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疫(7)(1 / 1)
萍子的手指刹那间认出了余老头塞过来的是一块毛巾,里面包了一块香皂和一把梳子。顿时,崭新的毛巾和香皂就散出香气来。是十分醒神的一股香气,竹笛的小曲一样婉转清脆,唤醒了萍子生命深处的自尊。
余老头说:“去洗洗,好好洗洗,啊?”
她羞怯愠恼地抓紧毛巾、香皂、梳子。
余老头赶紧又说:“不是嫌你。”
萍子把男孩交到余老头手里,说:“别忘了把他尿。”
余老头接过男孩说:“里头有钱,别抖落掉了。”
萍子的手这时已摸到了夹在毛巾里的钞票,从它的大小去猜,那是一张五元钞。萍子一阵满足,认为自己果真没瞎眼,碰到个对她如此舍得的男人。路灯上来了,萍子在不远处回头看抱着孩子的余老头,觉得他挺拔而俊气。洗洗就洗洗,好配上这个舍得的、英俊的男人。
萍子顺着余老头交代的路线,很快找到了“玉华浴池”。浴池门口有个灯笼,上面写着“男盆女盆、男池女池”。浴池门口挂着絮了棉花的门帘,看去又潮湿又油腻。虽是暮春,棉门帘每放出一个人来,或放进一个人去,都泄漏出浓郁的白色蒸汽。出来的人脸都红得发亮,头发一律水淋淋的。萍子发现每个洗完澡的人心情都很好,远比马路上的人好。马路上的人和他们一比,个个都有严重的心病。萍子把钞票递进一孔小窗洞,里面一个粗大的女声问:“大池还是盆堂?”
萍子说:“嗯?”
两个人谁也看不见谁,女声说:“嗯什么?没洗过澡啊?”
她摔出一摞钞票和一个一指多宽的竹牌子,上面有两杠红漆和一个“池”字。
萍子却在刚进棉门帘时给挡住了。挡住她的也是个粗大红润的女人,浑身热气腾腾,两脚赤裸,趿一双木拖板。女人用力将萍子往外推,说:“叫花子往这里头跑什么?这里头有剩饭吃啊?”
没等萍子反应,她已经给推到了门厅里。门厅有四五个女人在穿袜子穿鞋,蹲着就跑散开,以回避萍子。
萍子在门口站了一会,见几个挑担子的女人叽叽呱呱地来了。她们担子上是两个空了的扁筐,是往城里粮店挑挂面的。就在门外,她们迅速地脱下外衣和长裤,劈哩啪啦地把衣裤在空中使劲抽打。一大蓬一大蓬尘烟给打起来,她们便出声地笑。之后,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短裤和补丁重重的汗衫进了澡堂,每人头上顶一块毛巾。
萍子学她们的样,把黑袄黑裤脱下,只穿一条短裤、一件袖子烂没了的衬衫撩开棉门帘。她顶在头上的崭新毛巾是粉红印花品,香皂尚未开封,因此红润粗大的女人一摆红得发肿的手,说:“大池,这边!……”“啪嗒”,一双朽烂的木拖板扔在萍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