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1 / 1)
她在厨房里面洗碗,他站在一边,拿了一块软布,把细细的白瓷碗擦干净,然后一只一只的放在架子上。
他说,“我今天过得很高兴。”
她说,“我也是。”
他又说,“妈妈看见了我发过去的照片。”
她说,“是吗?”
他说,“妈妈很喜欢你。”
她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说,“妈妈想要见一见你,她很快就要回国。”
她仰起脸来看着他,“呀”了一声,“可是我很紧张。”
那一天是周末,清扬上了闹铃,可是闹铃还没有响,她就折腾起来换衣服,换了一件不满意,换了一件还不满意,衣服横七竖八的滩在床上,还有丝巾,胸针,项链,耳环,各种各样的配饰都拿出来,居然有很多。
她在镜子前面换,一身一身的换,换衣服是有惯性的,女人又似乎拥有这种特别的癖好,以前在学校里,有的时候寝室里就有这种换装大会,某一天晚上,会有人像疯了一样搬出箱子底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换,然后大家都拿出来,还混着穿。
可是那时候多穷啊,大家的衣服放在一起,也不过就那么几件,她们宿舍里又没有大款,隔壁寝室倒是有一个,衣服在柜子里满满的都要溢出来,可是从来都不洗,鞋子随便踢在床下,过去瞧一瞧,乌压压的一片。
她们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太邋遢,可是拥有那么多的衣服,其实每个女生都曾经向往过吧。
可是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也要年轻,穿来才好看。
学生时候的衣服都便宜,很多都是街边淘来的大路货,偶尔进一次专卖店,班博,班尼路,阿瑟斯,阿依莲,就觉得挺知足的了。
第一身贵一点的衣服,是因为要跟封凌宇回家去见父母,他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特意带她去的高档商场,后来他们分手了,她连这身衣服都不想看。
可是不想看要怎么样呢,她那个时候那样穷,穷得连骨气都没有,皮箱里压根就没有几件上得去台面的面试衣服,而且翻来翻去,什么东西上似乎都有他的痕迹,哪一件衣服他都见过,连小说上都有他的批注,哪怕是洗发水,都是超市里买一赠一的搭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想要分开,那界限未免太模糊不清。
那个时候就是没钱,要是有钱,就统统扔掉换新的,可是不就是没钱,才要靠着自己抗下去嘛,抗下去,哪怕很累,也要抗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这样一想,也就穿了。
江守宁来接她,她的心里其实很紧张,特别特别的紧张,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要去见父母,以前她有过一次,可是差一点。
最后她穿了一件水墨图案的碎花小衬衫,一条青色及膝A字裙,带了一双水钻的耳钉,还在脸上画了淡淡的妆。
江守宁来接她,她坐在车子里,很紧张的问他,“好看吗?”
他微笑着看着她,“好看。”
她问,“真的?”
他说,“真的,这个颜色适合你。”
他开着车,车子很平稳,这个时间段上,城区里面的人多,车也多,等到出了三环就觉得好些,湛清的路面上似乎有些微的湿意,原来是下过雨,可是天还晴着,湛清的天气,路边的槐花开得碎玉琼银一样,一捧一捧,蓬勃在阳光里。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问,“要不要听音乐?”
她说,“好。”
音乐声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听见,又似乎是没有听见,她现在是跟着一个男人在一起,她要去见他的妈妈,男人跟女人走到这一步,其示意图很明显,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想着,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还是一个不讨厌的男人,一个甚至是很喜欢的男人,都这么大了,其实挺不容易的,她要嫁出去了,她早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了,以前在宿舍里面看《粉红女郎》,大家都叫她是“结婚狂”呢。
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婚纱,那种洁白的,长长的,漂亮的裙子,那样的圣洁的东西,美得就像是一个梦,就像听见歌里唱,梦见一幅画,有我和他,微笑的我,穿着长长的白纱。那歌写的真好,就像是比着心肝写下来。
他问,“你紧张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知道看见了没有。
他说,“我妈其实挺和善的,从小到大就打过我一回。”
她说,“我妈没有打过我。”
他说,“那是你听话。”
她说,“是啊。”
最后终于到了,他牵着她的手走到车下去,是在京郊的一处别墅群里,红墙青瓦的二层小楼,青砖墙壁,样式朴拙,似乎年代已经很久远,江家妈妈站在楼下等着他们,轻轻的拥抱一下江守宁,又拥抱一下清扬。
他的妈妈出人意料的和善,她从来没有见过军医,所以没有来的时候还很惴惴,现在看见了,就觉得放下心来,江妈妈虽然年纪已经有点大,但是还是很漂亮,清扬看了一眼,就知道江守宁漂亮的额头来自哪里了。
江妈妈的话不多,只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年纪也都大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商量着办,做父母的不会再多干涉。”
江妈妈又说,“守宁很犟,有些事情不能顺着他,他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不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江守宁顶嘴,“妈,我都大了。”
江妈妈还说,“在一起就是缘分,好好珍惜,谁都不容易。”
他们一起吃完饭,江妈妈还忙着,就离开,他们两个送到门口,目送那一辆小汽车慢慢的开走,慢慢的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她转过身去问他,“我们也回去吗?”
他说,“不如就在这里吧,休息半天。”
她说,“好啊。”
他们两个慢慢的走进院子里去,这个年代了,看见地上铺的红砖觉得很奇怪,可是那红砖的地面,却有一股朴素韵味,甬道的两旁栽植着垂榆,那树不高,只有一人左右,叶子都是油亮的老绿色,枝条就像瀑布一样垂下来,仿佛撑开一只又一只的云罗伞盖,他告诉她,“小时候我们捉迷藏,就藏在那里头,旁人都找不到。”
她点头,“那可真是一个好去处。”
屋子的门很窄,可是里面却很宽阔,短短的玄关通着里面的大客厅,房子很古老,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里面放着大大的沙发,钢琴摆放在房子的角落里,上面放着一桢黑白的照片,她走过去看,他也走过去,告诉她,“这是我爸,这是我妈。”
照片里凝固的老旧时光,爸爸的飞扬眉目,妈妈的宽阔额头,背景似乎是花枝烂漫,光阴斑驳,明眸皓齿的青春岁月,似乎还是在昨天,可是仔细的想一想,又似乎是在前生一样。
她说,“你爸爸穿军装的样子真帅。”
他说,“他很少有不穿军装的时候,当兵当成了习惯。”
她笑,“那他厉害不厉害?”
他说,“对我很厉害,一直想让我当兵,我不听就用皮带抽,可是我到底还是没有听。”
她说,“你比你爸厉害。”
他脱掉了外套,走来走去的,冰箱里面有橙子,割开一个,那辛辣芬芳的味道满满的就全都溢出来,又倒茶来给她喝,这一季新采的碧螺春,倒茶的杯子却很旧,杯盖上居然还有五个鲜红的大字——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