的口气说出一段话来,接下去总有些趣事浮出水面。苏姗娜若不是惦记着赶飞机去香港,肯定跟她耗上一天一夜盘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