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犯规的惩罚(1 / 1)
宋仕豪近来有些忙。她便闲了。一向是这样的,她并不会不习惯。相反,她觉得自己很习惯。人虽然是高等的生物,但永远也脱不了动物这个范畴,在某些方面和动物一样灵敏和渴盼生存,甚至为了生存变得比动物更加残忍。
楚瑜没有对自己脑中忽生的这些奇怪思绪吓倒。握着笔,只留下凌乱的色彩。她近来已经不敢再照镜子,她忽然害怕看到自己的样子。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样子都失去了兴趣,那代表着什么。
反过来说,大多数人即使并不能称得上美丽,也依旧对自己的相貌保有持久的热情。
她不敢看自己。尤其今晚。
今晚很安静。特别安静。她要在这画室中呼吸,才不至于窒息。
放下画笔的瞬间,她瞥见墙角摆放的调好各种角度的画板,视线停在支架的下面,棕色木地板上安静的躺着一个烟蒂。
她走过去,俯身捡起。是雪茄,是她熟悉的味道。宋仕豪极少抽烟,也不会抽这种烟。手指慢慢旋转着,上面有一个淡红的唇形印记。
阿菊打扫的这样不认真呢。
多么有趣味。
她重新在画板前坐下来,忽然在那片杂乱的色彩中水润出两瓣丰厚性感的唇,暗紫而斑驳,仿佛干涸的血。唇的左下角,斜对着,一抹盘旋出画的烟圈,淡淡消散,隐入凌乱的底色中。
接着她在画面的底部氤氲出大片的玫瑰,没有形状只有神韵,盘结着纠绕着,像是有毒的蛇,又美的镇定而高贵。中间伸出黑色的细脚伶仃的藤蔓,像烟圈一样柔和,却带着诡异的生命,它们向那红唇出发,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被斑驳的底色淹没。
楚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因为散热,皮肤忽然格外的娇艳。她扔掉画笔,有些气喘吁吁,然后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这是她不曾尝试的风格。
她想起昨天的那个神秘的女子。左手轻轻的攥紧。镇定,她再次告诉自己。
“呃,我可以进来吗?”
回头,是泰武。
她笑了,向他温柔的挥手,“你来了?”
泰武一脸的严肃向她走过来,可是耳朵却微微红着。脸上还贴着她昨天给他处理伤口时粘上去的小狗创可贴。她忍不住轻笑起来,无限的温柔荡漾在心中。他还这么小,却这么辛苦。
是的,她永远对孩子没有免疫力。
“伤口还疼吗?”她轻轻抱了他一下,他的脸真的开始红了。
“男人是感觉不到疼的。”他很大人的说。
“你还是个小男孩。你离男人还有好远呢。”她说。听一个带着童音的孩子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泰武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知道这是个恨不得一夜长大的孩子。刚回来的那天还对着阿蝶种在园子里的青豆发怔,半天说了一句,它怎么长得比我快啊。逗得阿蝶大笑不已。偶尔的童言童语让人顿生怜爱。孩子不是就该说孩子的话么?
“阿蝶说你生病了。那你还记得我吗?”他闷闷的说。她听出了他的关心,一时间竟然忍不住想要流泪。“你疼吗?我生病的时候都很疼。但是吃糖就不疼了。”他悄悄伸出一只手,里面有一小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是先生给的,他说我很用功。”
看着这小小的手掌中划满的伤痕,楚瑜心里忽然震颤了一下。他要一个孩子接受怎样的训练?
她伸出手轻触着那块巧克力,触摸到孩子小小的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把他轻轻拉进怀中。孩子挣扎了一下,便偎进她的怀中。“其实训练是很疼的。但是我可以坚持。”孩子默默说。
楚瑜推开他,剥了巧克力分成两半,一半放他口中,一半放自己口中,“只要吃了巧克力就可以坚持。”她微微笑着对他说。
“呵呵,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孩子兴奋起来。笑声天真烂漫。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画室中哈哈笑起来。
宋仕豪,他也会这样跟一个孩子说吗?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宋仕豪走进来,兴味的看着他们。泰武很恭敬的叫了声“先生”,便跑出去了,“我去和阿蝶扎风筝。”
“不要让他这么累,他还小,只是个孩子。”她看着他,仰着头。
“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就要有应付一切的本事。我只是不希望他夭折。”他轻拂着她的长发,“今天怎么会这么关心他?”
楚瑜倚进他的怀中。没有回答。忽然很想哭出来,“阿豪,你不要活的这样辛苦。”她轻轻说,声音甜美而苦涩。什么事也不要有好吗,一直好好的好吗,不管怎样也好好的好吗?
“我今晚有些事要处理,你乖乖上床睡觉,嗯?”宋仕豪轻轻吻着她的头发。他还可以怎样爱她?
