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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联席会议结束以后，在出宫的路上，应辉将信将疑地回想刚才达成的结果。他彻夜准备的数据和资料竟然毫无用武之地，慧慈女皇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照你的判断去处理好了。”就这么简单，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是照他的判断，而不是顺仁的。当然，顺仁的那个根本就不叫判断，是毫无依据，出于感情上对他厌恶而作出的反对姿态。顺仁会反对并不令人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正常。可是慧慈女皇的态度，就让他不得其解了。
与应辉背道而驰的顺仁，此时也正在回自己府邸的路上。紧跟着他的李丽，不断观察顺仁的表情，以分析刚才的会议对他情绪所造成的影响。
“应辉这家伙疯掉了，是不是？”顺仁并没有注意李丽在观察什么。
“嗯，是吧。”她回答。
“大臣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他们敢情也全疯掉了？”
“嗯，是吧。”
“奶奶竟然会同意他的提议，奶奶也疯掉了，是不是？”
“嗯，是吧。”
“哇，你竟敢批评女皇陛下，你大概也疯掉了。”
“嗯，是吧。”
李丽始终如一的简短回答，仿佛是最温顺乖巧的秘书才有的表现。可是顺仁却听出了足够多的滑稽味道，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捧腹而笑。
“老天，你这么一位可人儿，是怎么想起要做我秘书的？”
“突然想起的。”
又是一阵笑。是呀，他怎么也想不到，应辉曾经拥有的是这么一位极具灵性，非常有趣的秘书。感谢应辉的不知珍惜，白白送了一个宝贝到自己手里。阿胧临走的时候，那么神秘兮兮的说要给自己介绍助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阿胧介绍来的人会是李丽。
“还记得我们见面时，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顺仁问道。
“当然记得。因为太丢脸，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李丽抿着嘴笑。
“你当时可是说得一本正经的哦，‘我是已经怀了孩子的人，所以别打我的主意。’这么一种开场白，可真够新鲜的。秘书找工作的时候，都用这种话开头吗？或者我看上去，象是这么坏的人？”
李丽的脸红得象熟透的苹果，神情娇媚又可爱。
“当然不象。只是因为跟应辉相处时间长了，以为男人都是那副德行。不说这个，当时你说的话，我也是一直记着呢。”
“我回什么奇怪的话了吗？”顺仁挠头思考。
“你说，‘是不是要帮你安排产假？要立刻安排吗？’你这么说，我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什么淑女形象也不顾了。”
“哦，对了！”顺仁拍拍大腿。
“因为你这句话，所以我决定来做你的秘书了。”
“这又是为什么？”他大感不解。
“因为你很笨呀。在笨人手下工作，一定可以多捞到很多带薪假期。”
“哦～”这到底是褒是贬？顺仁笑得稀里糊涂。“我就这么一点优点吗？”两个人就这么毫无拘束地，有说有笑的进了顺仁王子府。他们谁也没看到，在他们身后的阴暗的地方，探出一个脑袋。
“大新闻，又可以在荣大人那里捞到赏钱了！”说着，那个脑袋再次埋入更深的阴暗之中，活象一只掘地为生的鼹鼠。
皇宫内有多少政治斗争的暗涌，就有多少只潜伏深藏的鼹鼠。对于有的人来说，皇宫只是一个阴暗的旋涡。这些人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可是生命中只有灰色。顺仁当然不会是这种人，他所到的地方，所住的地方，绝对不会缺少阳光。这不，才和他相处了几天的李丽，已然觉得四年份丢缺的欢笑都补回来了。顺仁这样大敢的评价她：“你不应该做一个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秘书。你有思想，你的观察敏锐，你甚至是生性活泼的天使。有什么原因，要把自己的优点全部掩盖起来呢？难道只是因为某些男人，他们不会欣赏你的优点吗？”
是的，顺仁简直把她看穿，把她看透了。就象胧公主对她保证的，离开应辉她只有得，没有失。“老天，我们两个相识恨晚，所以才会一拍即合，就象苍蝇撞上了灰面团。”“怎么说呢？”“所有的腿儿，全部都粘一块去啦！”顺仁这么解释，让她笑弯了腰。不可否认，顺仁的魅力，和应辉截然相反。李丽甚至想到，如果在认识应辉之前认识顺仁，那该多好！
