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语文课上。
“抒情方式有什么，程圻？”王SIR低声叫程圻。八成看见他在睡觉了。
程圻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干吗。”
班里人哄笑，旋即默契地噤声。
“你一天到晚怎么回事！”严厉的王SIR早就想管教一下程圻了，“以后都不要听课了！”
“如果我会呢。”程圻突然冒出一句。
“那随你。”王SIR 撂下话。
程圻低头沉吟了一会，然后抬头，眼里自信满满。
“直接抒情和间接抒情。直接抒情又称为直抒胸臆，是一种直接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间接抒情分为借景抒情和融情于景，还有借物咏怀和托物言志。时间有限，老师，不用我过多解释了吧。”
王SIR目瞪口呆，程圻坐下，倒头继续会周公。
霏郁在旁边暗自偷笑。
下课后大家议论纷纷，纷扰中，两人却超然地互相调侃。
“韩霏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不是伯乐吗？千里马同学？”霏郁笑。
“这么好的主意，只有‘韩非子’才能想到。”他伸出大拇指赞道。
“和我配合默契的程老大才是反应快的天才啊。”霏郁吹捧他。
“哦？真的？”向来自恋的程圻当即开始唇角上扬陶醉不已。
霏郁托腮：“不过王SIR要是知道是我干的，我的形象……”
“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程圻信誓旦旦。
“嗯……不过，说好的，你要拜我为师学语文！”
“你不是开玩笑的啊？！”
程圻最听不进的就是语文课，整天不是睡还是睡，于是霏郁就跟他约定，她帮他取得名正言顺的上课睡觉权，他跟着她学语文。王SIR为人还是一言九鼎的，所以就被霏郁“卖”了，而霏郁的终极目的，是让程圻心悦诚服天天向上。
这也是老师编排他们同桌的目的吧。希望正气的霏郁能感染程圻，只是现在，谁影响谁比较多？
“白石道人仙风道骨气质出众，不愧是我心中的偶像。”霏郁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喃喃自语。
“道人，道士吗？哪里的？”程圻最受不了霏郁对别人的崇拜，他宁肯自己是唯一被她崇拜的。虽然明知她多少带着玩笑的成分，不过很喜欢看她眼睛亮亮的样子。
霏郁贼笑不已，程圻觉得有些发毛，故作凶恶地拍她的头：“造反了你啊，敢笑我？”
“白石道人是夔啊。”霏郁写下夔字给他看。
他茫然，愈发不解。
霏郁很伤自尊地说：“天，程老大，犯不着和死了几百年的姜夔大词人斗帅吧，没有可比性的。”
“韩霏郁——”
几个回合下来，收到了奇效。
“淮海兄真是太深情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不过一首《鹊桥仙》，至于么。”程圻一副“你难不到我”的样子，笑得很拽。
霏郁就此得出结论：程圻的死穴是，他的自恋。
老师们都觉得程圻最近不大一样了，态度渐渐产生了变化。
霏郁听见有人暗地说，程圻文雅了许多，不再说粗口。
是么？文雅？程圻？太搞笑了。
粗口？他说过粗口吗？
反正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
霏郁清楚地知道程圻心里住了一个人，只是，这些东西虽然梗在霏郁心里，让她有些伤，却又不算特别痛。她对于感情上的事情，还是有些迟钝，总觉得那些情绪，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是陷入了喜欢之中。
她乐见程圻终于按照师长的意愿积极向上，而这，和自己施加的影响密切相关。
程圻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世界和“好学生”的世界分隔开来，这和大家对他的态度有关，当然，和他自己自负又自卑的情绪也有关。
他曾不经意地问过自己：“你喜欢好学生，还是坏学生？”
他是耿耿于怀的，那霏郁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我从来不介意你的定性，你就是唯一的程圻，是我的同桌，我的朋友。
今天霏郁有些泄气。
地理和化学测验了，结果并不理想。
明明有认真复习啊……
回家后妈妈又料事如神了：“最近是不是考试了？”
莫非妈妈一直和老师有联络，否则怎么如此神算：“是啊。”
按照自己——小疏——沈诵的模式报完一串数字，不意外看见妈妈不大好的脸色，但始终没说什么，径直洗碗去了。
霏郁突然有些想哭。对于这种感觉，她害怕，而陌生。
高中压力很大，将来，大学就是这个阶段的目标。她很怕自己会突然失手，会怕自己高考上了卷场，头脑一片空白，她很害怕。
