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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道流着泪回到宿舍,她拿着李也墨送的那个Hello Kitty 盖在脸上。她想,如果小时候有个哥哥这样牵着她的手她一定会觉得很幸福。但现在,情况却有点复杂了。如今,她真的是不知所措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得这么彻底,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以前她是那么渴望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但现在,见到了却觉得是一种负担。有太多的事,不该发生,却偏偏发生了。
迟道开始埋怨起李文琛来,埋怨他为何要出轨,埋怨他出了轨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的生活,埋怨他从此留下母亲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总之,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她又怪起自己来,为什么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还要苦苦追寻,如果她当初不那么执着,不到这个学校来,那么一切也不会发生,他过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她悔不该当初,但悔又有何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所有貌似正常但实际上并不那么正大光明的事就这样慢慢地发生了,甚至发生的时候她连个准备都没有。如果明明白白地跟李也墨说出事情的真相,他会相信吗?他大概会以为她脑子进水了。退一步讲,就算他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么她就成了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罪魁祸首——那样她也一样不好过。现在,她只想躲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的。
何越回来,看到迟道那么反常地那么早就躺在床上了,站在椅子上凑近去问,迟道,今天什么日子?迟道并没有出声,但何越敏感地发现她的脸颊上挂着点点泪花,于是又问,迟道,你怎么了?迟道把Hello Kitty 拿下来,肿着眼睛望着她,想说什么,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又把Hello Kitty 盖在脸上。何越问,是不是和李也墨有关系?迟道摇摇头,何越急了,问,你到底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呀!迟道索性钻进被子里,含糊着说,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去玩吧。何越叫,迟道。被子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看到李也墨家那么幸福,我好嫉妒……何越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时候何越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就和迟道玩上了。第一眼看上去,她们根本就不是同类型的人。刚来的时候,大家看到迟道一个人带着相当简单的行李进到寝室,大家都在想,这什么人,来读书的还是干嘛的。迟道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的,常常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大家都不是很愿意理她,她也不怎么理别人。寝室里的几个人和其他人一样,都很奇怪迟道为什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但看到她那副欠扁的样子,谁都不敢去问她,所以当别人问她们迟道名字的来由的时候,她们也只是摇头说,你看她是那种会跟别人说事儿的人吗?迟道因为经常要连夜赶稿,有时候难免会影响到她们,迟道虽然有时候是没心没肺的,但她却并不怎么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那时就会给她们道声歉。当时用笔记本电脑的人还不是很多,大家都在猜测迟道家里到底是什么境况,大概是富人阶级的吧,加上迟道的怪脾气,大家都默认了这一事实。只是后来,大家看到迟道总是去收发室拿汇款单,又经常要去同一个邮局办事,又觉得似乎有些猫腻。有一天,何越终于以同学的关心的口吻问了句,迟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没想到迟道居然反问,你认为我是干什么的?何越当时有些尴尬,因为确实当时有些不好的猜测,所以只是说,我可猜不出来,你有点让人看不透。迟道笑了笑说,我跟你一样是读书的,只是读书之余还有点小副业而已。何越又很八婆地问,什么副业?迟道用玩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富人阶级的,也不做什么非法的事,我还不吃白食。你认为我能干什么?何越当然能听出来这话里有些不友好的味道,但也没办法,因为这些猜测确实存在过,那就不能奢望迟道一辈子都不听到,相反,她明明听到了,却还那么淡定地生活在这个群体里,何越倒对她有了几分钦佩。当即何越很老实地说,我真的猜不到。我看你不是在寝室就是在自习室,要么就是在图书馆,没看你干过其他事。还有,很多同学都做兼职,但你好像都没见你做过什么。迟道微微一笑,说,我没干什么事?你肯定?那我常常没事干到大半夜或是天亮是在干什么?何越没想到这一点,所以很实在地摇摇头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要不说,我也许会一直以为你只是在玩而已。但既然你这样问,那看来你好像是在做正事。迟道无奈地摇头,说,你看我像是那么爱玩的人吗?何越说,好像不是,但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迟道一副败给她的样子,问,我们是学什么的?何越一脸疑惑地说,文学啊。迟道手一摊说,那不结了。何越愣了一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迟道于是很直接地说,写文章,投稿,发了就自然会有稿费了。何越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那你经常收到的那些汇款单,又经常去邮局就是因为这个?迟道点点头,心想终于把你给点醒了。