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回家 四(1 / 1)
她回到大宅,发现尔蓁、尔萧也在。原来他们奉父亲之命过来探望冠南的。
医生细细给齐冠南作了全身检查。最后得出结论说是他受过致命的伤,好在得到了精心的治疗和照顾,都痊愈了,只是身体会虚弱些。
冠南还在检查室里躺着,医生一出来,就被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医生不胜其扰,只捡重要的说。
“他的旧伤很严重,是经过严重的撞击……”医生说。
“是,是,是,这孩子几年前出了场严重的车祸……”齐夫人道。
医生看看病历说:“还有,他心脏功能不全。要避免受刺激。”
“心脏功能不全?”尔芙十分惊讶,“医生,你是否弄错了?他以前很健康……”
“他十分清瘦,也没有高血压,这疾病是后天造成的。”医生说,“压抑的生活,压抑的情感,或者压抑的工作都可能是造成心脏病的祸首。”
齐夫人叹了口气,说:“他心脏出事之前便有毛病,他一直忍着,不肯去治……谁知道……”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出事之前?五年前?尔芙呆住,她竟以为他一直是健康的!
齐夫人转而问道:“医生,那他的失忆……是永久的吗?”
“这个说不准。他的头部在车祸时受到重创,造成记忆空白。如果好生疗养,或许会恢复记忆也不定。这不可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千万不可为了找回记忆,百般刺激或者探听,甚至击打他的头部,这样可能可以找回记忆,也可能造成二度失忆,不但不能记起过去,反而连现在都忘了。加之他有心脏的毛病,刺激过度,对心脏也是一大伤害。”
“是,是。”齐夫人惶恐的说,“我们决不会勉强。如今只求他活得好好的,什么回忆记忆,要那些有什么用!”
医生接下来开了一些方子,叮嘱注意疗养,不可过度劳累,不可受到刺激,压力不可过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从医院回来,又在大宅吃了饭。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
自从医院出来,尔芙便没有说一句话。回来路上,冠南千方百计想要她开口,却没能如愿。现在进了电梯,尔芙看着电梯的数位一个一个的跳,面无表情。
“尔芙……”冠南要抱她,她闪开了。
上到六楼,又进来一个邻居,姓王,都叫她王太太。那王太太认识尔芙,笑着跟她招呼。
尔芙只能勉强笑着点点头。
“这是谁啊,齐太太?怎么以前没见过?”王太太暧昧的眨着眼睛问。
“是我先生。”尔芙只当没看见她的脸色。
“是吗?”女人拉长了声音。她住进来的晚,没见过齐冠南。“你不是单身吗,哪里来的先生?现在社会开放,你明说了又能怎样?不需要遮掩。”
尔芙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她这一搅,心情更糟。只是冷着脸“哼”了声,便不再说话。
齐冠南伸手去拉她的手,她也随他去。
“这位婆婆,我以前好象见过你呢!”冠南微笑,“听说你做奶奶了?”
王太太脸色一变,“我儿子今年才十六岁。”
“噢,我看你的年纪,便以为你当奶奶了,婆婆。”
“什么婆婆!我不过才四十出头!有那么老吗?”
“看起来倒不老……不过……现在人的年纪也看不出来,我只是从你的言行上推断,你知道,有一些老年人总是猜疑心重,乱嚼舌根……”
“你!”
这时,“叮当”一声,那王太太的楼层到了,她愤愤的走出去,一张脸涨的通红。
电梯门合上,尔芙瞪了他一眼。冠南嬉皮笑脸的贴上去,“尔芙,尔芙,你别生气,我都替你出气啦!”
尔芙推开他,“言语上逞什么能?你越是损她,她越记恨,这样的人最好是不要理睬。”
“我只是不愿你受气!”
“我受的气多了,你能一一还击回去?你的冷静呢?到哪里去了?”
