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确定没有疏露,突利抱了吉儿跃上禅房屋顶最高处,捡一块干净瓦片坐下,仍将吉儿揽在怀中。
他们面前正有一株翠叶繁密的参天松柏,枝错叶叠,屋顶上的两人挡得密实。
吉儿欲挣开突利紧箍的胳臂,却听他谨慎道:
“别动,夜里凉……且仔细瞧着,眼下可正有一出好戏……”他离她很近,气息灼热,驱散了她的寒冷。
果然,寺院中几抹黑影迅疾移动,已经围在吉儿居住的禅房外。
及此,吉儿已不再急于从突利怀中脱身,星眸炯炯——那些黑影从身形上看去,应都是女子,更令吉儿震惊的是:她们竟无一例外都身着僧袍!
那些黑影从身形上看去,应都是女子,更令吉儿震惊的是:她们竟无一例外都身着僧袍!
惊讶之余,她转头凝视突利,试图从他表情的变化中得到解释。
突利嘴上做出“嘘”的口型,却没有与她对视,而是聚精会神于庭院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月色朦胧,三个手秉长剑的女尼清晰可辨,她们顿足静立须臾,似是用暗语交流了些什么,之后便分开行动:
其中二人破门而入,零星响动随之传来。
门外那一人则隐蔽在禅房外墙转角处,警觉环视四周。
猛然,毫无征兆的,那留着“把风”的女尼眼眸直勾勾朝屋顶上突利二人看过去!
吉儿心跳陡然漏掉一拍,身体微颤……那女尼似是透过层层叠叠的松柏枝叶与自己对视!
察觉到吉儿的异样,突利捏捏她冰凉的手臂,暗示她正在他怀里,没有恐惧的必要。手却不动声色攥紧弯刀,刀光泛寒,如同他此刻眸中毕现的凛冽杀意。
然而,一瞬的停顿之后,那女尼却紧接着转移了视线。
突利攥刀的手稍稍松懈了些,孰料,方才进入禅房的二人却在此刻忽然冲了出来。
显然是发现事情不妙,禅院中三个黑影迅速交换眼神,欲抽身撤离——
疾风掠过,月下,一人着青灰僧衫独立,挡住她们去路:
“三位施主,冒充我寺弟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音色温润,无爱却怜悯众生,无情却慈悲为怀。宛如佛典中的变文,冷漠深邃,却散发着仁慈的芳香。
“别跟老秃驴废话……”不知谁扔出一句,三人刹那间摆开阵势大打出手,招招阴狠,式式夺命!
“那主持今夜既出现在此,想必,武艺也非泛泛之辈。”瞥见吉儿神色不安,突利在她耳畔沉声道。
果然,二十招过后,一人毙命,二人重伤。
吉儿窃松一口气。
见下面乱作一团,突利亦稍稍放松,却忽觉抱着吉儿的手臂酥麻酸涩,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嘶——”。
“我自己坐着就好……”吉儿心中不忍,正欲起身——
“别动……”突利低低喘着,气息渐热,嘴角却抿起,重新将她禁锢。
吉儿原本就蜷缩着坐在突利腿上,因方才害怕不觉与他贴得紧密。见他如此,即便心中懊恼,也不再妄动。
正烦乱着,却见突利眸光锐利如鹰,冷冷盯着禅院,猛地低咒一声“不好!”
吉儿随他目光看去,方才“毙命”的杀手麻利起身,趁主持与另外两人大打出手之际,一剑将其胸腔刺穿!
主持前襟血涌如柱,双目圆睁,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利刃……
突利再不迟疑,抱了吉儿凌空飞下,弯刀如光影浮掠,手起刀落,一刀切下那杀手头颅,热血瞬间喷涌溅出!
吉儿眼睁睁看着那头颅“咕噜咕噜”在地上滚着,双目凛凛,竟是先前与自己对视的那女尼!
