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梨花总沾雨(四)(1 / 1)
花灯咿咿地在眼前转动,琉璃珠悬垂摇坠,幻魅异常,更有那锦画上的才子佳人赏月观花吟诗戏水,可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按住了心颤,她轻轻地说,“碧春受不起!”
帝王一定不知道,洛州城的花灯,只能送给心上人。
而她,被他封为贵人,又被他轻轻推却,曾经相伴更漏,曾经画妆点眉……却不会是他的心上人。
帝王幽幽望着她,挑高了灯笼,“可是,碧春,这真的……是给你的!”
碧春垂下翦羽,依旧不能置信,不远处,碧心望着这一切,似乎也觉察到了她脸上的挣扎,走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姐姐,花灯我不要了!”
说完,碧心牵紧她的手,仰起头,眸里尽是担忧。
“碧心……”她知道碧心喜欢这盏美美的花灯,却又不想让她为难,“姐姐为你赢其他的花灯去。”
她拉起碧心,悠悠回眸,看向君王,“想必公子不知道,花灯是不能随便赠人的。”
当然知道,花灯是不能随便赠人,帝王若有所思地走上前,难道你心里,不再有我了么?
轻轻挟住了她的柔荑,心里的爱意却说不出口,是不是我的一片心,到的有点晚?
但看着她,低低地弯下了腰,“碧春已经……不能够再承受第二次。”
不能够,再承受一次,那样全心全意地付出,却被冷冷抛弃的痛苦;也不能够再为了你,跳一次楼台。
帝王的玉眸黯淡了下来,“碧春,你可怨恨我?”
默默一笑,举眸竟相对无言,为了你,曾经爱过痛过,曾经对镜照花,却从来就没有怨恨。才发觉,爱一个人爱到至深,忘记掉的,竟然是怨恨。
她缓步离去,帝王啊,你始终不知道,碧春害怕的,是你的心里面,没有碧春,如果这刻的分离,可以让你记住碧春,那么,碧春宁可远远地离开,永不相见。
颠簸的车内,皇甫昭掌内轻轻揉过数日前的那几张绵纸,字里行间都有她的聪慧,她的美……不知不觉,眉间有了轻痛,他怎么能允许,金国将她封为大妃。
桑萝看着静静闭眸的皇甫昭,轻轻抽出了他怀里的药匣,打开药匣,纤小的同心结映入眼眶,不免想要叹息,公子的伤口原本不是很深,却因撕裂了,而久久不肯愈合,太医说公子忧思积虑,才不能见好,她却以为,是相思刻骨。
三娘黯然垂下眸,那日她惶急地奔回,想阻止公子服药,却发觉,公子抱着药匣睡着了,竟连药也不舍得喝下,害怕喝尽了,那噬骨的思念,便没有了寄托。
她轻轻摇头,不解地想,何必要选择这样的忘记,有些时候,相思也是一种幸福啊,让人苦痛,却也甜蜜,就像……她和裴络,一路走来,一路相恋。
“三娘,何时能见到小姐?”桑萝放下了窗帏,不让外面的乌云压进来。
三娘笑了笑,想起了那张芳华灼灼的面容,“等到雨停了,便会相见罢。”
一切,只有等到雨过天晴才知道。那蚀骨相思留下的痛楚,等到他们再相见时,才诉得尽,道得明。
桑萝从怀里掏出同心锁,密密地系到公子的腕上,间隔了太多的意外,以至于,同心结系得有些晚,有什么在一瞬间迷朦了眼睛,好像外面徘徊的雨雾。
马蹄声里,皇甫昭的心底涨得酸酸痛痛,想起当年,四哥卧榻不醒,他所涉医书颇多,而今甫方打开药塞时,他便闻见了那丝味道,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说什么是为了他好,她竟不明白,她才是这世上的绝代芳华,让他甘愿扑火,就算忘记了全天下,也不能忘记了她。
杨箫坐在车前,展开刚刚收至的消息,冰儿被擒,而那个女子已经顺水逐流……头上青筋,不禁阵阵作痛,蓦然挥动了马鞭。
当他们踏上金国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好久,离离的草原,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
河床里的水全被水道引到了地下的蓄水池,鲜花开满到天涯,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河水流向何方。
“公子?”车边,桑萝坠下的泪珠,沾湿了花瓣,这一切,全然是她铸成的过错。
三娘抬腕拂动马鬃,蓦然抬首,来不及阻拦,公子的骏骑已经影过分花,飘然而过。
皇甫昭在马上,璀璨大笑,原不过是飞花而过,马蹄踏香,他的马名唤“醉风”真不枉这番风甜草美的境地。
“公子……”桑萝揪紧了心,余音却断了。
杨箫搂过桑萝,拭去了她颊边的泪水,放心吧,裴络已经先行一步。
花草织就了沧海,阵阵醺风袭过,公子青丝飞扬的一刻才是醉人,桑萝低低呢喃,公子,你也应该,小心你的伤,那伤口才刚刚结痂……
远远的高台上,耶律哥云凝眸而望,他与那个男人,此生是不是就这么了断了?
忽儿可沁抚上他的脊背,默默抱紧他的臂膀,“哥云,皎月只能在天上。”
那个女子,不愿意用自己的孩子来换取大妃的尊荣,惋惜过,却明白无法挽留。
良久,耶律哥云感觉到,有什么湿润得浸透了他的肩膀,阿妈,皎月本来就应该在天上,饶是雄鹰,也有到达不了的距离。
忽儿可沁深深地按住心口,无声地看向他的眼睛,我的哥云,这一刻,你是幡然领悟,决定放弃,还是把痴念长埋心底,经年不忘?
美如宝珠的眼睛里,浮起的,是满满的幸福和骄傲,阿妈,我的心,你懂的……就算追逐不到,还能抬首相望。
狼牙月高高地悬在天边,荒漠的流沙呜呜地吹过。
莫日打开了土牢的门,望着冰儿灵秀的身影,“你……走吧。”
金册可以再造,大妃可以再立,却抹不去那个在天地间焕然的身影;若是可以,追随上她的脚步,连同我的心意一起。
冰儿回过头,乌亮的长发随风飘动,“会来看我吗?”
分离的一刻,原来会这样的难过,荒漠的沙也会哭泣,才真正体会到,公子在朝堂上甘愿褪尽光华的心境。
莫日弯下腰,轻轻吻上她盈水的眼眸,“会!”
一句承诺,便抵消了心里千头万绪的伤悲。
她离别时的模样,就这样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许多年后,想起来,依然有着淡淡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