楚瑜抬起脸,美丽的微笑着。“嗯。”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印上一吻。然后似乎是很羞涩的跑开了。
宋仕豪忍不住弯起唇角。然而眼神却是幽远的。
他环视了一下小小的画室,视线落在每个角落。满室是她留下的馨香。
窗外一弯清冷的月,走出乌云,渐渐光亮,然而却又渐渐走入,重新掩藏起来。没有清辉,没有踪影。仿佛不存在。他走去窗口,慢慢关了那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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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的中央摆了一把枪。是决策时代表公平和服从的武器。黑衣的男人们抵着头却又偷偷的观望着。也有几个彪形大汉不知所措的坐着,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在那里。要他们杀人打架在行,要他们打坐却是难,猴子坐殿般,有种笨拙的可爱。
齐襄却是紧张的。因为宋仕豪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有点害怕。本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现在只是力不从心。
走在这条路上,想来也有许久,久到以为自己生来便是如此。每日辛苦的悬命拼杀,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尸首会出现在哪里。那么血腥的活着。每一次拼杀心中毫无杂念,想着只要活着。即使像狗一样,也要活着。走到今天,有些安逸,却也从不敢懈怠。因为走上这条路,便是把生命算作赌注。你的敌人不会有一刻想要放过你。
然而即使是活着,却也不过是活着。除此又该怎样活?
看了一眼宋仕豪,他依旧坐着。沉闷的空气在深秋季节里窒息的仿佛时刻要爆炸,现在缺的不过是一根火柴。他站起来,想要舒缓一下气氛。
“谁走了私货?”宋仕豪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众人嗫嚅。最近风声不好,而且宋仕豪早就说过不许走白的。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丁酉那小子还不是因为……
丁酉站起来了!
“是我!”他双臂肌肉纠结,双拳紧握,“是我干的,我丁酉不用别人包庇,也不牵连别人!是我一个人干的!只是没想到着了肃风堂的道。”一张脸黑的仿佛怒火攻心,齐襄却看得出他微微的紧张。
“你还挺仗义。”宋仕豪说了这么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兄弟一直是干这个的,没理由突然吃素!”丁酉吼了一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的外强中干。
“这几年是我亏待你了?还是你的分红拿的比谁少了?”宋仕豪问道,目光凛然。
“我不过是为了兄弟们着想,想大家都多赚一笔……”
“不要为你的自私自利戴上一顶好看的帽子!”宋仕豪厉声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的婆娘病了,需要钱不会来找我吗!我说过什么,不许走白的!你当我的话是放屁吗!”他忽然站起来。齐襄才看见他手中拎着一只棍子,是行刑塘的木棍。心里直叫不好。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丁酉喊道,真的火冒三丈。那家伙的婆娘病了很久,医药费简直是个黑洞根本填不满。他老婆拿命护过他,丁酉一直不离不弃。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次竟然捅了篓子。
“你家的事我当然不管!你碍着整个组织,这事就得我管!你不能为着你一个婆娘就把所有兄弟的命推到崖边上!”宋仕豪恶狠狠的说。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丁酉一张脸黑红黑红的,眼睛变得湿湿的,却狰狞着。他向来不许别人说小云,更气自己的这次失手,“就许你金屋藏娇养□□,不许我走私货救老婆么!”他大吼着,开始口不择言。
只是宋仕豪已经提棍向前,只听见闷哼一声接着棍子断裂般的声音,丁酉已经倒在地上,速度之快手法之狠绝令人无法反应。再看去,丁酉□□着,左腿骨折,血汩汩留着。众人都震惊的站在那儿。齐襄冲上去,扶住丁酉。
“这是对你违反规定的惩罚。你侮辱我的那一份我就不计较了。”宋仕豪扔掉棍子,走出去。背对着众人,冷冷的声音在黑夜中穿痛人的耳膜。
“姓宋的你绝子绝孙!”丁酉忽然拨开齐襄,拖着一条腿挣扎着冲到圆桌前摸起了那柄枪,瞬间瞄准了宋仕豪。枪的黑色反着夜的光亮,一下子凝聚着杀气,空气中血腥的气味弥漫,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丁酉!”众人齐喊。有人冲到宋仕豪的身旁,却被他制止。
没有人再动。全都盯着丁酉手中的枪。
齐襄也紧张起来,“丁酉,你知道在做什么吧!”他大吼道。看向宋仕豪,他脸色不变,侧身静静站在那儿,不像被逼迫,反而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忽然惊见他右手衣袖中微微的寒光。齐襄暗暗吃惊,看向丁酉。而丁酉,抖得像是筛子。嘴唇咬得死紧,眼中大颗的泪热汗一样滚落。
十一秒的静默和对峙。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
“咚”的一声,丁酉扔掉了手中的枪,身体失去支柱般的跪了下去,呜呜的哭起来,像个孩子。众人松了口气般跑去丁酉那里。
看见宋仕豪手中一闪。那点光亮便倏忽不见。齐襄咽下一口唾沫。
忽然有人跑来,在宋仕豪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他隐隐的听见“茶巢居”三个字。昏暗的庭灯阴影下,宋仕豪的目光看不清的阴鸷。
“吴鹄,送他去医院!”他平空高吼,匆匆离去。脚步迅速,近乎急促。
齐襄看了一眼丁酉。心想他可知刚刚他的命只在他自己一念之间。稍有差错,此刻便是尸体。若是宋仕豪出手,那将是谁也不知道的速度。
而茶巢居……?他心里一震,某种猜测此刻更加笃定,快步追上去,宋仕豪的车子在夜色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