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舞（1 / 1）
“你好漂亮。”从郑若琳进来的那一刻，李道海的眼睛便无法转移。
丝质的黑色旗袍，把她虽然年过五十，却依然不失风韵的身材勾勒得婀娜多姿。每走一步，微微的徐风将裙摆扬起，露出了雪白匀称的一双美腿。如果世间有选美腿大赛的话，她绝对当仁不让，荣登冠军宝座。她那纤细嫩白的腿，正是多一分嫌胖，细一分嫌细，匀称笔挺，比模特的还要好看。
她像个仙女，永远年轻漂亮，没有一丝的瑕疵。她踏着高贵的步伐，缓缓地向他靠近，缓缓地把他身上所用的细胞都唤醒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戴了黑色的纱巾，把她整个容颜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无论是旁人看她，还是她看旁人，都带着黑色的阻隔。
“如果这算赞美的话，你的赞美也真讽刺。”郑若琳声音沙哑，听起来像刚刚睡醒的小猫咪。
可是李道海知道她的话语有很大的讽刺意味，连忙辩驳说：“若琳，无论如何，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我的美丽早已被你毁去，又何需假惺惺呢？”郑若琳坐下来，优雅地脱去黑色的手套，露出了白嫩修长的双手。
假若不说她的年纪，单从她的这个身段，这个肤质看来，她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李道海也不显老，只是大男人一个，平日也不怎么注重保养，和她坐在一起，倒显得像是一对父女。
“瞎说，你看上去还年轻漂亮得很，不像我，已经快到垂暮之年了。”不知为何，以往都不爱认老的他，近来越来越感到身体的每况愈下。
“好，那我恭喜你早登极乐。”郑若琳以水代酒，一干而尽。
李道海心里不甚滋味，虽然明知无法抹去她对他的恨，但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狠话，确实让他难过不已。
他示意服务生把他事先点好的菜捧上来，第一道菜是可乐鸡翅。
“记得以前很穷，你都不舍得任何不必要的花费。唯有我生日的时候，你才允许我们来到这里，点上一道可乐鸡翅。”李道海夹起一只鸡翅，把鸡中翅割下来，夹到郑若琳的碟子里，“来，试试它的味道有没有变化。”
郑若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去穷，只能点一只鸡翅，他都会把鸡翅最鲜嫩的部分留给她。这个属于他们二人的习惯，原来还没有变化。
她低下头，动作优雅地叉起鸡翅，细细地咬了一口。
“怎样？”李道海微笑着说，像三十多年前那个腼腆的男孩，只是眼角折起的皱纹透露了岁月的痕迹。
郑若琳停顿了片刻，回味着齿间的味道。然后抹了抹嘴，感慨地说：“和以前是一样味道的。”
“那就好，来，多吃点。”李道海又往她碟里夹了几个鸡中翅，开心地笑着。
“这么多年了，这家店居然没有什么变化。”郑若琳环视了一圈，无论是桌子还是店内的装潢，竟然和当年的还一模一样。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不进则退的定律居然没有在这里体现。三十多年的老店，竟然能屹立在社会的浪涛中，而保有原本的风味。甚至硬要说变化的，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是年轻少艾，再也不是情意绵绵。
“也许冥冥之中就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化。”李道海站起来，来到郑若琳的身边，伸出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这位漂亮的小姐跳一支舞？”
郑若琳轻轻一笑，伸出柔软的手合上他的：“李先生有礼。”
他们二人优雅地走到舞池上，背景音乐依然是富有旧上海味道的《忘不了》。它凄婉的旋律让人在慢慢沉沦，慢慢陷进回忆之中。
李道海握着郑若琳的腰。五十多岁的她，当然没有张雅言、路海蓝等青春无敌，拥有二十三寸的纤腰。曾经孕育过生命的腰间，微微多了一丝丰腴，和李道海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他微微皱眉，突然发现无论记忆再完美，无论眼前的郑若琳再风韵犹存，看上去怎样不显老，她依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时光毫无争议地夺走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容颜和身段，美人迟暮，最叫人感慨。
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间，她的芳香竟然多年来都没有变化，依然是那种淡中带着一丝浓郁的茉莉花香。
“是不是习惯了和年轻美女跳舞，不习惯我这个老太婆一身肥肉？”郑若琳自嘲道。男人她见得多，从李道海算起，没有一个是好家伙的。喜新厌旧，贪慕年轻，拈花惹草……之类的种种，难以数清的罪行，都是男人的通病。
李道海加紧了置于腰间的力度，说：“你是也见过最漂亮的老太婆。”
漂亮是漂亮，到终究还是年老的，终究还是不敌其他年轻一辈的。
郑若琳如是理解到，虽然她知道他只是不善言辞，没有想到这句所谓的夸奖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你的赞美，果然多年不变。”一样地让人哭笑不得。
“那你喜爱吗？”李道海问。
“如同鸡肋，食之可惜，弃之无味。”啊，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经常锻炼她的心脏，每天听一次，准包她以后的几十年还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你这话也太伤害我了。”他故作伤心地说。
“彼此彼此。”黑纱挡住了她的表情。
李道海没有接话，他尽情地吸取怀中美人的芳香。过去没有她的几十年里，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的脑海中便会浮出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久久飘荡在他的幻觉中，仿佛要和他合二为一，成为他的一部分。
在其他女人身上，他再也闻不到这股味道，其他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无论是淡还是雅，是浓还是烈，都让他有一种排斥的冲动。
舞池上，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相拥而舞，伴着老旧的歌曲，两人亲密无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仿佛在这个宁静的夜里，他们只属于彼此，他们之间再无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