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幸的名侦探麦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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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砂不知道为何能那么肯定自己是中毒了。
海陆东道的话,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软弱的首领,所以没人会想要对他们使用□□。内城中倒是传说曾有美艳的宠妾被嫉妒的正室毒杀,不过似乎大家都很看重平和的家庭生活,故而最终并未对凶手进行严格处刑。
总之,对她来说,毒杀简直就是传说般的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难以解释又最有趣的是,她竟然能够比其他人都更先察觉这件了不得的罪行。
对于毒杀,麦临显得比他们有经验,他毫不犹豫地切开她一些不重要的血管进行放血治疗。
争相流淌出的颜色深浅不一的鲜血让场面看来超级可怕。
星若受到的冲击难以言喻,他几乎要对抢救妹妹的麦临动手,因为他见不得她血流满地。
“如果你现在打昏我,那灰砂就只有死路一条!”
麦临在工作的时候,态度会变得相当强硬,他根本不看星若,只一味动手剥掉灰砂的衣服。
“可恶!难道要我看着你弄死她?!”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目前我能想到最安全保险的治疗方法!!”
“怎可能相信?!我只看到你在脱我妹妹的衣服,还用一把刀子刺她!”
“这是放血疗法!!”
“难道没有正常一点的做法?!你分明是要她死!”
这句话中的“正常”二字深深激怒麦临,他猛地放下手中的刀子。
身上粘满灰砂血液的麦临充满怨愤,那样子看来十分骇人。
除开灰砂的两个侍女,其他男性随从都留在门外的走廊上,侍女中年轻的一位突然忍受不了混乱的压力,大哭起来。
原本打算要和麦临以意志斗争到底的星若很是无奈地长长叹息一声。
随着叹息,刚才那种扭曲的眼神已经恢复为受抑制的冷静。
“对,没别的方法,这里不安全,而我找不到其他可信赖的医者。”
麦临再度拿起刀子,然而对星若,只是用很冷淡地口气回答道。
“再好的医生也只能靠及时的运气救人,如果您真希望灰砂小姐安然无恙,请从源头尽快处理问题。”
“我知道,决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两天,星若寸步不离妹妹床前,他不见任何人,接连遣走海德林格、拓里甚至闻讯赶来的巴特里雷。
尽管忍不住大哭,却还是毫无反抗地离开的拓里,尤其令他怒火万丈。
麦临很努力阻止他将誓令阿卡兹伯德灭亡的宣告扩散出去。
流言仍然不胫而走,灰砂的中毒虽是真实,但关于原因却是众说纷纭。
因那被放置□□的食物是星若亲自端给灰砂,便有人猜测这是源家刻意的阴谋。
在星若看来,这原是无可奈何的事,偏偏不知海德林格究竟目的何在,开始过于热情地着手调查真相。
“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不幸,如果不能为女爵阁下找出真相,将是阿卡兹伯德的羞辱。”
对他的说法,灰砂和麦临一样嗤之以鼻。
在于星若,则是更加愤怒了,他受不了如此显然的挑衅,若之前他还对有关海德林格的罪犯论持一点点怀疑态度,那么如今,仅仅是为了被践踏的尊严,他也必然要进行反击。
“很好,我会按照亲眼所见的真相,好好感谢他们的。”
“嗯?是他们吗?”
“就算是海德林格那混蛋,也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犯罪,阴谋这种东西,就是有影响范围,才显得有趣啊。”
“算了,老哥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只是拜托你别把事情搞得太大。”
像沉睡般安静地过了两天两夜,灰砂终于按照麦临的预言,完好无损地苏醒过来。
她有点倦怠、懵懂,但不再有生命危险,毒剂曾遗留的淡紫黑色印记,也被病后的衰弱苍白代替。
因那份真实的柔弱,看来比任何时候都更楚楚可怜似的动人。
可是,星若已打定主意,决不要将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妹妹推进名叫“阿卡兹伯德”的大火坑。
“就这么躺着,皇帝那边,用不能康复拒绝就好了。”
麦临对他的突然转变像是很不能苟同,然而他聪明的什么也没说。
想到拓里对自己的冷漠,灰砂几乎想要就这样答应老哥的提议。
在为未来做出决定的关键时刻,麦临终于忍不住又插了嘴。
“健康原因不能当一辈子的借口,而且……”
源家兄妹一起看向他,都是多少有些复杂的眼神。
“下一个人选未必比这个更好。”
“麦临!你背叛我!”
