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既来之……(1 / 1)
原来是一味让人失声的汤药。
我沉默着,他俩人也随我沉默。
心酸得厉害,并不是因为懂了他夫妇二人的话语,而是清楚的知道——
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点,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一个比二十一世纪中国不知道要落后多少倍的时空。
我也许永远也回不去我爱的人的旁边了。
那和死,还有什么区别吗?
……
也许,还有方法回去呢?既然溺水能将我带来这里,或许依然能带我回去呢?是了,眼前的这种种或者只是幻象,我估计还在昏迷中胡思乱想?
“孩子?”玉芝温暖的手帮我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是被我的时哭时笑给吓倒了吧。
“现在已经亥时了,”云忠的声音显得无力而苍老,“一切风平浪静,杏儿应该已经离去了。我夫妇二人,对姑娘你……明日辰时官兵会来清查人数……哎!”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把端起桌上的药碗,将汤药全然泼在了泥地上,举步走了出去,带着木门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感觉马上就要掉落了似的。
玉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紧紧的握了下我的手:“孩子,信城两千人的性命在你手里,还有我的杏儿。求你……”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滴在了破毡席上。她咬了咬唇,也转身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否能回去了呢?
我想我应该再次睡去,那样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中国,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了吧。
没事的,梦而已。
我安慰自己,想扬起脸微笑,却发现心是那么的沉重,怎么也笑不出来。盯着摇曳的烛火,许久,睡意才姗姗来迟。
“颜夕,快醒醒,要坐过站了。”
这么熟悉的嗓音,不是李韫还会有谁!
回来了吗?梦醒了吗?我激动的想放声大哭,努力的睁眼,整个世界却被蒙上了迷离的红色水雾,眨眨眼睛,再眨眨,红雾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清。
“李韫!我眼睛出毛病了,你在哪里?”我挥舞手臂,搅动着空气。
“别怕,颜夕,我就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可人呢,他人在哪儿?
“我找不到你!李韫!”手使劲的揉着双眼,再次睁开,水雾仿佛从未出现般得消散的无影无踪,而我却站在血流遍野的荒地上!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死尸,更有许多残缺的肢体杂乱横陈,一滩又一滩的血迹斑驳,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韫!你在哪里?”我捂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叫喊。
“我这不拉着你的手吗?傻瓜。”
他轻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双熟悉的手温暖的覆上了我的,却没有把它们从眼睛上拿下来。是的,他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是独自在这尸丛中——我的心稍稍安稳。
“呤——!”手机在响。
他叹了口气,放开我的手:“又来了!系主任的电话,五分钟解决。”
“不要!”我浑身战栗,惊恐的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不要放开我,我怕!
身后蔓延的,除了无尽的血腥之外,别无他物。
“李韫!”我发疯似地喊着他的名字,一步也不敢挪动。
“颜夕,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你平常不都挺独立的吗?乖啊,别闹了,就一会儿……”
声音渐渐地飘散,只在我耳畔残留一丝回声。
“不!不要!”我嘶声痛哭,又有谁来理会?
我从榻上惊起,浑身早已被冷汗浸得冰凉。惶恐的看向四周,谢天谢地,没有尸体,没有污血,是梦!可是,依然是这破褥席,依然是这烂草棚,阳光从木门和棚壁缝隙间窜了进来,零星的点缀着地面。
我突然无比清醒。这不是梦!
我竟然也像无数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穿越了!
溺水濒死的时候,我被海水莫名的卷入这个时空,更是阴差阳错的被云忠夫妇救起,带到这个俘虏工地,充当他们拯救女儿的牺牲品。
可,我又如何能恨他们?如若不是他们,我早已溺死在水中;抑或被饿狼撕成碎片,成了充饥之食。我这条命,其实已经寄放在了阎王那里,他们只不过借之一用罢了。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
不!我不是还没死么?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对,我要勇敢一点,我不能放弃,我要活下去!
昨夜云忠夫妇二人的话语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我的大脑以比平日高百倍的速度运转着。危难时刻,由不得我等闲偷懒,一不小心,便真会再死一次,那我可千万个不愿意。
眼前的头绪渐渐理出了脉络,因为我已清楚,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就是活下去!
