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坐了牢那才叫过瘾呢(1 / 1)
一辆长长的火车在呼啸着飞速穿行……
车上挤满了去江、浙、上海等地打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肖仲逵、王志辉领着肖梅也夹杂在这其中,但他们不是带她去打工,而是要带她去……
大雪纷飞,狂风吼叫,老天仿佛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向世人宣泄着它莫名的怒意。
迷迷糊糊中,一行人来到一户农舍门前,肖梅说什么也不肯进门。王志辉恍惚间忽然变成了又矮又胖的肥婆,手里拿着一块红手帕,走起路来两扇大屁股前后左右搓个不停。
见肖梅不肯进屋,肥婆愤怒地上前对肖梅又拉又拽,血盆大口里还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
冷眼旁观了很久的肖仲逵上前飞起一脚,把肖梅硬踹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黑屋,屋里的一个老男人旋及向她迎面扑来,紧紧抱住了她。肖梅奋力挣扎间,猛一抬头,惊恐地发现原来是凶神恶煞的肖仲逵,她拼命地往外逃,没想到“砰”的一下,重重地撞在了早已紧紧关闭的大门上。
肖梅从硬座上被猛地弹了起来……
火车又到了一个站,正唧唧呀呀慢慢地停了下来。原来,刚才做了个梦,但她却早已被梦里的情景吓得汗湿衣襟、魂飞魄散,差一点就灵魂出窍。
窗外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车窗上……
* * * * * * * * *
车窗外的光枝秃树和旧屋破舍疾迅向后隐去。几分钟后,火车又在势不可挡的“哐铛”声中冲向无边的黑夜……
肖梅换了一个坐姿,好让自己浮肿的双腿好受一些。
已经坐了一天一夜,肖梅的腿发生了质的变化,鞋子已经穿不上,上厕所时她只好像孕妇样拖沓着鞋皮走路。
肖梅使劲拍了拍厕所的窗玻璃,却发现它是如此之厚,除了从便池洞里能看见向后飞驰而去的一段轨道在呼呼生风的黑暗中发出刺耳的“哐铛哐铛”声外,这里似乎与世隔绝。
黑夜里,雪花依然肆无忌惮地狂乱飞舞……
* * * * * * * * *
从厕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守在外面一左一右的肖仲逵和王志辉。
王志辉,这个矮个男人,以前听说是做人口生意的。“人口”是什么生意?肖梅心里没概念,那时没有,现在还是没有,管他呢!
甩甩头,不理他们。她直径从他们身边回到座位上。
天亮了,雪在不觉间停歇了。
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原野,心仿佛是乘客吃完饭扔出去的白色泡沫饭盒随风飘飞,不知要飘到什么地方,更不知前面是一眼平川还是万丈深渊。
想到自己即将在十六岁之前为人妻为人妇,肖梅恨不得一头冲向窗外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可怜的母亲和两个幼小的弟弟,她又退缩了。如果没有钱,她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母亲和两个弟弟还是会露宿街头。
“你爸和别人合伙承包的煤矿倒闭了,亏了不少债。昨天法院来人限制十天之内还清银行贷款,否则就要没收房子,你爸还要坐牢。梅,帮帮你爸吧,他对于你毕竟有养育之恩。还有两个弟弟,难道你忍心让我们母子仨露宿街头吗?”
耳边又响起了母亲昨天的话。
“可我怎么帮他?我又没钱。”刚被肖仲逵从学校带回家的肖梅听母亲这样一说,也焦急起来,但又显得无可奈何。
“只要听你妈的话,同意嫁人就行!”肖仲逵扯着破锣般的嗓门吼道。
“哦……说到底你们还是嫌弃我,想把我当包袱一样一扔了之。”肖梅不明白,为何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就不能争得一席之地?她已经很努力地读书了,她的成绩总是在班上名列前茅,这次期中考试她又是全年级第一名。
“我嫁人又有什么用,家里少了我一个你们就能还债了吗?”想想这几年念书自己已经够省的了,书费是她卖柴卖猪草卖山药挣的;在学校她几乎不吃菜,总是在饭上撒些盐巴,拌拌就着吃下,至今她书包里还有吃剩的半包盐巴呢。
“不!梅,你不是妈的包袱,妈也从来没嫌弃过你,更不想把你像包袱一样一扔了之,只是、只是……”刘思敏摇摇头说,想起昨晚为了给肖梅求情而被肖仲逵狠狠抽打的情形就不寒而栗。
“妈,等我毕业后,一定好好工作,挣好多好多钱来报答您,报答爸爸的养育之恩。爸、妈,您们……别让我去嫁人,我还这么小,我不想嫁人,好……好吗?”肖梅害怕地抱着母亲哭喊起来。
“妈,您很冷吗?您别抖啊,妈……”娘俩一时间哭成泪人。
小龙和小虎见妈妈和姐姐哭,也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这间破败的茅草屋里哭声四起,与屋外的凄风寒意,在肖梅心中交织成重重危机……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叫你去嫁人又不是叫你去死!就这样定了,明天就走,否则你们别怪老子不客气!”肖仲逵恶狠狠的破嗓子一下子震住了他们。
“不!我就是不嫁人!我要读书!”肖梅奋起力争。
啪……
一记脆生生的耳光隔桌子飞了过来,打得满是泪水的脸上泪花四溅……
…………
…………
肖梅禁不住摸了摸还有些肿胀的脸。两天了,火辣辣的刺痛依然清晰袭来。
侧过头,她不屑地看了一眼正在打盹的肖仲逵。她才不管他坐不坐牢,要是真坐了牢那才叫过瘾呢!
自从肖梅记事起,继父就经常打骂她。每次看见这个像堵墙一样挡住她去路的人,肖梅就会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发软、语无伦次。
对于继父这个人,肖梅从小就不敢多看他一眼,儿时的记忆里只觉得他高大凶悍。
凶悍——
这个刚学不久的新词汇,字典里的解释是“凶狠,蛮横”,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只是现如今已1米68的肖梅却不认为他像堵墙了,更没那么高大了,因为肖仲逵那1米64的身高,在男人中算是二等残废,但不象墙的肖仲逵依然凶悍!
肖梅把肿胀的双脚伸到对座的缝隙里,侧着头的她极不情愿地却很仔细地打量着旁边睡着了的这个人。从那属于“地方政府支持中央政府”的秃顶到弯弯的鹰爪鼻,再从斜三角眼联想到盯着你骨碌碌乱转的两只蛇眼珠和满口的黄板牙,哪一样都令人厌恶作呕。
还有那双像铁镊子一样的大手,更是肖梅望而生畏的。
也许是年岁增大的缘故,肖仲逵的背在这几年明显有些驼了,但这让他看起来更显得尤为奸诈和狡猾。
肖梅闭上眼,尽量想从记忆中抹去这一切,可睁眼闭眼全都是这个此时涎水滴嗒、睡态极丑的身影。
唉……总算是要离开他了。不管前面是坦途还是深渊,豁出去吧,这样毕竟母亲的日子会好过些。
想到这些,肖梅的心情平静和释然了许多,带着这份平静和释然,她在黎明前渐渐进入了梦乡……
又一个夜深人静的惶恐之夜。
…………
车窗外依然漆黑一片,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