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愕然。
“怎么说?”我拿过刚才那本他批过的奏折,似是随手放在一摞折子上,又问,“对于夸奖我的话,我是来者不拒。”
希照停下手边的活,“虽然看上去只是随意地看了几眼我手中所批的折子,但已经对大致的内容了然于胸,所以才能在我批完之后能准确地分类。”
他指了指我眼前的几摞奏折,“可惜里面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文件,所以你也没有特意地择选出需要君王亲自浏览的奏折。”
我笑了,“好歹我也是摄政公,怎么都得做出点样子吧。对于政事我并不在行,但档案归档我至少也算是半个好手……”
“档案……归档……”希照默念,脸上有些迷惑。
我心底漏了一拍,急忙补救,“就是分类啦,差不多的意思。”
希照沉默,好半天才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诶?”
“你的身上有某种吸引人的东西,并不大鸣大放,却足够耀眼。”
“是什么呢?”我笑问。
希照摇头,很随意,“总之和尚隆的感觉很像。”
阳光射了进来,看得见在阳光中纷纷扬扬的尘埃,在空中旋转,从不停下。
仿佛经历了一个光年那么久,又仿佛只在须臾弹指。
希照的红发在阳光中那么夺目。
仿佛是要燃烧起来那般,惊世骇俗。
我整了整眼前那些折子,淡淡地说,“我对皇甫池很好奇……”
希照第一次凝视着我的双眼,眼里波澜不惊,却有些许意外,似是询问。
我接口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让你都那么死心塌地。”
希照一呆,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他啊……哈哈,没什么,也说不清楚,也许你会有机会见到他……和尚隆是完全不同的处世风格……”
他停了下来,不再发笑,但嘴角依然上扬,“他差点杀了我……不过,也救了我,是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家伙。”
换成是我惊讶了,见他如此随意地谈论自己的“上司”,我不由地好笑,“看样子也不是个严厉的君王。”
“看情况吧。”希照随意答话,“总得来说很好相处。”
我一叹,“还有六天。”
“……我知道你很急,但现在还是请先忍耐着吧,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状况了,否则以尚隆的个性,断然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保性命而舍弃诺言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只是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到。”
“别太乐观,即使到了……”
“怎么了?”我心一惊。
“献国就好比是安插在北大陆的细作,若是严格说起来,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权,虽然这在别人眼里是将信将疑的事实,但以外面那些大臣的性格,你认为他们会甘心只做一个附属国家的挂名官员吗?”
希照的话让我哑口失言,他说的东西我之前隐约有些揣测,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总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但没想到……
“有什么办法?”
“看文神官大人的能耐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文神官……”
“到时候你会知道……眼下,恩,先处理一下曲一玄的事情吧。”
“他的事情有那么难处理吗?”说到这事我就头大。
“本来就没那么难处理,只不过那些大臣拿这事在故意刁难你。”
“嗨~我就知道。”
“那你看怎么处理?”
我眨眨眼,“我不认为这会是问题。”
停顿片刻,又道,“他们越想要刁难我,那我就越要忽视他们……若是现在就跟着他们团团转,那之后几天我就麻烦大了。”
“你的意思?”