星若提高声音,他转向灰砂,祈望她能保持理智。
灰砂心里清楚,她绝不会再经历和这次一样的爱情,这么纯粹这么不计结果,还有这么多眼泪、苦难。
“我头痛!肚子也痛!!那么复杂的事,现在想不来啦!!!”
并没有逼迫病人,星若只更放任自己阴沉些,他转去收拾麦临的阵前倒戈。
“小砂自然不能指望,我的行动也多有不变,因此,想要获得线索和确实证据,只能靠你了,麦临。”
“可是……我的话……”
“并不擅长是吗?没关系,凡事多训练就可以了。”
“如果是搞阴谋!好吧,是对抗阴谋,又怎可能?!”
“现在只能依靠你了,麦临。”
星若略压低声音,如此柔软的姿态,令人无法拒绝。
可是灰砂和麦临,并不是所谓“一般人”。
“少城主!实在是我做不来!”
“吵死了!我头痛!肚子痛!你们出去,我要休息啦!!!”
听到熟悉的有精神的咆哮,星若的笑意第一次真正放松,他对麦临作了个离开的手势。
灰砂将自己埋在被窝里,隐约血腥的味道混合麦临特别调制的药味,在逐渐稀薄的空气里变成一种催生睡眠的重要力量。
“如果有事,就大叫让我们能够知道,小砂,好好休息。”
门打开又再关闭,远远的仍听到麦临争辩的声音,然而他注定会屈服,这就是他和老哥的相处模式。
后来,灰砂得知那一夜里老哥亲自抱着剑睡在她的房间门口。
次日再见到麦临,他显得比平时憔悴很多。
“我可不是心甘情愿帮忙做那种根本毫无意义的调查!”
“哪里毫无意义了?”
“就算掌握真实,如果那是无法逾越特权的真实,就是毫无意义的真实。”
灰砂发现自己不再能忍耐麦临习惯性的凡事复杂化。
“麦临,你可以不可以简单点直接告诉我原因?”
“你没必要知道。”
这回答差点气死她,然而转念一想,老哥和麦临确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好吧,我不问原因,但是你准备怎么开始调查呢?”
“……这个,你也不需要知道。”
灰砂猜想,麦临和普通人一样,言语吞吞吐吐代表准备不足。
“好吧好吧,反正麦临是什么都想研究的天才,我就在这里乐见其成吧~”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麦临因此察觉她的猜测,大概是感觉遭到侮辱,他一言不发地沉着脸走开了。
这一日中星若也来看望过一次,但二人心里各自有事,只随意敷衍着谈了几句,便匆忙离去。
待到独处,灰砂不免心烦,她知道此刻老哥和麦临都在为自己的事各自尽力,然而在希望抓到真凶的同时,她又好怕会因此牵连到拓里。
就像是不管怎样,她都不认为老哥会故意在食物里下毒给她吃。
她同样坚信拓里是清白无辜的。
若他本打算毒杀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在那之前让她心痛呢?
除非他是个专爱看人受尽人间之苦的变态,然而她就是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
她所能想到最为可疑的人,当然是海德林格。
不过这种怀疑也有一个她无法解释的漏洞,海德林格不是无知少年,他很清楚皇帝和源家少主及小姐的亲密关系,当然会更清楚若小姐死在阿卡兹伯德,会为这块土地带来怎样的命运。
说严重一点,此刻若灰砂真被人毒死,皇帝一定不会令伯德家再有安宁之日。
退回来看,纵然灰砂侥幸没死,气急败坏的星若也决不会让伯德家有安宁之日。
若海德林格杀死她的目的是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那么以上两种情形都未免太得不偿失。
她实在无法想象海德林格会是那么愚蠢的人。
侍女告诉她,海德林格问询过负责膳食的仆人,并且似乎得出犯人就在其中的结论。
这更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说法。
伯德城中的仆人并不算多,看来并没有特别精明或险恶的人物。海德林格无疑是在找替罪羊,可有趣的是,他的处理并未造成仆人们的不满,因为据说他一直是受到尊敬的管理者。
灰砂只能拜托侍女继续去打听,这次她想深入了解时不时回荡在城内的奇妙歌声。
整日关在密闭的房里,这几乎无分日夜的日子教人好不气闷。即使在这些微之处,她仍想到拓里。
可怜的拓里,难怪要修建那个与卧室相连的巨大日光温室,因为即便是生来柔弱的花儿,也会本能的渴望自由的阳光啊!
