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席上山珍海错，佳肴珍馐，一顿饭吃得端的热闹无比，末了一群人通桌打麻将，屋子里面劈里啪啦的吵闹，清扬坐了一会就觉得头晕，出门想要透透气，下了一层楼，居然看见走廊的尽头处有个小小的玻璃咖啡屋，门口是一株葱绿的文竹，居然爬到天花板上去，不知不觉便走过去，到门口一瞧，江守宁早在，神定气闲的坐在吧台的边上，看见她，也没有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清扬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走进去，也围着吧台坐下，两个人一起看着侍者煮咖啡。

那侍者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身材修长，穿的是西式的马甲跟长裤，打着深黑的领结，动作娴熟优美，像是劳作，更像是表演。咖啡豆研磨的细细的放在透明的玻璃壶里煮着，那壶的形状却很奇怪，长长的颈子，细细的嘴儿，有点像在生物书上看到的十六七世纪的那种试验器皿，淡褐色的的液体在里面“咕嘟咕嘟”的冒出小小的气泡来，那颜色慢慢的加深，香味也慢慢的弥漫开，满屋子里都是那种香醇浓郁的气息，像是一种毒。

清扬记得，那一天他们是在二十五层，周围再没有比肩的高楼，这样从窗户里面看出去，就是一片苍茫的青白，城市里面的的空气总是不好，就连天空也那样的暧昧不明，偶尔有一只鸟飞过去，可是那样的高远。

咖啡倒在小小的细瓷杯子里，那杯子厚厚的，一点点的花纹也没有，只是不由分说的洁白，越发衬得那一小口液体黝黑而沉重，像是一种药。

那样现磨现煮的清咖啡，没有放糖，没有牛奶，真的是苦，可是苦过之后舌尖又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香，香的荡气回肠一样，他把盛着方糖的小罐子推给她，问，“要不要加糖。”

她摇摇头，说，“不用。”

他说，“很多人都喝不惯清咖啡。”

她说，“是啊，太苦了。”

虽然是白天，可是台子里面的一小溜灯还在亮着，原木色的家具看来分外厚重，两个人沉默的小口小口的啜吸着咖啡，侍者拿着一块软布细细的擦着架子上的器皿，玻璃上描画着细细的暗黑的藤萝，圆润曲折，一派老式贵族的风范。

他们两个不知不觉的坐了半个多小时，出门正好遇见聂无涯走出来抽烟，一眼看见他们两个，大出意外的样子，“咦”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在一起？”

清扬怔了一下，不知怎样回答，倒是江守宁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后来就又见过几次，人多，又不熟，所以并不是十分的热络，有时候见面也有几句话，毕竟都大了，不是青涩的小孩子，点头之交还是过得去的，清扬还特别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们那一群人总是管他叫“江大”，都那么叫，他就应，倒让她想起黑社会。

聂无涯是场面上的人，又爱热闹，喜欢找一群朋友聚一聚，娉婷也是，总是惦记着清扬一个人孤独，每次出门都想要拉上她，清扬十次里面推了有八次，有时跟着出去一回半会，毕竟都是年轻人，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无聊，娉婷其实还存了个给她介绍朋友的心思，每次回来都唧唧咯咯的对她说谁谁谁是做什么的，谁谁谁家里怎么样，末了问她，觉得谁谁谁怎么样，清扬想一想，就觉得茫然。

这世上的好东西就是如此，一怕没有，二怕多，聂无涯连同他那一群朋友都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哪一个单挑出来都是人五人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是看得多了，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清扬只顾着看帅哥过瘾，根本就没能分清谁是谁。

后来春天来了，就又搞春游，一群人开了十几台车，浩浩荡荡的开出十好几里地，找了一个农家乐去吃自助烤肉，不得不说这群人生活得有情有趣，那店子的地址真是好，就建在一片青青的野地上，靠近一条河，春天里的河水有些微的绿，水面上漂浮着小小的睡莲的叶片，圆圆的，就像是小小的铜钱一样，坐在草地上远远的看见青山如黛，白云如烟，没来由的心里就是一爽。