何越又问,那你的笔记本?迟道耸耸肩,说,你说呢?何越试探着说,难道也是你码字码回来的?迟道点点头。何越惊诧道,那你码了多久啊?迟道说,我这人也没什么爱好,从初中的时候一直写,一点一点地积聚起来,一开始的时候稿费不是很多,但渐渐地就有人约稿了,后来写得多了有了点名气,投的地方也档次高了些,稿费就上去了。也没什么啦。何越听着那句“也没什么啦”想着这也叫没什么?这人看来还真跟人不一样。于是何越又问,照你这么说,你发的稿还挺多的,发的地方也还有点名气,那怎么没见过?迟道看了她一眼,问,你想知道?何越点头。但迟道却神秘地把何越叫到耳边说,我不告诉你。何越听了有点气,什么?你怎么这样?迟道笑笑,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看过,而且经常评论。我用的是笔名,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本来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但最近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所以要先保密。何越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会是她知道的人里的哪一个,于是只得愤愤地说,你,太过分了。迟道只是笑,一副我就是过分你又能怎么样的神情,真的很欠扁,但何越忍忍还是没怎么发作。
但从这以后,迟道和大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了。时不时当迟道又从收发室收到样刊或从邮局回来时,大家都很有礼貌地敲诈说,迟道,你经常给我们带来不可避免的困扰,你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这样下去可是会神经错乱的。这时迟道总是很好心地说,放心,我不会不负责的。可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负责。而那几位打着合理敲诈的旗号的同仁们总是不好意思地说,哎,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何必搞得这么露骨呢,其实你也知道的啦!这时,迟道总要装装,说,各位姐姐呀,我可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啊,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想要我怎么办。但每当大家都气呼呼的时候,迟道总是不失时机地拿出东西来堵她们的嘴巴,因为事实上,她还是知道吃是最能得人心的,而且每次,她都能换着花样让她们吃好。她们寝室里,除了迟道都是外地人,迟道因为自己就很能吃所以对本市的吃文化很了解,所以顺带着,这些人也还真沾到了不少光,让班上其他人很眼红。终于有一天,他们忍不住了,说迟道你也太过分了,居然在寝室里搞小集体,当班上其他人是空气吗?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迟道当然也明白,但是她说,本来是不想这样的,但我怕如果把大家都卷进来会有人说我爱出风头。我的闲言闲语本来就不少,我也不想再添油加醋了。但现在看来,大家不会把我想歪了,那我一定好好补偿。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主,可没本事经常做这样的事!但如果要我推荐什么美食的话,我就一定能尽职尽责。迟道班上的人并不多,就二十来个,迟道在带着他们吃了几次后,就不好意思再找她了。但每次他们想吃的时候都会去问迟道,因为在实验过几次后他们发现,迟道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
后来终于有一天,何越在借迟道的电脑做作业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篇文章,感觉文风很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的风格。但不久,文章就在文学社的报纸上发了,署名居然是“晚来”,何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的晚来,就是现实中的迟道!当何越拿着报纸去问迟道时,迟道一开始并不承认,说只是她要编辑晚来的文章所以才会存在电脑里。但何越也不是那么笨的人,说迟道,你就别再骗人了。你当初说我一定看过你的文章,还经常评论,你还觉得很有意思,那晚来要不是你,你倒说说她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谁?迟道最后只好说,真没意思,就被你识破了。何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大小姐,敢情你还觉得很好玩是吧?迟道很老实地点头,说,难道你不觉得吗?明明你就在眼前,但大家都肆无忌惮地评论着你,不过是以另一种身份而已。你知道,当着面其实是得不到什么意见的,背后的意见才好呢!何越听了觉得毛骨悚然,说,迟道,我以前还觉得你比较单纯,没想到你这么恐怖!我说,我以前没当着你的面说过你什么坏话吧?你不会拿这当把柄来要挟我吧?这回轮到迟道哭笑不得了,说,我有那么恐怖吗?我成什么人了?放心,我是不会记仇的。不过你别告诉别人,我现在还不想结束这个游戏。何越这次认同了迟道的提议,说,那倒是,要让人知道你迟道就是晚来,非闹开锅不可。何越接着又问,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就是晚来,那你为什么你老不告诉李也墨?迟道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说,不是你要我别让他认识晚来吗?再说了,他折腾他的,我是迟道,大家都认识的!何越阴着脸说,别推卸责任,我早就把他给抛开了,这个理由不成立。迟道于是一脸愤慨地说,那人,现在就让人受不了了,要让他知道我就是晚来,我不让他剥了皮去?!
何越终于想清楚了,大家之所以最终接受了迟道,其实是因为她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虽然她有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虽然她有时候老是很狂妄,虽然有时候她总给人沉闷的感觉。但这些等到大家跟她接触多了,就都不以为然了,因为每个人都有个性,每个人都有情绪。何越很庆幸当时她问了迟道那些问题,因为如果不是那样,她就永远都不能了解迟道,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错过了一段很值得回味的友谊。但何越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真的不懂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