侍女一步不离地守着,她自然提也不敢开口提下地到处跑着玩。
晚餐的食物和之前吃过的一样,已经有人先她尝过,并且她还被监督喝下麦临制作的中和剂。
麦临始终也在对她们强调谨慎的重要性。
“再有用的解□□也比不过不要吃下□□,因为无论怎样万灵的解□□也是追随毒剂才产生发明的!”
变得很爱惜区区小命,灰砂也只能忍耐着喝下那口味怪异的药剂。
她想也想不到的是,麦临会按照星若的意思在那药中加入睡眠药的成分。
“现在这时候,只有看她老实呆着,才能让人安心。”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还是让人有些气恼,不过只要不错过重要的事,就太好了。
源灰砂所谓“重要的事”,正如星若笑说似的,都是些平常人感觉怪异的事。
那怪异之事发生在夜中独自一人的卧室里,还真是无法预料呢。
因麦临的药而沉睡,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身体的存在就像是很遥远的事,若可以真是连想也不要去想。
感到有一阵异样的风从本该是墙壁的位置吹来,混合了淡淡的属于拓里的味道,让人觉得好怀念啊。
只有一点点时间不见,却仿佛过了好多好多年,怨恨病痛也怨恨复杂的人际关系,更怨恨自己太过软弱,就只能思念,而不能真的接近到他身边。
想也知道,不能指望拓里主动,因为他是天然不过的软弱美少年。
如果是梦,真的太有趣了,灰砂无声地笑着笑着,将脸儿朝向根本那根本看不到的一片星光灿烂。
然而这时候,感觉到如山中冷露般的水滴落下,就实在是超越真实太多了。
有温暖却比室温冰凉的液体落到她的脸颊上,再真切不过,随着黑暗,一路滚落她的耳后。
深呼吸,深呼吸,灰砂睡意全无,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冒险睁眼。
在极度紧张中,度过如同对峙般漫长的短暂片刻,而后她输给好奇心。
在宝石朦胧闪烁的光辉中,将温柔、珍爱的目光能够表现得那么不舍地投给她的人,此刻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个。
拓里!拓里竟然会在她房间里!
从床上坐起的灰砂敏捷地捂住嘴,一方面是为了不要惊动守卫,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打破这如梦般的一刻。
她总觉得,拓里就像传说中的精灵,若被惊吓,立刻会消失在房间的角落。
然而,眼前的拓里,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并没有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拓里当然也是真实的。
“你、你……拓里你……”
“小砂……”
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就哽咽着,无法说下去了。
“我没事,真的真的,麦临虽然看来不可靠,但他就是那种关键时候才能起作用的人,所以我现在完全没事啦!”
拓里突然伸手抱住她。
和第一次拥抱一样,紧紧地,不想放手,非常使劲儿,仿佛想直到永远。
身体那么接近,连带心也更加接近,黑暗造成的隔绝完全消失,灰砂察觉他的某种异样。
“拓里?”
“小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嗯?怎么了?”
在宣告结果之前,他象是很痛很痛似的,身体靠着她轻轻颤抖。
……直到他决然地离开她。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给小砂幸福,所以……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啊?!”
“仅仅喜欢,是不够的……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样子的我,本来就没有资格……”
“拓里!”
仿佛一下子就会失去,被深深地恐惧紧抓住,灰砂再不能保持冷静。
慌忙中,她找不到在室内穿着的外袍,而拓里却流着泪,收回最后一点留恋的眼光,想要就这样离开。
灰砂不允许自己眼看着他退回墙壁中的密道里去。
她果断地跳下床,对于自己形同□□的失礼,无比豪爽地想着谁管它,之后也把拓里看回来就可以了!
密道的这个出口在她眼前悄无声息地关闭消失,除开被扰乱的气息,什么也没留下。
她不甘心地敲打墙壁,那含着闪烁石英的坚硬石板,发出一阵阵空洞的声响。
“拓里!不准逃!我不接受这种烂理由!你给我出来!出来!”
拓里的哭声,痛苦却努力压抑,让人心酸地从石壁那边传来。
“请回去,小砂回去吧!我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别跟我说那种垃圾烂理由!我不接受!!”
“这样子的我……对不起……小砂,对不起!求求你,回去吧!”
“不准逃!不准逃!拓里!你不准逃!”
