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脸，月光下，他眉目皎洁。

我温柔地叹息：“浙沛，我不要你娶妾，我不许……”

浙沛微笑，低头封住了我未完的话语……

在他的怀抱里，我扬起双臂攀上他的颈。视线掠过他的肩膀，我看见——

满天星辰。

六

半个月后，碧卿离开栖云山庄。送她至庄外的我，心中不是没有歉意。是我让她失望，又给了她希望，最终再次令她失望。碧卿的表情却坦然得多，她说浙沛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了，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会娶她……我不知自己能够说些什么，碧卿叹息着说她喜欢浙沛的也就是这一点，对自己所爱的人有着近乎懦弱的付出，以前是不停地捡起凌岳丢下的烂摊子，现在又变成了无条件的守护我……我沉默良久，最后只能内疚地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珍惜浙沛的感情。碧卿大笑着说她希望如此，但她以后再也不会回到栖云……

目送着碧卿绝尘而去的身影，我觉得肩头微微有些沉重，但这分量又莫名地让我有些心安。

三个月后，大夫诊出我有喜脉。

此时，岚映已经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

这些日子里，浙沛对我呵护备至，而他眼底沉积的抑郁，亦渐渐恬淡。

七月十五，鬼节。

按照惯例，浙沛会领着段家的亲眷去后山祠堂祭祖。

盛夏的阳光像树叶一样稠密。

祠堂里很安静。

安静到不平静。

在我俯身欲跪的刹那，漫天的兵刃交织袭来。

我心中大惊，连忙抬头飘身退后。

浙沛在我身边，他翻掌如风，疾护我周身。

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加上水巽宫的死敌，而我，显然是众矢之的。

后山的打斗很快就会引来庄内的护卫，所以刺客们出手都毫不留情，招招拼命。

几个身手矫捷的青衣人迅速围上了浙沛和段飞，一步步将他们逼开。

祠堂空间较小，我的水炔步无法完全施展。一道掌风从后方袭至，我脚踏九宫，一式柳絮因风堪堪避过，却看见一个刺客正欲挟持岚映为人质。来不及多想，我又移步换影一招风生水起掠过去将那人逼开。带着岚映，我的身形慢了不少，右手拂开迎面而来的几点星芒，却无力阻止随后而至的两道掌风。我歉意地看向岚映，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她，但意外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异样的紧张。而眼角的余光里，是浙沛和段飞疾扑而至的身影。

在护卫们一拥而入的时候，戏，已然结束。

当两道掌风迎向袭向我的那人时，我看到了岚映眼底的灰烬。

岚映失去了她的孩子，而我只受了一点轻伤。

一个多月后，岚映伤愈，皈依佛门。

在她柔弱温婉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那样刚烈的性情。她一手策划此事，决意将段飞逼入绝境，她要他选，然后心中再无挂碍。

这样的激烈和决然，或许是一部分女人的天性，而我，却选择了臣服于庞杂而纠葛的世俗感情。

但是，目送岚映步入法严庵时，我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突然有了一种随她而去的冲动——如果，如果浙沛不是那样紧那样紧地握着我的手的话……

七日之后，段飞辞别，云游天下。

和浙沛一起送他出庄门，再送浙沛到玄枢阁之后，我转身走向掬月轩。

“心有所系，再不逍遥……”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

我心中一怔，停下脚步回过头，正看到端木总管的背影，慢慢消融在庄内掩映的绿意里。

当晚，在梳妆台上，我看到了那枚被我丢弃的红色项坠。

没有想到，它又再次静静地停留在我的掌心。

尘土梦，翻覆手——我恍惚地笑了——无知无醒。

“这枚项坠是我祖母留下的，据说，可佑人幸福。”

不知何时，浙沛已走近我身侧。

“来，我帮你戴上。”

我侧过脸，低下头，浙沛轻柔地将那缕红线绕上我后颈。

待浙沛松开手，我正过脸，对着镜面，看它在铜镜内外，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拂月……你现在追他，还来得及……”

浙沛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响起。

我讶异地抬起头。呵，我的夫君，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苦涩又那样的坚定。

我静静地注视他良久，久到他终于开始不安，眼神惶惑，欲言又止。

浙沛，我的夫君，你是不是还不够了解我呢？不知道水拂月其实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子，而且最讨厌走回头路？

至今已经多久了？距离我最后一次调皮的笑？我慢慢寻找着当年的感觉，然后对他灿然一笑：“段浙沛？”

“嗯？”浙沛犹豫地看着我。

“华先生当年怎么劝动你娶的我？”

“……”浙沛无语，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我轻笑：“你的名字里已经有两个‘水’字了，怎么还不够？”

浙沛一愣，脸上的神情渐渐放松。

我仰着脸认真道：“那你听好，我水拂月，从今之后，是你段浙沛的水；此生此世，已非他人月。”轻轻将头靠在他腰际，我的语气，蓦地温柔，如水：“你休想放掉我。”

十八岁前，我向往纵横云天的快乐；

二十岁后，我贪恋偏安一隅的幸福。

红色的玛瑙静立在我掌心，我缓缓收起手掌，安然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