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1 / 1)
那一天夜里,清扬一个人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一只小小的纸箱里,她抱在手上,慢慢的向前走,走得腿麻木,心也麻木,哪里哪里都麻木,然后她拿出电话来,轻轻的,拨了一个号码。
那个号码很熟悉,因为记在心里。
那是在西安的时候,他用了好多好多年的那个号码,可是他已经不在西安了,她先离开了那座城市,然后他也离开,他们都抛弃了那座城市,就像抛弃了在那座城市里,曾经共同拥有的一份感情。
“滴”的一声,电话接通了,那一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然后再用英文,又说了一遍。她一遍一遍的拨过去,一遍一遍的听那个女声说,“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一遍又一遍,永无止息。
她知道会是这样,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她的身边也已经有了别人,谁指望着谁为谁而守候一辈子,谁指望着谁为谁而等待一辈子,这个世界太冷漠,这个世上的人又太脆弱,这个城市就像大海,那样苍凉又巨大的海,一个人的温度太微茫,很快就会冻僵掉,他们都不过是那样脆弱的人罢了。
如果这个解释再早来那么一点,早来那么三年,早来那么五载,或许还会不一样,或许还会来得及,可是毕竟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终于放开了,终于放下了,终于放弃了,他们一起,把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全部都放弃了,就像曾经用过的手机号码,曾经珍而重之的记在心里,可是时过境迁,那也不过就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有些东西已经丢失掉,有些东西不能再回来,有些东西,注定苍凉。
街道边上有矮矮的行道木,她像虚脱一样,一个人蹲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她只是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心中有点糊里糊涂得想,这是在哪里,她要到哪里去,地下茸茸的,似乎长出了小小的草,青草一年一年的绿,鲜花一年一年的发,春风一年一年的吹过去,时间一季一季的流过去,你觉得每一年都是一样的,可是自己一年一年的老了。
就那样固执的老下去,老的没有痕迹,老的人心灰意懒,她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泪,可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又或者那不是泪,那是冰,冻结的冰,就像是谁说过的句子,老来无复少年欢,嫌酒倦吹弹,又是一季风兼雨,落日楼头夕阳残。还有谁说过,人已老,事皆非,花间不饮泪沾衣,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做雪飞。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过去,忘记那些刻骨铭心,那些凄凉无助,她以为自己可以开始幸福,开始崭新的生活,她不要海誓山盟,也不要华堂美室,她只要一个温暖的人,一份温和的爱,一个小小的家,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
她觉得她的梦想并不奢侈,她觉得她的梦想应该是不算奢侈,宇宙这么大,这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星球,都市这么大,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物,时代再伟大,她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梦想,那背景再奢华,她想伸手采撷的,也不过是一朵小小的花,洁白而清香的小小的花朵,静静的开放在这纷繁的世界上,时代变了,社会也变了,很少有人愿意停下匆匆的脚步看一看它,可是就算再怎么卑微的,小小的,不起眼的花朵,就算所有的人都唾弃,就算所有的人都践踏,可是还是有人喜欢它,把它当作手心里的宝贝,那样珍而重之的,无双的宝贝。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一点点的温暖,那么一点点的温暖,难道就不能得到吗?
江守宁找到她,她仰头看了很久,才看出来,原来是他,他的手好温暖,她对他说,“我要回家去。”
他说,“好啊,我们回家去。”
她上了车,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一只纸箱,东西满满的,居然还有一颗小小的仙人球,红通通的长在小小的瓷盆里,他说,“把箱子放下行不行?”
她说,“行啊。”
他把箱子放在后座上,她的双手空空的,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他替她系上安全带,小心的问,“清扬,你怎么了?”
她说,“我想回家去。”
他说,“好啊,我们回家去。”
车慢慢的开着,她一直都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茫然的看着外面,城市里的灯火依然是那样的琳琅缤纷,霓虹闪烁,那样的美,这城市里每天都有人伤心,可是每一天,城市的节奏都是一样的,不肯为谁而停留下来。
他送她上楼,她坐在床沿上,有点茫然的,他递了水来,她就喝一口,他说,“清扬,你躺一躺吗?”
她说,“好啊。”
她躺在床上去,习惯性的蜷缩起身体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流浪狗,她睡在那里,总是那样蜷缩着,就像是母体里的胎儿,迷茫的寻找一点点的安全感。
他问,“你冷不冷?”
她摇摇头。
他又问,“要不要喝水?”
她还是摇摇头。
他把灯关掉,也躺在床上去,与她并排躺在一起,她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紧紧的闭着眼睛,她只是觉得累,太累太累,想着这样睡着了就好了,哪怕再也不要醒都是很好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是想要回到家里面,好好的躺一躺,歇一歇,哪怕歇一刻,也觉得很好。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的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大声的哭出来,流多少的眼泪都不怕,那泪水是咸的,要是浸在心里面,就连心都会失水,大声的哭出来,我听着。”
她不说话,也不动,他对她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人活着都不容易,谁都有想哭的时候,谁都有难过的时候,甚至谁都有想死的时候,可是不是还是要活下去吗,要活下去的话,那眼泪,就要流出来。”
他轻轻的去拍她的肩膀,他说,“清扬,难过的话,就要哭出来,哭出来不怕,只要哭过了,还要继续下去,继续好好的生活。”
他说,“谁都会难过,可是都会过去的,我爸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生就像是战场,在战场上流下眼泪的人不是孬种,蹲在原地打哆嗦的人才没用。”
屋子安静下来,他们两个并排躺在那里,这是两个人了,再怎么凄凉也是两个人了,可以互相的温暖,互相的安慰,她缓缓的摇一摇头,似乎是想哭泣,可是也没有泪水。
她轻声的说,“我想有个家。”
他温柔的说,“好啊,我们会有一个家。”
她问,“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说,“有大大的落地窗子,光滑发亮的地板,长长的沙发,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太阳,星期天的时候可以坐在地板上看电影,可以养一只猫,也可以养一条狗,桌子上会有一瓶花,什么花都可以,但是你要记得换水。”
她说,“真好啊。”
他说,“我觉得也是。”
一滴泪,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划过她的脸颊,她开始哭,小声的哭,一声一声的哭泣,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这么多的辛酸,这么多的难过,好像就算是全身的水分都蒸发掉都不够,不够她的眼泪,她什么都不顾,她不知道是谁的错,她不知道这算是谁的错,她把头埋在他的怀抱里,他的身上有疏朗的味道,像是风一样的味道,热泪那样的咸,又那样的烫,一直烫在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