似乎害怕心意终究会动摇,拓里再没有回答。
灰砂很不情愿地确定他已经离开。
也许有人会宁可这一切是一场梦,那么就不会为被要求分离而感到不幸了。
然而她却在回想的时候暗自偷笑,那样子的拓里竟然也能做出夜间潜入的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啊~因此,她很主观地做出断定,拓里并非外表所见那般软弱,只要加以适当引导,一定会为她展示饱含热血的一面。
至于请求她离开的哀泣,虽然很感人,但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干脆地将之抛诸脑后了。
她又再仔细察看那面墙壁一次,仍找不到密道存在的丝毫痕迹,更莫说强行突入了。
好似这样不断出现的惊奇,也是伯德城之所以吸引她的地方啊。
她如此想着,一边遗憾不能再次用铁拳打开它,一边怀着兴奋难平的心情摸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拓里哀哀地哭泣。
没有担忧,她只很坏心眼的想着,哭吧哭吧,也该让不坚定的拓里心痛一下了。
灰砂却不知道这夜中,城内还有一些人同拓里一样,彻夜难眠。
其中之一是麦临。虽然嘴上说并不情愿去调查,内心之中其实甚担心源家兄妹的安危,因为自觉是最理性最正常的一个,不由自主便产生出必须有所担当的想法。
和海陆东道比起来,阿卡兹伯德还更象是故乡斯科尼亚,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主政者的性格所制造的主导性气氛。麦临的姐姐可真算是位特立独行的妃殿下,奇妙的是,大公钟情的似乎就是她的那个调调。因为国君家庭和乐,所以宫廷内充满蓬勃朝气,尽管处于寒冷又相对贫瘠的山地,国民还是显得快乐而容易满足。
同样以矿产和木材输出为支柱产业,阿卡兹伯德无疑相当富有,然而富有之下却感受不到民众得到了更多快乐,真是令人费解。如果可以提出要求,麦临首先会要求察看阿卡兹伯德的账目,他并不坚信一切不安定都源自腐败,但相信那至少代表部分不足。这也正是他之所以感觉应该不情愿的理由之一,他既欠缺过问的立场又未掌握相应的权力。
然而,为了收留他并包含他研究本能的源家兄妹,他还是得去做点什么。
尽管打算只要敷衍地问一下就好,但因为城堡里每个仆人也是一幅“真讨厌变动,若这些异乡人能快点离开就好了”的态度,不由得深深怀疑起来。
于是他状若无心地对仆人们提到若源小姐死去,皇帝一定会重惩伯德家。
大部分人的无动于衷和少部分人的陡然色变都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仍能紧守阵脚,即便慌乱也未泄漏丝毫不利于人的口风。
麦临打从心眼里佩服□□出这样一批仆人的人,就算对方是犯罪者,也是在条理性方面堪称楷模的犯罪者。
他转而询问城堡内的歌声。
遗憾的是,他其实并未亲自耳闻。住在隔壁房间的星若倒是对此颇为神往的样子,在留宿的第一夜还闹出寻声追人不果的事件。而灰砂尽管什么也没说,他确定她至少也听到过那歌声一次。
这问题显然更令人不安,因这次是大部分人陡然色变。
有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触摸到隐秘的关键所在,结果却仍被受到训练而紧密团结在一起的仆人小团体排斥在外。
他从未感觉自己那么欠缺诱人吐露内情的技巧,不过反过来想,擅长此道的星若却也未必能有所发挥。
麦临的自我安慰只到午夜之前,因为侍从长官来报告说星若竟然又不见了。
季节性的热衷于夜游活动,与其说是星若的恶嗜好,不如说是源家乃至海陆东道的一种流行。因为住在内城的正室善嫉而有权势,所以将宠姬置于身侧是不明智的做法,如此情形之下,似乎只能选择偶尔夜游的辛苦生活方式。
不过仔细追究起来,星若从来就没有相对固定的对象,何况如今身在敌城之中,前面又已有灰砂小姐的不幸被害,如此险恶的背景之下做出如此荒唐之举,麦临简直没法用“大概是以自己的方法去进行调查了吧”的借口平息怒气。
限制于所处,他无法吩咐众人四下寻找星若。
尽管不担心星若会有太大危险,仍感觉焦躁不安而难以睡去,很缭乱地记录在阿卡兹伯德的所见所闻,那时已是午夜过后,突然听到有非常轻的脚步声从墙壁里传出。
最初麦临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所致的幻觉,因那声响太细微又太短暂。
然而,片刻之后,从正对面的那墙壁中传来很吵闹的声响,一个人猛力踹着,直到其中一块墙板掉下来。
麦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缺口,想不出该如何应付即将出现的人。
结果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是看来有点气急败坏的源星若,从里面探出头来打招呼。
“麦临,帮帮忙,至少把我弄出来!”
