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1)
我离开了流澈殿后便径直走到了兰桨的岚凤阁。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兰桨在舞剑,我却被她手中的剑吸引了目光。剑身有普通剑的两倍那么长,极窄,通体黝黑,没有半点光泽,却是寒气逼人。
如果我的歌声是世上一绝,那么兰桨的舞技便是世上另一绝。
她察觉我的到来,却只是对我莞尔一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剑锋一扫,满地的花瓣便随剑气飞扬,在空中形成一个好看的蝶字。剑脱手,却仿佛有东西支撑般横悬于半空,兰桨踏上剑身,翩翩起舞。花瓣再次扬起,萦绕在她的四周,随着她的舞步而改变,如云如雾,如梦如幻,夺人心魄。
夕阳映上兰桨的脸庞,灿若桃花。我看的入神。
舞毕,花落,仿若从天而降,犹如一场花瓣雨,兰桨站在其中,却未沾一片,那把剑已然回到她的手中。
我走向她,欠身。毕竟她是王后,在下人面前,礼数不可少。
她把我带入内庭,并且摒退了所有下人,她知道我来便是有话要与她说,一些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事情,关于前世,关于雪隐国。
我问她,紫莞的死是血咒真正开始的预兆,对么?
我说过的,血咒的参与者必定将在今世的命运中承担血咒的职责。
我沉默,我当然记得那天在望生涯兰桨说过的话,我只是为我对这一切无能无力而感到气馁。
我一定要阻止它。我低语。
然后我看见兰桨的眼里全是失望和难过。她说,姐姐,当年你为了明索,让天下苍生深陷死地,你用千千万万的生命去换取一个男人的的命,你太自私了。
兰桨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我的心上。我叹息,我唤她夕儿,那是只有我和她知道的名字。在前世,我总是这么叫她。
夕儿,你变了,变得这么坚强,我终于可以不用为你担心了。
兰桨摇头,凄然一笑。她说,夕儿没有变,变得是姐姐,在遇见他之后姐姐你就变了。
我听着兰桨的讲述,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它们被定格在千年之前。
真的是我变了吗,是我做错了么?我问着自己的心。我只是一心想保护那些我爱的人,这也错了么。
我看着兰桨倾国倾城的面容,不禁苦笑。前世我们是双生姐妹,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今生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她遗传了娘的绝世容颜,而我身体里流淌的也许更多的是父亲的血液。
兰桨说,姐姐应该知道为什么王会立我为后,丞相却没有反对。
恩。我点头。
在化名为兰桨的如蝶进宫那一天,我便通过丞相得知了真相,那天我启动灵力,然后看到了这其中的曲折。我看到丞相的女儿上官月死在如蝶的剑下,死在丞相的面前。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长那么窄的一把剑,一剑穿喉却未沾一滴血。我看见丞相跌坐在地,脸上是恐惧,愤怒和悲痛,满是横肉的脸不停地扭曲颤抖。然后我听见如蝶的声音妖媚而冰冷,她说,你女儿的一条命换取玄月国的天下属于你。
到了如今,丞相只有相信如蝶的话,女儿的命已经无法挽回,杀了如蝶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等待。
而王之所以会去丞相府,会遇见如蝶并立她为后,这一切都是鸢释的意思。因为鸢释的预言从来没有错过,即使是王,也不会质疑他的话。
至于如蝶为什么要杀上官月,那是因为鸢释知道上官月和如蝶都是王后命,可是王后只可能有一个,所以一切都要靠机缘。上官月死了,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一个。
我想,在鸢释和如蝶间传递信息的便是鸢释的弟弟,如蝶的父亲,花尘。
我问她,这十五年过的可好?
其实我还是习惯叫她夕儿,不管是如蝶还是兰桨,对我来说都是生疏的名字。我看着那把被她放置在圆桌上的剑,想着她这15年来的生活。
兰桨在桌前坐下,手轻轻按住那把长剑。她说,我们一出生便携带了前世的记忆,在我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今生的使命是什么。背负了两个身份,两个命运,两个使命,又怎么会过得好,姐姐你又何尝不是呢。
十五岁的如蝶,心境却似乎远远超越了年龄。
我望着她手下的长剑,忍不住问到,你的父亲他...
我话没有说完,如蝶便朝我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然后说到,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和我说他曾经是昂月国的人,他此生只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我娘。他说我娘是他见过的最美最善良的女子,他们相遇在玄月国,却在昂月国分离。她是不属于他的,于是他亲手把她送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沉默。
她说,这把剑是我父亲的,我父亲曾经是一个杀手,我从小便跟他学习剑术。到现在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他挥舞这把剑的情形,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杀一个人也可以如此的美,那种美惨烈而绝望。
我和父亲住在山上,那是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山,它有个很特别的名字——隔世山。父亲说,隔了一山便仿若隔了一世。山下是一个小村庄,那里住着无忧无虑,善良安分的村民。
每天我都和父亲在山上的竹林中练剑,一日又一夜。在我十五岁生辰那天,有只白色的信鸽出现在我们的小屋前。然后第二天我们便离开了那里,来到江南。
我静静的听着,想起了我娘。
我问她,这把剑叫什么?
绝殇剑。
很适合它。
我看着窗外的残阳,已经失去了刚才光辉,该是时候回去了,于是我起身和如蝶告别。
她没有送我,只是在我离开时,我听见她在身后说,姐姐,我们今世的出生便是来为前世赎罪的。
我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留,径直离开了岚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