头一遭使用华罗庚先生的优选法,只不过没想到是在今日,在这样的情形下。
木门的“嘎吱”声打断了我的沉思,玉芝满腹心事的走到我榻前,欲言又止。我暗叹一口气,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冲她一笑。
她怔了怔,疑惑的看着我。
“姑娘?”
“辰时快到了吗,大婶。”记得昨晚云忠提到过,辰时要清查人数吧。
我翻身下榻,有些奇怪的看着身上略显肥大的粗布衣衫。倒是与电视剧中古代村姑的穿着极为相似,只一块稍做裁剪的棉布,裹在身上,于胸前叠合,再以布带系于腰间。或是昏睡过久的缘故,身上的衣衫有些散乱,□□出胸前一大片肌肤,腰带更是松垂于胯骨之下。我脸上一烫,赶紧一边往上捋着袖口,一边东拉西扯地整理衣衫。但这衣服实在不好穿,袖子也太长,任凭我折腾得手忙脚乱,也只是顾了这头乱了那头。
玉芝慈祥一笑,伸手帮我。她的手的确比我巧上许多,顶多两分钟,便将我身上的狼籍扎束得烫贴有样,袖子也没方才那样长得夸张,只不过我先前衣领滑得太下,突显得它们累赘罢了。
“我老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衣服,想不到今天真能亲自体验,也算蛮幸运的。”我像是在自言自语,更有些自嘲。
“电视?是何物?”玉芝瞪大了双眼。
“呃,没什么。”不想费神去给她解释现代文明的高科技产物。我的脑筋要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大婶,是快到辰时了吗?”我再次问道。
她的眼神迷离了一秒,随即黯淡了下来,低垂在桌沿,轻轻点头:“已经卯末了,姑娘你……”
我已坦然,她还在担心什么。
再次拉起她的手,等她看进我的眼睛。
“您别内疚了,”我的微笑发自内心,略有酸楚,“父母助子女逃离苦海,无可厚非。要不是你们,我早就尸骨无存,如今小命儿还在,岂能因妒忌杏儿而心生怨恨?”
她的手颤悠着,握紧了我的。
我深呼了一口气,在劝她的同时,也在坚定的劝着自己:“活着总比死了强,况且谁也不能预知将来,说不定很快就能拨云见日、柳暗花明呢。”
她的眼睛突然亮过了一丝欣喜,或是在想和女儿重逢的景象。
是啊,未尝不可能。
“姑娘,你真的觉得我们还有机会活着走出化石场?”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恩!”我毅然点头。
棚外开始有些骚动,人声逐渐增多,远处有几点锣鼓夹杂着传来。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
“辰时了吧,大婶?”
“是啊。”她轻答,“守军已经集合,半柱香内未到场中空地集合之人,便被视为伤患无能,押往尸人坪。”
“那,我们出去吧。”拉着她的手,率先往门口走去。
“等等。”她拽住我,手脚麻利地从榻边木箱中拿出一块蓝色头巾,盘起我的长发,将之包裹在内;盯着我又看了一会儿,将我额前的头巾拉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我的眼睛;再俯下身去,伸出双手在地板上胡乱涂了一气,抹上我的脸颊。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她微笑着说道:“孩子,你生得这副好模样,要是被守军看到就糟糕了。”
她是真的在担心我吗,还是害怕我这个另类被发现而造成危险?
我突然不在乎了,只由着心里的阵阵温暖流过。放心吧,玉芝,人命不是儿戏,我怎能忍心看着两千之众被尽数坑杀?况且梓宸守军又岂会放我独活。此刻我清楚的认识到:我的性命和云忠夫妇,和其余的茂悦俘虏息息相关。要想回去,我就必须存活下来,再找机会。
聪明如我,又怎会自寻死路?
清楚了眼前的情势,心头豁然开朗。朝眼前的女子嫣然一笑。
“谢谢您,我……我叫颜夕。”
请叫我的名字。
这样我才能感受到:我,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