“你、你怎么?”
“还不是这胡乱修建的鬼密道,完全不适合我这种标准身材!”
“可是……密道……”
“快点!被他发现了,可就不好玩啦!”
说话间,星若弄坏第二块墙板,终于勉强爬了出来。
他迅速将掉下来的墙板推回原处去。
麦临心情复杂地看他完成这一切。
“星若少主,你提到的他是谁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小砂喜欢的那个笨蛋!”
一边回答,星若一边将耳朵贴着墙壁偷听里面的动静。
“那么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哼哼,如果他没在五分钟内离开小砂的房间,我就让他好看!”
“……那你又何必放他进去?”
“话不是那样说的,麦临,恋爱的事可不是靠阻力就可以清醒,我总得让小砂自己明白,那家伙真不是值得爱的男人啊!”
麦临很想提醒他,在恋爱的事情上,他绝不是可提供正常参考的对象。
突然星若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他们都沉默不语,墙壁那边传来急促移动的脚步声。
当然,他们也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现在你满意了?”
“什么话!麦临,我也是为了小砂未来的幸福,好啦,我们开始做吧!”
说着星若又推开松动的墙板,那里面果然有条阴暗的狭窄通道。
“怎么?”
“你不是答应帮忙调查吗?现在动手吧!”
“什么?!”
“这里这么大,我一个人很难一下子全都调查到,所以……”
“知道了。”
麦临较为纤细的身材在此刻倒挺有用,他很轻松便进到了通道里。
比室内温度略高一点,大概是空间过于狭窄的缘故吧。
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打开光源照明,只能顺着单一的道路谨慎行进。
过了很久,麦临的眼睛才适应四周过于温暖潮湿的黑暗,他注意到墙壁厚薄不一,偶尔出现的明显单薄的地方大概正是出口所在。
不得不佩服城堡的建造者,通过这密道,从内部也能进行全面控制。
这时候,他发现,如星若所预料,这趟探索果然需要两个人。
他们停在一个分岔路道口,其中之一涌出阵阵暖气,而另一个则飘溢干燥气味的轻风。
星若摸出怀刀递给麦临,接着是无言地看着他,这是给他先做选择的权利。
麦临没有接过那件武器,他有一把和灰砂拥有的一样材质的匕首。
他选择了飘溢干燥轻风的那条通道,因为有八成确定通往拓里房间的道路没什么危险,所以他宁可代替星若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尽管星若清楚他的想法,但不曾在此事上和他争论。
他们互相握一下手,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通路。
麦临独自前进,感觉道路略有提高,气温也有所下降,但更可能是紧张之故,因他无法否认已经满手是汗。
独自走了大概一分钟后,他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刚才那样能隔着薄薄墙壁听到的人声象是突然间全都消失了。
单独的脚步声,一个人的呼吸声,甚至是汗水独自滴落的声音,都让人更加恐惧。
然后……他看到了闪烁细微荧光的道路尽头。
麦临软弱得坐在道路尽头,依靠着那面冷漠的墙壁坐调整休息。
他很想耻笑自己,在经历被抛到这异世界之后,竟然还会因孤独和黑暗有所畏惧。
就这样呆了几分钟,他渐渐恢复,自信可以看来如常地循来路回去。
而那奇妙的歌声,就在此刻,从他身侧的墙壁后清晰无比地传来。
他呆滞了片刻,才想起不该在此刻沉迷,而应当把握机会揭开谜团。
那歌声的主人似很轻快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麦临的运气远比星若要好,他颇顺利地找到了开启出口的开关。
只为要不要打开犹豫了一下下,作为研究者的血统在此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面对着一个相对城内其他地方出奇寒冷同时也是出奇清爽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灯,屋顶处小小的圆形天窗被半倾斜地打开着,洒落满室的月光和山风,不甚明确之处犹如云海延续至人间,令人一时间难以判定是真是幻。
无数被装扮起来的人偶娃娃,闪闪发亮的镶宝石边儿手绢,以及各种花纹的布匹、书册,以一张小巧可爱的女孩子用的小床为中心,堆满这小小房间的角角落落。
一个如同娃娃般造型的小女孩子,站在房间中,和冒然闯入的麦临面面相觑。
他以为她会尖叫,然而她却只是停止唱歌,用一种很勉强地样子对他微笑。
“啊……总算是听到了?你们、还是来了?”
麦临无法回答,再没比这个情景更怪异,更难以猜测了。
“你们?你们会帮助特里斯哥哥吗?会吗?”