可是，世事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天平的两端只要翘起一头，另一头就会坠落。联席会议的第二天，应辉依然包裹在一片失落的云彩之中。他就象一只无头苍蝇，在自己宽敞无比的办公室里到处乱撞。“为什么？为什么？”一整天，他就只会叫这几个字。军务府的例行会议，被取消了。晋见女皇的计划，被延后了。没有人敢进他那间办公室，哪怕是最紧急的文件，也没有秘书敢拿进去。因为谁要是进去了，‘苍蝇’就会突然变成一种叫‘狮子’的动物。
一直到下午，应辉办公室的大门才终于被人打开。
“谁也不要进来！”门里面，还是一声拒绝式的咆哮。可是，这一声怒吼没有起到应有的警示作用。很快，门口出现了一个纤纤弱弱的人影。
“阿辉。”
应辉张开嘴，仿若一个溺水的孩子，想要抓到点什么的表情。很快，他抓到了，一种叫自尊心的东西。
“你来做什么？”他最终只是冷冷地问。“阿丽，我还应该叫你阿丽吗？”
“随便，阿辉。我来这里，是为了国务府的公事。”
从门口走进来的是李丽。她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应辉面前。应辉恶狠狠的瞪着她，表情象是受伤的怪兽。然后，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惊觉过来，挣扎起来。是因为太习惯了，她总是学不会，待得离他远一点。
“国务府，为什么不是军务府？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而要跑去顺仁那里？”应辉把她的手臂抓得紧紧的，不给她挣脱的机会。“顺仁那家伙，他是不是要挟你？是不是利用职权，在向李氏家族施压？”
李丽拼命的摇头。她越是摇头，应辉就越是恨，把她抓得越紧。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哼地承受着手臂的疼痛。直到应辉发现她眼中的泪花，才惊觉过来，不甘心地放开手。
“不，”她退后几步，离应辉远远的。“没有人要挟我，没有人向我施压。只是我突然厌倦了，在你面前扮演乖巧，扮演温顺，扮演逆来顺受。我不是这样的秘书，不是在你想拥抱女人的时候，帮你买花的秘书；不是在你抱着女人的时候，在门口守望的秘书；不是在你没有女人的时候，才来填补空缺的秘书。”
她一连说了这么多不是，应辉听得愣了。他听不太懂，也不太相信。末了，他只问了一句：“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这样过了四年吗？”
李丽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巴抬得高高的，盯着应辉。
“因为够长，所以我以为你腻味了。倘若你没有腻，那么是我的家人腻了。他们对我说，我已经到了需要带上情人手环的年龄。”
“所以，他们就为你找好了归宿？顺仁能给你多少颗钻石的情人手环？难道我就给不出来吗？”
“那么你给吗？”李丽不屑、不信地看着他，“如果我要求，你就会给我吗？”
她话语里的讽刺感是那么强烈，以至于直直接接的把应辉伤到了。他倒退一步，坐回自己那还没坐热的大臣宝座上。借着转椅的摇动，他避开李丽的目光。
“既然你已经跟了顺仁，那还说什么给不给？想必要给，你也不会找我了吧。”
李丽瞪了他好一会儿，咽下一股酸楚，随后大笑起来。她一直笑，笑到眼泪都快流了出来。男人呀，自己在外面花天花地，就认为是天经地义。可是一旦觉得女人背叛了他，就一切都完了。
“应辉，我们还是快点处理公事吧。今天，我实在不应该来这里。虽然是顺仁的请求，我也不应该来，所以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我在你面前，大概只是个天真又愚蠢的傻瓜。可是我这个傻瓜，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瓜了。乖乖等待你神祗般的降临，企盼你不要太早腻烦离去，那样一个丝毫不象自己的自己，已经在不久以前死掉了。知道是谁杀死她的吗？不是突然出现的胧公主，不是突然出现的顺仁王子，而是天天都在面对，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的应辉少爷！”
应辉半信半疑、似懂非懂地盯着她。他的身体在椅子上摇摆不定，仿若一艘不再平稳的战船。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到底她有什么好抱怨的？他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面前这个傻瓜，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