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1 / 1)
躺在大床上,黑暗中,陈红睁着双眼,盯着上空的天花板,直至把黑暗的空间,看得透明清晰。这套商务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四周很静,静得好像这世界会在瞬间坠落或飞升,她的心在透明的黑暗中游走,一切往事,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害怕黑夜,在黑夜降临时,她心生恐惧,变得脆弱、柔软迷茫。小的时候,父亲在另一个离家上百公里的地方上班,当一个单位的领导,一月回来一两次,住上一两天,母亲在医院上班,当住院医生,三班倒,一个月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值夜班,家中剩她兄妹三人,守着若大的四室两厅的房子,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睡觉。
睡在黑暗中的她,睡梦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谛听感知窗外的动静。院中极平常的脚步声,也会让她惊醒;风吹门环的“嗒嗒”声,也会让她惊醒;有时候,听着屋檐雨滴的“滴嗒、滴嗒”声,一夜不能入睡;望着窗外的天光,由瓦蓝转为湛蓝,变成幽蓝,再变成黛黑深邃,直至沉入黑暗,黑暗中,仿佛有种种危险在向她悄悄逼近。
她没有想前夫张强,想的却是她和方龙的关系模式,也许他们的关系,在第一次上床后,就已固定。
那是冬天的傍晚,很冷,天色昏暗,刺骨的寒风扑打着她的脸,钻进她的脖颈,掀起了长大衣的裙边,她下意识地收缩身体,想尽量躲避这寒冷的风,心中顿生孤凄无依之感,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似乎想寻求一点依靠,他的手在她的手中,一动不动,没有反握她,一会他抽出了他的手,加快了脚步,似乎在逃避什么。这时,她倔强的性格冒出来了,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他握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到路边,他伸手拦了辆出租,送她上车。
坐在车上,她的心和这个灰色的冬天傍晚一样灰暗,空茫,寒冷。
夕阳里的世界是冷的。夕阳里灰色的冬天傍晚,散漫着白色迷蒙,像蒙了水蒸气的阳光,怎么看,也有些凄凉惨淡的味道。这是她生命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她企图牵住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而他企图摆脱,不想负担任何一点份量。她的愿望很简单,也可以说没有想法,牵他的手,只是源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依恋,是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本能。可他为什么不能感受,明了呢?这是她的困惑,她的不明白。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他给予她的快乐实在太少,却如此长久固执地依恋他,想念他,痛苦着他。也许,她是在证明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是爱她的,在乎她的,怜惜她的,顾念她的,牵挂她的。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太严肃,要求太多太高,她们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甚至比陌生人还远。陌生人相遇相逢,可能一见如故,可能一见钟情,她们永远没有这可能。那条看不见的鸿沟,深渊,时时横亘在她们中间。
某种程度母爱的缺失,使她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不自觉得地寻找的是一种温情,宽容与慈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之爱,寻求一种变相的母爱。
企图牵手与逃离,这似乎概括了他们关系的全部。
一会儿她又想到张强,认识他,是在刚进大学,参加学校的周末舞会上,周六晚七点半,她被同室的三个女友,强拉硬拽去学校舞厅跳舞,她有点好奇,也有点忐忑,还有点兴奋地被她们簇拥着走了。
刚进门,她被一个年龄略长于她的男生拦住,请她跳舞,她一时有些惊慌,她从没跳过交谊舞,不知如何是好,拿眼睛找同伴,她们早已扔下她,被别的男人领进舞场了,她有些失望地收回眼光。硬着头皮,强作镇静,跟着这个期待的男人,进了舞场。
生活有时会自觉地跟我们开玩笑。
陈红从三岁开始学声乐、体操、芭蕾、民族舞,父母却不准她学交谊舞、迪斯科,更不准她进舞场,说那种场合,人员成份复杂,女孩容易学坏、上当受骗。没想到她第一次进舞场,第一个请她跳舞的男人,就做了她的恋人,丈夫。
他就是张强,比陈红高两届,是她的学长,在陈红上课的第一天,路过他教室时,被他发现,看上了,周末撺掇着班长开舞会,他捉摸着女孩爱热闹,爱浪漫会来的,谁知等到近八点她才来,他急不可待地一步蹿了上去,拦住了陈红的去路。
陈红被张强抓住跳了一晚上的慢三步,而后又变成慢二步,他一上手,就发现陈红不会跳舞,他心中一喜,意味着今晚这女孩可以被他控制了。
“你不会跳?”
张强柔声地问。
陈红羞愧地点点头。
“没关系,你放松,跟着我就行了,我教你。”
陈红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谢。”
陈红接着补了一句。
陈红就这样晕晕地跟着他转了一晚上,还以为舞会跳舞只准跟一个舞伴跳,紧张兴奋得一脸一头的汗,就连休息换曲的时候,她也跟着他。谁知,张强在她喝水的时候,已对系里所有在场男生宣布:这个女孩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散了舞会,他乘当夜的火车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一个多月后才回来,就是这次别离,让陈红对他有了一种牵念,她喜欢他的成熟、聪明,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引领着她,有一种潜在的温情。她对一个男人的迷恋,总是始于一种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