“特里斯?你是说拓里……”
他再次打量小女孩,她比这边的女仆还要瘦小单薄,没有明显象是拓里妹妹的迹象。
但是她的穿着、举止、气质、神态以及这个乱七八糟房间里的设置,让人难以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
似乎能感到麦临的迟疑,她轻快地跑去打开外墙的一扇大大的窗。
若不是迎面寒风刺骨,会令人以为那一片翡翠色的湖光是时光凝固的天然画卷,突然间展示在面前。
“妈妈,妈妈~~有人愿意来帮忙我们啦~~~~他们听到我们的召唤啦~~~~”
她放开嗓子对那其实很遥远的湖水大叫。
“花橘好高兴啊~~~~哥哥终于,终于可以得救了~~~~”
麦临对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无论怎么怪异,名叫“花橘”的小女孩却真的是拓里的妹妹,她的歌声也真如水妖似的悠扬动听。
“麦临会再来看花橘吗?会帮助特里斯哥哥吗?”
她似乎坚信麦临能够帮到自己,在分别的时候,几乎流着泪,声音哀戚地问着他。
麦临满脑子都是疑惑不解,甚至包括她所提到的“哥哥的烦恼”。
他没这么迫切想要同星若见面。
这样胡思乱想着,他没察觉自己在转弯处错了方向。
直到一声压抑不住地痛叫将他拉回现实,现在他的身体又缓和了,四周再没有干爽轻风和一片美得很不真实的翡翠色湖光。
他意识到自己正接近拓里的房间,但这条道路上并没有星若的行迹。
那叫声毫无预警地又响起一次。
他努力不要去想星若曾发誓为了灰砂的未来会不择手段。
再接近一点,他听到两个人不甚清楚的对话透过墙壁传出。
“……不是结束,不能……不允许……休想……你是我的……”
“……我宁可……如果她死……没有……”
“你……你……休想……我不允许……杀死她……灭亡也……无所谓啊……只有你……”
“……不……不要……我……只有……她……不可以……”
很庆幸,那里面没有麦临熟悉的星若的声音。
透过墙壁继续发出的宛如野兽般激烈动作的巨大声响,让人心惊肉跳。
麦临如被某种邪恶的力量钉住原地,听那饱含痛苦和□□的声响从激烈到渐渐平息。
在最后的时刻,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在欲望顶峰跌落的叫喊中充满绝望地流出。
“小砂!小砂……救救我……小砂!”
一旦得到确定,就仿佛晴天霹雳,麦临再也没有听下去的勇气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面无人色地摸回了房间。
星若早已在那里等待他归来。
“看来真是辛苦了,麦临,你还好吧?”
麦临的耳朵里还是不断回响着拓里充满绝望的叫声。
他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那、那个……有位小姐,伯德家的,水妖的?”
星若对他点头微笑。
“是啊,据说是有个私生女,你见到她了?嗯,是美女吗?”
“还有,那个……海德、海德林格在……拓里……不适合小砂……是的,完全不适合……”
星若默默地凝视着麦临因巨大冲击而显得涣散的眼神。
“我……海德林格……拓里……小砂会不幸……真的……怎么办才好……”
“我也没办法。”
“怎么可以?怎么办?怎么……小砂……那个、那样的事……怎么办?”
“你太敏感了,麦临。”
还是那种不当真的口气,麦临忍不住对星若恼怒起来。
“难道我们就眼看她嫁给一个被男人玩弄的家伙吗?”
“你忘了提一点,他们还是在乱伦。”
“不是乱伦就可以吗?!该死!!”
“啊,让我家小砂来说,一定是只要第一爱她就没关系。”
星若的笑容有点苦涩。
然而,麦临的斗志却完全被激发起来了。
“绝对不可以,对她太不公平,一定要中止那种秽乱的肉体关系!”
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未来会变得非常有趣,星若收起那一点点的落寞和无奈。
“好啊,我支持你,麦临,不过你要先去说服小砂,可以吗?”
“那个啊……”
“不然就你娶了她吧,这样我们都不用担心了。”
“那个啊……”
“成为妹夫之后,我会继续关照你们的,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未来啊。”
“那个啊……那个啊……还是不要啊!我去说服她好了!”
不要提如何说服灰砂,光是怎样把事实原原本本告诉她,就已经是让麦临头痛不已的超级大问题。
幸福啊,幸福啊,不论是想要得到还是给予,都是非常麻烦才能入手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