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香国色（1 / 1）
看着我不太入眼的毛笔字，旁边伺候的少女忍不住掩口“咯咯”娇笑，这笑声在众人的“啧啧”声中显得尤为刺耳。一会儿，万老板转到了我的身旁，不及细看所书内容，便笑着走开了。我心下一阵诧异：怎么李清照大才女的婉约，对不上这“风雅居”主人的口味吗？正自失望，那万老板突然一停步子，转身又走了过来，拿起我写的宣纸，脸有讶色的看了半天，又盯着我看了半刻，说道：“万某愚笨，差点错过这绝佳好词，请问姑娘……可是此词作者？”
我弯身施礼，说道：“正是。小女子不擅书法，字迹难看之至，浊了公子的眼，还望公子见谅。”
怀疑我抄袭别人的？恩，他算是猜对了，幸好在这里无凭无据的，先把他的嘴堵上，看他还有什么可说。还不给钱？
他面上疑色稍缓，对我说道：“请姑娘少等。”随即将词卷了轴，让身边的少女送上楼去。半盏茶工夫，那少女折回，朝我和万老板作福说道：“小姐请姑娘楼上一叙。”
我略为吃惊，金子没看见，怎么，要去看小姐了？
万老板向我抱拳笑道：“姑娘才华横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万某这就去准备赏金，等姑娘和我家小姐聊过之后，万某自当双手奉上。小姐是怜才之人，还望姑娘能在百忙中抽身一见。”
我心下大安，连忙还礼，随那少女一起走开。这“风雅楼”果真名副其实，门窗楼阁，阶梯护栏均由上好的木料雕制而成，每一寸都极为雅致，看来这里的主人，的确花了许多心思和银两。那少女带我踏阶上楼，在曲折蜿蜒的走廊尖穿梭往前，大厅中的嘈杂声音也逐渐消失不闻。到了三楼，少女直领着我走到尽头的一扇雕花木门前，才停住步子，叩响房门，里面传出一女子柔媚的声音。
“进来吧。”
少女推门侧立，示意我进屋，自己却站在门外，顺手将门缓缓带上。
一阵阵低低泣泣的琴声萦萦传入我的耳畔，屋内垂着一道珠帘，一位女子正坐于内，双手操琴，弹得蛮不错的样子。
琴声微歇，帘内女子音如黄鹂，说道：“姑娘请坐。”
我谢了一声，坐上茶桌边的木椅。只听她又接着抚弄起了琴弦，口中吟道：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云窗雾阁春迟，
为谁憔悴损芳姿。
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
浓香吹尽有谁知，
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词声轻柔如歌，琴声缠绵如泣，让人悲从中来，不禁想流泪。吟罢，弦声即止，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好一个大美人。鹅黄色的纱裙半隐半现，将她修长的体型衬托的完美无暇，盈盈一握的腰身上系着一条橙色丝带，坠了块碧色玉配。腰身之上开口很大，露着她的香肩玉颈与半抹酥胸，脸上略施脂粉，浓淡恰到好处。此刻她黛眉微楚，俏眼含泪，真是我见尤怜，实实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居然和画中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不以为忤，凄然的笑道：“姑娘这词，道尽若梅的心事，真仿佛量身为若梅作的一般。”
话刚说完，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俏脸轻轻滑下。
本来看到她，我已经自惭形秽到有些抑郁，一看她哭了，我更是茫然不知所措，赶忙劝她：“小姐是至情之人，但多哭未免伤身，你还是不要过于伤心了。”
她用丝帕擦净眼泪，歉然一笑，说道：“若梅失态，惹姑娘笑话了。”
我急忙摆手，说道：“小姐这是哪里话。如不是情到深处，你又怎能流泪？美女大多花心，我能见到你这天仙般的痴心女子，感动还来不及呢，岂会笑话？”
她面色微红，梨花带雨的轻声一笑，娇艳异常。
“若梅与姑娘萍水相逢，却仿佛与你早就相识了一般。别人道我痴傻，只有姑娘你……这般评价于我，若梅能识得姑娘，真是三生有幸。”她莲步轻移，走到帘边的柜子旁边，取出一卷画轴，递了给我，接着说道，“这里还有一幅画，乃是若梅拙作，还请姑娘指点。若梅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题什么诗词好，哎。”
我嘴里谦声连连，小心的展开画轴，画中是一名身着黑衫的男子，他右手持剑，剑尖点地；左手紧握成拳，垂于身侧。虽只是背影，但也让人觉得他英姿挺拔，器宇轩昂。
我心中一动，转头问道：“莫非他便是小姐心上之人？”
她脸一红，垂下玉脸。
“难道楼下那幅姑娘的画像，是他画的？”
