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菲芳华始吐蕊(1 / 1)
梦鱼自此一日日安心地将养,待到第二年春暖花开,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
逝水流年,白驹过隙,按照惯例,延请了西席,琴棋书画,样样拈来,也渐渐攀上了豆蔻年华。
苏妃自封妃以来,只出了她一人,自幼怜惜她,每年几次的出宫也总是带着她。这一月,苏妃按例又要去白云寺祈福。
“小郡主,娘娘快要上车撵了……”一群侍婢,手忙脚乱地张罗着。
梦鱼看了看镜中,影影绰绰的自己,刘海齐齐整整,挡住了弯眉,一张樱桃小嘴,与那苏妃有几分相似,想得见将来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听到侍女催促,心里一急,匆匆抓了两条水蓝色的缎带,一边一条,扎在了双环髻上,跃下高椅,喊道,“走罢……”
上了车撵,怕苏妃怪她妆简,便抢先忽闪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脆生生地说道,“母妃,那些珠环顶得鱼儿脑袋生疼……”
苏妃被她惹得“噗哧”一声笑,说道,“鱼儿这么妆扮,虽然简约,但也清爽可人……”
两旁的宫人,见王妃没有半分的嗔怒,母女二人俱是笑吟吟的,便放心地退至夹道,高叫,“王妃启程……”
四月间的山寺,流水潺潺,初开的桃花,粉白粉红,绵延十丈,飞作了一团。
苏妃携着梦鱼踏入禅寺的后院,恰恰天光微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想不到这幽静的后院竟也有如此明媚的景色,一夜在车撵上颠簸,现在还有些倦意,苏妃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众人道,“这一路上辛苦,留下今日值侍的,其余都退下去歇息吧。”
梦鱼被苏妃牵着手,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转头,“母妃……鱼儿可以待一会再进去么?”声音软软绵绵,仿佛一只雏鸟,轻轻地落在清冷的禅院里。
“你们留下,陪着小郡主……”苏妃看到了梦鱼眼里似乎含了朦朦的秋水,经不起她的哀求,便拍了拍她的手,低着头允了。
苏妃一走,梦鱼惬意地伸了下懒腰,杏瞳半敛,那两潭秋水已默默地隐去,对着那两个宫人说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跟来。”
那两人只觉得她一个小人,心想不妥,但是小郡主起了玩性,却又违背不得,只能杵在原地,不敢随行。
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况且花香醉人,梦鱼举了步,欢欣地向林子深处奔去。
没想到,这院里的桃林,竟然是连着后山的。
梦鱼此刻恋恋不舍,但也不得不止住了步,本想看得再远一些,可是眼看这日头已经越升越高,再不回去,错过了午膳,恐怕那两个宫人,逃不脱一顿责打。
她自六岁那年苏醒过来,便懂得有意似无意地拿捏好分寸,对待下人自有她自己的一套道理,也无怪苏妃满心的疼惜。
可是,现在,她却在这当口迷了路,明明只是顺着原路折返,放眼望去,一样的花,一样的树……
她凉凉地转了两圈,看来,只能呼救喊人了,心念方才一动,忽听得一阵琴声。
这琴声,嘤嘤叮叮,声声悦耳,好似叶尖甘露聚成的水珠子,盘旋在芳香流郁的树梢上。她身不由己地循着琴声走去,四下里只有这么一个抚琴的人,就算素不相识,却不得不祈望这人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曼妙的琴音,在她走近的那刻,应声而止。
月白色的华衣,温和恬淡的侧颜,衬出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黑桐制的七弦,隐隐地还在抖动。
她轻轻上前了几步,问道,“请问公子可知道去禅寺怎么走么?”话一出口,才感觉到自己的唐突,想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的清曲,脸上不由羞赧的一笑,“方才打断了你,还望公子莫见怪……”
说完,抬眼嘘去,他华衣的袍袖,在微微山风里,被鼓得一起一落,飘飘叠叠,就像茫茫云雾中的一枝白荷,引得梦鱼又多看了两眼。
他此时亦缓缓转过了头,一张清彦绝伦的脸暴露在梦鱼的眼前,剑眉没鬓,却嵌着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让她不禁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似乎听到了空气里余音的震动,那少年公子微微一怔,抿了抿薄唇,道,“姑娘怕是迷路了,此间是白云山的支脉,离白云寺已有三四里路……”
“啊……”梦鱼有些后悔自己不让那两个侍从跟随,这下,恐怕是赶不及午膳了。
“在下也借住寺中,姑娘若是不嫌弃,等在下的家仆来了,可以一起回禅院。”那华衣公子,暖玉似的几句话,流动过梦鱼焦躁的心间。
梦鱼一颗心慢慢的平复了,默默地应了一声,找了块青石坐下,与他互通了姓名,便看着那公子再举手抚琴。
“你这眼睛,是先天就瞎的么?”对视了一会,梦鱼前世出生杏林世家,又做过几年医生,对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多留意了一些。
他淡淡笑了一笑,指尖有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七岁,坠马。”
梦鱼现在虽然不曾行医,但对前世所学却还记忆犹新,看到他双眸虽黯淡无光,但并无瑕疵眼疾,待听到坠马,心下便有几分了然。“李琛,若我说,你这眼盲能治的好,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施针?”
只听“铮”的一声,琴弦生生地断了一根,釉玉似的指节上汩汩地泻出一股殷红。
“李琛,小心……”梦鱼眼一热,慌慌跳将起来,抽出随身绣帕,把他的手指包实了,又紧紧压了一会,才道,“我不是说来唬弄你的……是真的。”
看到李琛似乎还不信,便道,“愿不愿意,随你,但我半月之内还会来这里等你,以后却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梦鱼说完,抬眼看向李琛,只见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毅然决绝地点了点头,“遍访名医无望,何妨一试……”
“那就烦劳姑娘了……”李琛的脸在树荫花枝的映照下,缓缓绽开,若那初阳。
梦鱼深深吸了口气,李琛是自己在这个世间的第一位患者,暗暗思忖道,“我定要为了你,施展出全副的实力,定不负你的一番信任。”
正谈好了一些施针的细节,李琛的家仆挥汗如雨地赶来了,于是,梦鱼和李琛一同起身,回转了禅院,但却没有表明身份,只是与李琛约了第二日在他所居的禅房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