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1 / 1)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封凌宇,时候太久,又或者是太突然,细节都有些朦朦胧胧的,只记得那一天是在傍晚,一轮太阳挂在天边,漫天的云霞烧得像是一盆火,很快的,就散开去了。
这样也算是认识,第二天他就被拖去做了汉语教师,说是教师,其实也没有多么专业,大学里有专门的课程,没有人一字一画的从汉字学起,他们在一起说是鉴赏还差不多,唐诗宋词,还有五四时候的新诗,离开祖国久了,说不到中国话,心里面就发空,所以虽然老外说中文的时候,像熨衣板一样平平的舌头发出来的音节很让人难以忍受,可是每个月两次的集会,慢慢的,让人觉得有所期待。
他看起来对中国古代的文化知识了解的不少,可是他学的分明是经济,听说在国内的时候学的是工科,她问他,他说,“我女朋友学的是中文。”
淡淡的回答,没有什么其他,可是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点空,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这样子,跟封凌宇也算是熟悉,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会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分开,他不是爱说话的人,她总是觉得他很忧郁,那一种忧郁就像是空气,包围着他,明明看不见,也摸不到,可是,就是给人那样的感觉。
只有一次,她站在一群的外国同学中间,各种肤色的都有,他坐在离她稍远的一把椅子上,听她在那里念一首诗。
那一天她念的是郑愁予的《错误》,这首诗的音节其实有一点点的晦涩,外国人似乎更喜欢戴望舒的《雨巷》。
她轻声的念,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那是在上午的时候,初升的太阳倾斜着照进屋子里来,窗台上放着一瓶花,她已经忘记那是什么花,或者是天蓝色的鸢尾,或者是酒红色的雏菊,又或者是洁白的风信子,他坐在窗台底下,半边脸孔沐浴在阳光里,阳光很温柔,他望着她,表情也很温柔,眼睛里面的温柔,在那一个瞬间里,似乎能够让人心惊。
她忽然觉得紧张,没有来由的紧张,脸像是红了,又仿佛没有红,她不知道那满满的充盈在心脏里的是什么,又或者她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她不敢说。
她对他念,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闱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人都散了之后,她走过去问他,“我读的好不好?”
他点头,说,“好啊。”
她问,“真的?”
他说,“真的。”
后来她就开始慢慢的注意他,有意识的接近他,时间的万事都是如此,不怕艰难,只怕有心。她知道他不喜欢吃西餐,有时候去街上的中国餐馆吃饭,也记得给他带几个素菜包子。她知道他喜欢在图书馆的老楼看书,便也跟过去,在那高大的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间,看着他的鼻梁上架起一副眼镜,认真的翻看一本泛黄古旧的书卷,有时候拿一本书下来,甚至会有飘腾的灰尘,飞舞在阳光间,像是许许多多的金粉。
他们之间似乎是近了一点,这个学校里毕竟同胞太少,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朋友,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总觉得她跟他之间有距离,她总是希望有一个契机,能够把他们两个拉近一点点。后来终于有一次,她要搬家,就理直气壮的找了他去,他帮她搬家,然后她顺理成章的邀请他留下来吃饭。
她很高兴,给他泡国内带来的绿茶,切水果,又把自己的一桢小小照片拿来给他看,说,“这是我姐和我,你看像不像。”
他点头,“像,不是双胞胎吗?”
她说,“不是,姐姐大我两岁。”
那是她第一次下厨,她知道他喜欢吃中国的食物,所以想要露一手给他看看,她尽可能的准备比较丰富的原料,牛肉,番茄,土豆,大蒜和生姜,国外似乎没有花椒,便用的黑胡椒,放在钵里轻轻的捣一捣。可是她真的是不会做,在国内的时候也从没有做过,前一天晚上查了一晚上的资料,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最后连胡椒都已经炸糊,烟味飘腾着上来,她看着黑乎乎的土豆块,一时有一点发愣,楼下的房东太太上来咚咚咚的敲门,大声的叫她的英文名字,“凯蒂,凯蒂,你在做什么,是在放火吗?”
她拿着锅铲出去开门,房东太太晃着胖大的身体走进来巡视一圈,在案板上发现了的切好的牛肉丝,西方人做肉食,从来都不会切开了做,所以她有点疑惑的看了一遍,忽然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放在嘴巴里,又在两个人都没有醒过腔来的时候竖起了大拇指,“好,好,非常好。”
等到她下楼去,容嫣耸了耸肩膀,用英文对封凌宇说,“上帝保佑,希望她不会拉肚子才好。”
她笑,他也笑,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样的开怀,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那样炫目的白,衬着薄薄的唇,让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不由自主的想,这样的嘴唇,要是真的吻上去了,会是什么味道。
最后居然是他做的饭,就在那西方式的厨房里,小小的刀,平底的锅,烧菜的油都是奢侈的橄榄油,他的样子不算熟练,可是也不像她似的一窍不通,还告诉她,“花椒要在锅热的时候放进去,蒜末是在刚出锅的时候放,出味道。”
她说,“你怎么什么都会,好了不起。”
他说,“不是,我更我女朋友学的。”
那个时候似乎已经是冬天,又或许不是冬天,是深秋,窗户外面的法国梧桐树都已经枯萎,有叶子落在地上,天色的是一种微苍的蓝,看起来分外的远。时候已经冷了,屋子里已经点起了壁炉,火苗像是一群红色的精灵,在炉膛里面欢快的跳着舞,房东家的大狗被香味引上来,十分有风度的吃了半盆炒的老了的牛肉丝,然后优雅的趴在火炉边的地毯上打着盹,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长长的腿伸出去,她有一点点着了魔似的看着他,静静的想,原来这就是家吗?家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幸福吗?
他很快就告辞回去,她下楼去送他,他不肯,可是她执意要去,他对她说,“外面冷,要带上围巾。”
她说,“好。”
就为这一句带着关切的话,她的心里几乎就雀跃起来,她跟着他走下楼去,又走到街上去,天气真的是冷了,路上连人都很少,她跟着他,慢慢的走下一个街区,路边都是英伦老式的尖顶房子,圆顶的玻璃窗子,行人们穿着长大衣,带着圆圆的礼帽,超市里面在打折,有披着墨绿披肩的家庭主妇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来,然后把后备箱打开,一件一件的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