“遇上你就没有了。”冠南微笑着。
尔芙一口气塞在胸口,简直找不到什么话来回敬他。电梯门一开,她铁青着脸进了门。
她把包一甩,高跟鞋一踢,双手抱胸,瞪视着冠南,“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
“妈告诉我,心里想什么就跟你说什么,不要总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他仍不知悔改的笑着。
“你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的心脏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齐冠南的笑容敛了去,目光幽深,脸上浮出淡淡的落寞。“你从来没问过。”
尔芙愣在那里。
良久,她折身进了浴室,洗完澡便默默上了床去。冠南也去冲了冲,不一会上床来,揽住她。尔芙闭上眼睛,只装睡着了。冠南叹了口气,脸埋在她的后颈,也闭上了眼睛。
半夜,尔芙好容易朦胧睡着了,不多久做起梦来。梦中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尔萧婚礼的那个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可是她似乎满腔愤怒,高声叫着什么。她的面前是一个愤怒的人影。看不清楚轮廓,也在愤怒的说着什么。对了,是在吵架。她,和冠南。
冠南的脸渐渐清楚起来,满脸的怒容,和掩饰不住的伤心欲绝,他嘴唇紧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因为过于愤怒,胸口起伏不定,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在平日,你对我不闻不问我也认了!你,”他重重咳了几声,“又何苦非要把我所有的尊严践踏在你的脚下?!我毕竟是你的丈夫!”
说着,他手中抓了个什么东西,“刷刷”几下撕成了碎片,他恨恨的说:“让它见鬼去!从此以后,我不准你再拿画笔!你给我好好的做你的齐太太!”
尔芙救之不及,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她想也不想,举手就给了冠南一个重重的耳光,力道之大,连冠南那么高大的个子也禁不住退了两步。而她的手掌也火辣辣的疼。
“齐冠南!你太过分了!当年若不是我哥哥我家人逼着我嫁,我愿意嫁给你吗?什么见鬼的齐太太!我稀罕吗?我们离婚,离婚!”
齐冠南抚了抚被打的脸颊,眼中的狂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与清冷,良久,他点了一下头,静静的说:“原来如此。我原以为只要我努力,你终究有一天会明白我。谁知……就当我这些年的心血全抛进了水里……只当我做的这一切……只当我从未遇见你……那就如你所愿……离婚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
“站住!”尔芙拉住他。冠南迅速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期待。
“明天是尔萧的大喜日子,我不想现在就公布说什么离婚。明天天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喜筵,后天去办手续,等他们蜜月过了,再向两家说明,怎么样?”
那最后一丝期待也泯灭了。他面无表情,冷笑道:“很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然后是喧闹的人群,二十一岁的尔萧喜气洋洋的拉着新娘紫源过来,“姐,姐夫呢?”
她不知道。
爸爸妈妈也过来了,“冠南呢?”
她不知道。
尔蓁和井莲也过来了,问她:“冠南呢?”
她不知道。
齐夫人和镇北、凌西、御东都来了,一个一个的问她:“冠南呢?”“哥哥呢?”
她不知道。
无数的人过来,无数的人在问。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然后是尖锐的警车疾驰而来。
她看到撞得稀烂的车子,满滩的鲜血……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齐夫人的惨呼,镇北的苍白,凌西的泪水,御东的僵直,父母的木然,尔蓁、尔萧的大惊失色,井莲、紫源的不可置信……
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谁?是谁?是谁昏了过去?痛!好痛!是谁?哪里痛?
啊,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是谁,是谁还在问,冠南呢?冠南呢?冠南呢?
“冠南!冠南!冠南!”
尔芙尖叫着“腾”地坐起来。
这次冠南不似昨日毫无所觉,他立即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尔芙:“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尔芙睁着茫然的眼,怔怔的看着眼前那熟悉的脸庞。良久,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伏在他怀里,浑身颤抖。
冠南爱怜的安抚她,亲吻她,轻轻说道:“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
尔芙攀住他坚实的肩头,不停喃喃的叫着:“冠南,冠南……”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冠南吻去她的泪水,抚着她的后背。尔芙细细的回吻他,紧紧的缠绕他,她的手探进他的睡衣里去,重重的揉搓着他,仿佛要把他揉入体内。冠南的气息渐渐粗喘起来,嘴唇从她脸颊滑落,一路吻过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胸口。尔芙喘息着,响应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全确定他是存在着的,是活生生的。又仿佛是为了抹煞什么,补偿什么。她完全奉出了她的热情,毫无保留的贡献出了一切。冠南也全力回应着,似乎要把他的整颗心掏出来才罢休。
大火燎原。
窗外圆月,月色如水。柔和的月光透过那轻拂的白色窗纱,照着这满室的清香,满室的旖旎,满室的轻愁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