她默不作声，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我算是越来越明白了：这绝代佳人定是遇到了负心汉，却还对他念念不忘。可是，心里又有些嘀咕，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就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呢？想不通。
我忿忿的收起卷轴，迎上她惊讶的眼神，说道：“小姐，你……”
她按着我的手背，说道：“姑娘若不弃，便叫我若梅吧。”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若梅，你何苦执迷不悟，既然旧貌换了新颜，你何必再为他难过。像他这样喜新厌旧的男人，这么不懂得珍惜你，你早就该甩了他！呃，早就该无视他的存在了。世间好男人多的是，你这么美丽温柔，还怕找不到真心对你的人吗？”
她微微一怔，勉强笑了笑，幽幽说道：“姑娘误会了，若梅和……这位公子之间，恐怕一直是若梅在一厢情愿。虽然若梅也曾向他示好，可他，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一般。”
我疑道：“你这样的女子向他示好，他还能无动于衷？我不信。我看是若梅你太过含蓄，根本就没把心迹表明，人家才不敢贸然打扰吧。”
她呆了片刻，眼里隐隐透出些神采，轻声说道：“要是真如姑娘所说，倒是若梅的不是了。不过，他身边美女如云，若梅担心……”
我轻拍她的肩头，笑道：“不试怎么知道呢，你根本不用担心别人比你漂亮，你美极了，真的。要是自信一点还会更漂亮！若梅，你要记住，幸福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你只顾以泪洗面，却什么也不做，时机一旦错过，后悔也来不及了。下次见面，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保管他欢天喜地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就是，他肯定像宝贝一样的宠你的。”
她羞涩一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不过只得片刻，又重新黯了回去，凄然说道：“下次见面，却不知该是何时。他前些日子身在隆平，明知我暂住‘风雅居’，也不愿前来看我一眼……”
我安慰道：“男人嘛，肯定有正事要办的。更何况，他不来，你就去找他呗，爱情面前是不能矜持的。”
“姑娘，你不懂的。”她轻摇螓首，眼神茫然。过了一会儿，她的瞬子又泪光莹莹的看向了我，期待的说道，“还请姑娘不要这么快拒绝若梅，这画上的题诗，劳烦姑娘替若梅费神想想吧。”
自古多情空余恨。哎，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绝色女子，那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我大感痛惜，虽不愿再看那个白痴男人，却也不忍让若梅难过，于是再次展开卷轴。看着画中潇洒的背影，我也被她感染了一般，心中酸楚暗涌，叹了口气，低声吟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想要诠释她此刻的心境，恐怕再没有比这《蟾宫曲。春情》更贴合的了。
她身躯轻震，珠泪滚滚而下，随即转身取了笔墨，将词录在画上的空白之处，字体圆润娟秀，十分漂亮。
又惹得她哭了……我眉头轻皱，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沉默的看她写完。再抬头时，她的神情仿佛轻松了许多。
要说有人一见就让人心生亲切，情不自禁的想相信她，和她交朋友，那便是眼前这人无疑了。与若梅在一起我如沐春风，一点防备的心理也提不起来，竟只想好好哄着她，让她快乐。要能和这样的女子结成知己，应该是上天莫大的眷顾吧！
“若梅还不知姑娘姓名呢。”她声如银铃。
“颜夕。”我冲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俩年纪相若，今后便以姓名相称吧，我也不想与若梅你小姐长姑娘短的，显得那么生分。”
此刻的她，应该更需要友善而不是絮絮不休的念叨吧。
她嫣然一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不知夕儿现居何处，可否告之，若梅也好时时和你聊天解闷呢。”
平辈儿人喊我夕儿，还是生平头一遭呢。
我尴尬的笑笑，敷衍道：“我刚来隆平，现下还住在客栈里。”
她轻轻一笑，诚挚的说道：“要是夕儿不嫌弃，就先搬来‘风雅居’吧。若梅旁边正好有空房，这样便更方便若梅叨扰了。”
“这……”我面有难色。是不是有些冒昧？方便吗？
但这里免费的住宿又真的很让我心动。
我索性把心一横，老实说道，“不瞒若梅，我是碰巧听说‘风雅居’正举办题诗大赛，正好手里拮据，便来试试，看是否能拿到赏金，今后行走生活也方便些。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