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离梦（1 / 1）
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浅黄粉白的花瓣漫天飞舞，映着蓝的天、白的云，衬托出万紫千红的绚丽。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花海中穿巡，一身红衣衬得肌肤如云，双颊娇红，眸子精亮，美丽的像是花之精灵在翩然起舞；她左手挽着小花篮，恣意地采着花，不时的追赶着上百只蝴蝶，玩的不亦乐乎……
甫下朝的濯灏阳，远远的就看见羽儿在花海中跑来跑去，有时会不小心跌倒，消失在花丛中；然后沉寂一阵子，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大叫一声，吓走那些正在吸取花蜜的蝴蝶四飞五散……
站在长廊上，灏阳一时竟看得痴了——
没错，小小的羽儿总是那么活泼可爱，不断地给他灰暗的生活带来无限的惊喜和震撼，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总会时刻牵引着他的目光，让他苍白的生命变得丰富多彩。
只要，就只要这样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她，就会觉得胸中溢满了幸福。幸福啊！
可，为什么会有那隐隐地不安？
怕，是一场梦吧！是梦，就会有醒的一天……
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挟着一身红艳背向他跑去，正好扑入一个少年的怀中。那少年，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幽幽似一潭深秋的湖水；一头浅金色的半长发披散在身后，闪着太阳的光辉。
这一切无一遗漏的落入濯灏阳的眼中，带笑的瞳眸在一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是伤？是痛？是无奈？还是嘲讽？深沉的让人无从解读。
“日哥哥，你怎么来了？”羽儿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气喘吁吁的问着少年。
少年的眼中盈满笑意，他轻轻地拂落了沾在女孩儿发间的花瓣，“我去丹羽宫找你，你那两个侍女向我告状，说你一大早连饭也不吃，就跑来倾何园采花。你说……”
“好嘛！好嘛！日哥哥总是这么唠叨。”羽儿连忙打断濯澹日接下来的话，“灏哥哥就不会。”
“你呀！那是因为皇兄他分身乏术，哪有我这么闲，天天还要看着你有没有好好的吃饭。”澹日伸手接过羽儿手中的花篮，“走吧，回丹羽宫，尝尝我带过来的荷叶糕，一定合你胃口。”
少女挽着少年的手臂一并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倾何园的转廊上那抹颀长的青色身影，以及他深沉的目光。
“羽儿……”
“嗯？”
“……昨晚，你又去了莲池。”
“又去了啊……”羽儿喃喃地低吟，“最近去的次数好象太过频繁了呢！”少女的目光透过对面的少年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濯千羽，日曜国的小公主，当今日曜王唯一的女儿，倍受疼宠。上面有两个哥哥，太子濯灏阳，二皇子濯澹日，濯千羽排行第三。千羽的母妃并不是王后，而是已故的湘妃，与灏阳、澹日不同。
据说，湘妃是在九年前因一场意外为保护千羽而香消玉陨的。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千羽的记忆是被打断的。无论千羽怎样努力就是无法记起七岁以前的事情，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一般。如果硬是要去回想，就会头疼欲裂，心口绞痛。七岁以前的事情对于千羽来说像是一团迷雾，唯一仅有的印象是满目的猩红，红的仿佛可以滴出血来，却又冰凉的像凝固的火焰。
“羽儿——”一声轻唤，拉回千羽飘远的思绪。
“什么？”羽儿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地问着哥哥。
“我——是——不——是——该——填——掉——那——莲——池——？”濯澹日咬牙切齿的说，“省得你有事没事就往里面跳！害得我跟着担惊受怕，就怕你有个好歹！”
他犹记着千羽十二岁那年，指着满池怒放的白莲花对他说，那莲是红色的，染着血。然后，梦游一般的走进莲池，也因此差一点儿就送了命；而事后，却毫无记忆。为了以防万一，他命人拔了莲，正要填池的时候，不知何时来的羽儿轻扯着他的衣角，对他说，不要，哥哥！我喜欢莲池，喜欢那一池的莲花。“不行……”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小羽儿就已哭花了一张脸。无奈之下只好哄着羽儿，不填，可以，只是她不能再去莲池。
从此以后，莲池成了禁地。
然而，濯澹日并不祈盼小羽儿会乖乖的听他的话，只能看紧点儿，防止意外再次发生。可似乎……那并不是意外！
从十二岁开始，每年的那一天，羽儿都会去莲池，而相同的情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更糟糕的是羽儿自打过了十六岁生日以来，去的次数突然频繁起来，而每年那只有一天花期的白莲花，却日以继夜的盛放，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抑或——
“不要！你答应过我，不再填池的！”
“你也答应过我不再去，不是吗？”
“……”
“羽儿？”
“我……我……只是……”羽儿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天真的脸上挂着深沉的忧伤，“那池莲，让我有一种很沉重、很悲哀的感觉，却让我觉得莫名的怀念，一种……仿佛有一种……深深的、深深的羁绊……”
濯澹日愕然！
很少看到千羽这么伤感的样子。在大家面前，千羽总是一副活泼天真的模样，惹人怜爱，让人呵宠。可是今天，他忽然觉得，也许千羽并不快乐！起码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快乐！之所以会为了旁人眼中不起眼的小事笑逐颜开，可能只是因为她沉埋在骨子里的忧郁，也因此才会更加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一些。
或许，他一直呵护的羽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不懂世事、单纯如纸。也许九年前的那场意外对羽儿造成伤害远比他认为的要大得多，即使她已经记不起来。
其实，对于那场意外，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只记得绯湘殿漫天的大火，像自焚。
大火扑灭后，意外的在沐清池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千羽，整个绯湘殿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如同奇迹。那一天也是澹日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见这个小他三岁的妹妹，羽儿那荏弱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他小小的心底。他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他要好好照顾这个失去母妃的可怜妹妹。
那年，她七岁，他也不过十岁。
……
走出丹羽宫，已经是黄昏十分，澹日的心情却没来由的沉重。无意间抬头，瞥见了一抹青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皇兄吗？……为什么来了却不进去？”澹日暗讨，“还是我产生幻觉？……”唉！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般地的不安……
濯千羽站在窗前，一杯刚刚送来的桂花茶袅袅的攀升着白色的烟雾，轻风暮霭在向西的窗口投掷了一地的金黄。放眼望去，世间万物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整个王宫更显得流光溢彩，只是静寂的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凄美。
目送着濯澹日渐渐离去的背影，不安在千羽的心里慢慢扩大。一定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吧，希望，希望不要太过糟糕才好。
——是谁？
又是那熟悉至极的声音在一声声呼唤……
——在呼唤着什么？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声音，明明应该分辨的清楚，可是却偏偏记不起来……
——痛！
心又开始抽痛，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久到连自己都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