忙紧闭了双眸,大气不敢出,只觉突利抱着自己迅疾转身,耳边又呼啸过两刀,随即是血液“嗤嗤”涌射的声音,却是没有溅到她身上一星半点儿。
空气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儿,夜色重新静谧起来,惟有突利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声:
“睁开眼吧,都结束了……”她在月华下紧闭双眸的样子,凄绝美艳
睁开眼吧,都结束了……”她在月华下紧闭双眸的样子,凄绝美艳。
月影空濛,吉儿有些失神地缓缓打量面目全非的寺院,莫名怆然——都,结束了。
结束之后,自己应该去哪儿……
春夜凛寒凉气袭来,吉儿裹紧松垮垮的单薄僧衣,蜷缩起双肩,犹如无助的幼兽,受了伤,却只会在黑暗中横冲直撞,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突利从方才就不曾放过吉儿一丝情绪变幻的痕迹,此刻见她一副又要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样子,鹰样锐利的眸光顷刻碎裂开来,融在暗沉沉的瞳水中,起了几圈愠怒的波纹……
两人就这么在寂静的吓人的寺院中,相对默立。
她低着头,用茫然围了一座墙,将自己藏在了里面,不肯出来;
而他站在她面前,感受着她周身散发的寒凉,等待她给出一个答案。
当月亮裹着涣散的银华,悄然挂上他们原先藏身的松柏枝叶,突利双唇抿起,下颌弧线变得坚毅——
他一声不吭解开自己外袍,手法生疏而蛮横,然后,“哗啦啦”飞过落寞夜风,将吉儿裹得密实。
吉儿怅然若失,抬头看他。
直到眼前的人不再冻得发抖了,突利攥紧她柔软皓腕,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怀中,在她惊怒的注视下凌空跃起,翻墙出寺。
“你做什么,放开我!”寺墙外,吉儿扭动着,想逃脱他的怀抱,带着些执拗。
突利气息一沉,松开她,转身,胸口起伏,回头,口气中的愠怒无法掩饰:
“好吧,吉儿……现在里面那种情形,你别指望我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哪儿!”后半句,他几乎吼了起来。
“我……只是……”她声音微弱,双臂抱在一起,仍是没有抬头看他。
“我很好奇,吉儿,如今在中原可还有容你之地?”分明心疼得酸涩,可他嘴角却带了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讥讽笑意。
倏然一顿,吉儿无声裹紧了衣衫,缓缓蹲下,手臂环住膝盖,头深埋在身子里,整个人微弱颤抖起来,夹杂了“嘤嘤……”哭泣声。
“傻瓜……”
突利半跪在地,慌忙将她揽入怀中,喘息颓然乱了,神色懊恼:
“我是气你分明走投无路了,就是不曾想到我……”
他略带委屈的抱怨着,仿佛受了不平待遇的孩子:
“你瞧,我单枪匹马地千里迢迢赶来救你,竟捞不着一星半点的好儿……”
“你先前不是还说你还带了手下么?”她问,眼圈儿红肿,双颊尽是湿漉漉的泪水。
突利擦擦她潮湿的粉颊,直到它们出现玉石般的干爽莹洁:
“那不过是为了让你安心……你想,堂堂一国可汗,私自偷跑到中原的庵寺来杀人,难道还大张旗鼓地声张不成?”他轻声说着,语气宠溺而温柔。
这样的目光,太沉重。沉重得让她想逃。
轻咬朱唇,她避开他迫人的目光:
“突利,我……不想再为任何男人而活,也不想再依附任何男人……”别过头,天际落寞的月,正美得叫人心碎。
猛地,身子被他掰正,她不得不对上他黯沉似海的眸,那里面席卷了深不见底的忧郁,几乎令她窒息:
“你听着,杨吉儿,我永远不会让你为了我而活,你必须为了你自己而活。同样的,我也不会让你依附我。因为,在我的草原上,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包括你的母亲,也是如此。”
母亲,是啊,母亲也在突厥……吉儿直直望着突利俊美刚毅的面容,看到,他的身后,璀璨的启明星冉冉悬挂上天际。
跋涉过鲜血淋淋的漫漫长夜,黎明,终于到达。
突利不再询问,两指勾起吹起悠长的马哨……
天之尽头,银白色的巨大月轮正在悄悄下沉。
月下,一匹遍体漆黑的骏马远远奔驰而来,四蹄如梭,鼻息奔腾,长髯凛凛。
它奔到突利面前,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后,温顺低头让突利抚摸它黑丝缎般的鬃毛。
突利翻身上马,将吉儿揽在怀中,策马西去。
灿烂瑰丽的朝霞,已经熊熊烧起,映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