“先拖着,反正只有七天而已……而且既然曲一玄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药王寮,那我们就有可能碰到他,同时也不用担心曲一玄身后的黑手再对尚隆不利。”
希照托着下巴略微想了想,最终点头,“也罢。就照你说的做了。”
我和希照着政经上的细节问题,我没有太多的发言,偶尔在希照犹豫的时候参与一下决策,其它时间我就在淡淡的回忆,记忆如同是一幕幕戏剧,从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带走半点忧虑。
时间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恍惚流逝,不知不觉,夜居然悄然袭来,这种季节的夜,总夹杂着冷洌的风,从北面吹来,夹带北国的寒冷。
一个下午的忙碌,希照处理完了一半左右的奏折,虽然都是小事,但关系重大,他也不敢马虎,脸上没有平时无所谓的笑,反而在很长的时间里流露出一抹倦怠,从遥远的亘古延续到不明的未来,我无法理解他的情感,他的过去对我而言如同是一团迷,他与皇甫池,与南大陆,与尚隆,与明琳……究竟发生了怎样一段故事,让我费解,也让我踌躇。
缺月挂疏桐,已入夜,静。
风从我身后的门吹了进来,打在身上,冷入心扉。
希照抬起头,在对上我的视线的刹那移开,眼神变得深远。
察觉到什么,我回头看去。
一个世界的清冷,一个人的温暖。
“尚隆……”嘴里轻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明琳跟在他的身边,没有中午时的顽闹,反而很静,那抹艳丽的红色在黑夜中惹上了浓重的色彩,像是平地里跳出的火。
尚隆走到跟前,随手抄起一两本奏折,随意翻看两眼,笑意渐浓。
“做的不错嘛,可以考虑让你们长时间的干政。”
他的脸上是懒懒的表情,从我见到他开始,总觉得这种表情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招牌式地挂在脸上,完美地隐藏真实的自己。
希照有一刹那的震惊,然后看了我一眼。
我突然意识到尚隆话里的深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突兀地颤了起来。
希照扔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尚隆,一字一句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好怎么解决,我们只能暂时提供‘免费服务’……”
他顿了顿,握拳亲昵地在尚隆的肩胛上打了一拳,如兄弟那般,却看不清楚表情,隐在黑夜中,“像你这样的家伙连阎王府都不愿意收……”
尚隆笑了,比平时更平添一份沧桑。
他看向我,眼里的温柔软进我的心里,“累的话就先陪我一会儿?”
虽是疑问,但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明琳眼里是调皮的笑,看向我,是一种催促,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没有烦恼。
希照冲我点头,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伸手握住尚隆,从指尖却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我心里一凉,抬头却见到尚隆安抚的笑,担心瞬间瓦解。
“夜那么凉,也不多披件衣服再出来。”我笑着埋怨。
他笑而不答,一直注视着我,温柔地。
月的光很柔和,撒在身上,在身后拉出两个老长老长的影子。
影子如胶似漆地依偎着,分不开,如同天荒地老。
在时之洪流中起起落落,终于找到彼此存在着的依靠,一辈子的不离不弃,是对爱情最忠贞不渝的宣誓。
忧,人间事哪堪惆怅
昨日夜里,一宿未睡,只是呆呆地倚靠在门边,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的忙活,还有那个心中之人在塌上苦苦地煎熬。
明琳想要就在床边守侯,却被我生生地拖到门边,不想、不愿、也不能让她守着这样的尚隆。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尚隆中毒最深、最痛苦的时候,我只是选择默默地站在门口,透过人影、烛影去遥望自己的那个他。
“像他这样坚定的人……”朱唇轻启,我的语调前所未有的惆怅与无力,淡然地坦诉一个事实,“绝不愿意自己最狼狈的模样给他最亲近的人看到。”
月无声,风无声,希照与明琳看着我,无声。
“这是他的坚持。”
我恍惚地看着里屋那个熟悉的身影,并不真切,却让我的心无端地紧张。
“我希望南大陆的救兵能快点到。”
“早到一天对尚隆而言就少一分痛苦。”
“他为南大陆做的够多了。”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仍然是放不下那里。”
“我不想去管你们所在乎的权利。”
“……我怕失去尚隆。”
我絮絮叨叨地反复地说着话,希照很静地站在旁边听着,不答话。
明琳从开始就一直盯着屋内,在我说到不想失去尚隆的时候,眼神短暂地一黯,仿佛若有所思,却只是咫尺地飘渺。
我倚在门口,月光朦胧地撒下,清辉玉臂寒。
我知道不能责怪任何人,我也知道即便是尚隆此时扔下献国不管也不会有人去非难他,只是他的坚持与倔强,成了支撑他的坚强。
药王寮是他最后的希望,生的希望,但……
“伊姐姐……放心吧,茹哥哥不会有事的……谨和文神官会尽快赶过来的,南大陆的事很复杂,他们也无法一下子脱身,所以,你别怪他们。”
明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安慰着我,不让我心伤。
我笑着点头。是的,我无法责怪任何人。
夜深了,这里仍是烛火通明。
昨天忙到后半夜,尚隆毒发的痛苦才渐渐减缓了下来,希照和明琳先去休息了,我则片刻不离门口,执着着我最后的坚持。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我有些困,有些疲惫,但仍然随着希照上了朝,这个关头,谁都不能倒下,谁都需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