一群人乱着吃东西，这地方气氛好，又是自己动手，吃得比平时就多，等到吃完东西，人就散了，有的钓鱼，有的戏水，还有的到后面的山上坐滑道，清扬吃得饱饱的，也不愿意动弹，就一个人坐在大塑料布上晒太阳，到底是在郊外，就连风也不一样，清凉凉的吹过去，空气中似乎含着饱满的花光水色。正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忽然有人“咦”了一声，问，“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张开眼睛，原来是江守宁，穿了一身休闲服，提着车钥匙走过来，清扬抬起头来，对他微笑，“你来晚了，吃的都没有了。”

天气晴好，又是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她的笑容也分外明净似的，他点点头，顺势坐下来，说，“是啊，临时有事。”

她翻了翻带来的东西，剩下的不多，不过幸好还有，她问他，“你吃不吃鸡翅膀。”

他说，“好啊。”

她说，“还有香肠。”

他说，“这个就算了。”

有人过来重新填上火，他把翅膀插到签子上，拿着刀子划出几道，抹进调料去，并排放在架子上，慢条斯理的烤，烤完这一面，又烤那一面，清扬在一边拿了个大梨，削成厚厚的片，也穿在签子上。炭火红红的，总是燃着，但是不旺，天蓝的烟气腾腾的冒上去，水分蒸发的时候滋啦滋啦的响，香气也慢慢的弥漫开来，过了一会儿翅膀熟了，他递了一根签子给她，她倒怔了一下，连忙推辞，“我都吃过了。”

他说，“再尝尝看。”

她只好接过来，说，“谢谢。”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可是并不是那种晴天朗日的明媚，天地间仿佛是笼了一层雾，像是烟，又像是薄纱，连太阳的光芒都仿佛是给过滤了一样，格外的纯净与柔软，照在她的侧脸上，那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看来很柔和，也很干净。她的头发似乎是刚刚修剪过，没有梳起来，就垂在肩膀上，风一吹就微微的飘动，有几根向外面扬起来，打在人的脸上，微微的有一点点痒。

鸡翅膀的火候掌握的很好，外焦里嫩，烤的很香，清扬一直觉得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可是没有想到还能做这个，倒是着实刮目，便又吃了一个，赞叹道，“真好吃。”

他笑了一下，“我就会做这个。”

清扬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整齐而明亮，分外显得纯净，眼神专注的看着眼前的鸡翅膀，手指长，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短短的头发像是漆黑的丝缎，阳光照在上面，居然很华丽。

两个人又吃了一会，不大工夫娉婷也闻香而来，远远的就叫，“你们两个吃独食。”

清扬说，“有你的份。”

不一会聂无涯也过来，几个人又吃了一会，也就散了。晚上的时候江守宁顺路，就送她回到家里，刚上楼就接到娉婷的电话，上来就问她，“你跟江大好上了？”

清扬失笑，“哪有？”

娉婷“呀”了一声，说，“那下午的时候怎么温情脉脉的。”

清扬说，“哪有，你胡扯。”

娉婷说，“好孩子，别嘴硬，江大挺好的，你们两个在一起也算是一件好事情，而且到时咱们还能一起出去玩，大家都熟悉，多好呢。”

清扬笑，“你就知道玩。”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的一阵子，就挂了电话，清扬晚上有一点点的失眠，走到阳台上去，打开窗子来，风很凉，她又把窗子关上。没来由的便想起这一路走来的岁月，那些年少时候的悸动，青春时候的忧伤，成长之中的阵痛，很清晰又仿佛很模糊，她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些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又有些暧昧不清。有些美太真，有些痛太深，有些爱太难忘，有些恨，又太固执，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很硬很硬，就像是在泥潭里面封存了亿万年的莲子，多少载的春风吹过去，那一星星的绿意还有，可是已经不能够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