这种矛盾交集的心情，无从言说。
霏郁第二天心事重重出了门，忘了吃早餐。
班里依然如同菜场，早上依然喧闹得如同麻雀，拥挤着灌水的，奋笔疾书抄作业的，歪着头看书的，大声闲聊的，无神发呆的，忙着扎头发的，倒头睡觉的……
霏郁伸伸懒腰：生活，还是很幸福的。
算是给自己，一个回答吧。
我的同学们。何其有幸，和你们一起。
“沈诵失踪啦？”“没，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了。”“难怪。”“程圻又不做操？”“你什么时候看他做过？他肯给面子参加周一升旗就不错了。”“哈哈。”
做操的时候，散开队形，偌大的操场，蚂蚁一样的学生。
霏郁突然觉得站在前方的小疏校服格外白，不是，是小疏整个人，还有周围其他人，怎么都一片惨白……
头猛地一紧，一个趔趄，霏郁倒在了正在做转体运动的小疏身上，她急促地呼吸，再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是好想，睡下去，睡下去……
“梳子，我好困。”
看着霏郁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倒下，小疏一瞬间有要失去她的感觉，无可名状的恐惧窜进她的五脏六腑。她一边撑着霏郁一边大叫：“救命啊！有人昏倒了！”然后不断叫着霏郁的名字。
周遭迅速围拢了一片人，喧哗成一片。
霏郁听见周遭的喧闹，却什么也看不见。
“飞鱼没事吧？”宁宓的声音。
“郁！醒醒！”路雪。
“笨鱼，不要丢下我……”小疏么，她说，“有没有人帮帮忙啊！”声音带了哭腔。
霏郁觉得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怎么这么突然地发生。急转直下，没有预期。要提早终结了吗？
不甘心啊，她还有那么多的放不下。她不要走，她不要离开他们。她不要离开爸妈，她不要离开这些同学，她，不要离开……
身体陡然离地，是被人背起的感觉。
“卫班你太帅了！”小疏说。
在卫庭信背上被颠簸震动的霏郁终于有些意识回归，额上的汗像拧不干的湿的毛巾，不停地滴水。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想这么睡，又不安心。
“要休息一下吗，卫班？”小疏的声音。
“没事。我可以。”卫庭信声音有些喘，还在继续坚持。
霏郁的意识一直在游离，聚拢，散乱，拼凑。
迷迷糊糊终于醒转，在被校医们掐了人中虎口之后。然后下刻，就被小疏一把抱住。
“笨鱼，你吓死我了！”小疏勒得霏郁有些喘不过气，想笑她太紧张，却感觉到颈间偎进的湿意。一层层的感动铺天盖地而来。
“没事了，没事了。”反过来安慰她。
回来以后，立即被一大堆人围着嘘寒问暖。
是自习课。程圻，不在。
“没事了。我忘了吃早餐而已。”她重复着。
程圻回来，已经是众人散去的时候。
“怎么回事？”他问。
路雪转过头：“白痴，郁刚才晕倒休克了！”
霏郁汗颜，好像没那么严重吧。
程圻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冷下来，严肃地问霏郁：“你没事吧？”
“这不是活着么。”
仿佛在调侃什么。其实是掩饰自己刚才的害怕。
男孩半天没说话，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放学和路雪分别后，霏郁静静走在熟悉而陌生的路上。
每天在这条路来回逡巡，却对它不甚了解。它在哪里装了监控器，在哪里盛开了鸡冠花，在哪里有下水道，自己好像，第一次注意。
算是，死过一回？
死亡是什么？睡了一觉不会醒来，还是看见白衣天使，七彩祥云？真切来临时，谁都无法逃脱。霏郁想到了爸妈，在弥留之际，她想得最多的就是他们。
回到家后隐瞒了晕倒的事情，然后听着妈妈的念叨。
“不吃早餐会头晕，你这麻杆一样的丫头还减肥啊……”
晚上收到小疏的电话。
“笨鱼！要记得吃东西啊！吓死人不偿命啊你。”
“罗嗦的梳子。”
第二天，生活还在继续，昨天霏郁昏倒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程圻有个举动却让霏郁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体育课回来，班里的水桶已经空了。
喉咙像火烧了一样，正想找小疏要水，却见她刚喝得底朝天。
叹气，准备狂奔下楼买水，一瓶水却递到了面前，主人还打开了瓶盖。
“要是你买水半途倒下，那就丢脸了。”程圻嬉皮笑脸地说。
霏郁笑了，将水倒了一半进水壶，剩下的还他：“程圻，谢谢。”
周末，霏郁参加作文比赛。“风扇”为题，文体不限。她突然想到了人生，于是下笔写道：“人生如扇叶，转掉的时光跌下不见，它没有感觉，只是不断进行它应该走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