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高若兰（1 / 1）
我和嫣儿跟着孙大人一路走到后堂，一阵悠扬的琴声入耳，我可以确定，如此高超的琴艺，除却司马蓉，别无他人。
说起我的蓉儿的相识，还得再次提及我的那把焦尾琴。那是相国寺的一位高僧所赠，说是惟有此琴能够配得上我的琴艺。所以从我得到它开始，就一直以它为荣。
可是几年前的一个午后，我正在花园小憩。忽听墙外一阵慑人心魄的琴声，我竟一时听得入了迷。好一会儿，才想起出去看看，如此美妙的乐曲是出自何人之手。可是等到我出了府门，转到花园的后墙，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而琴声的余音尚未消失，依然萦绕在原地。我当时就断定，此曲必是传说中的“绕梁”琴所奏。于是，告诉嫣儿，若是再听见这琴声，一定要留住弹琴之人。
第二天，我在同一时间，又坐在了花园中，只是，这一次我是专程等待着琴声出现。果然，那曲一波三折的《梅花三弄》缓缓响起，似乎连围绕在我身边的气流都跟着琴音舞动起来。
“小姐，我看见了。”嫣儿早就搬来了梯子，爬上了墙，轻声地对我说。
可谁知她的话音刚落，那琴发出了一声断音，戛然而止，“谁在偷听？”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心里一阵惋惜，可惜了这一半的乐曲，可惜了那把“绕梁”。
“姑娘，我家小姐想请您过府一叙。”嫣儿探出墙外，对弹琴的姑娘说道。
“请问贵府小姐可是高若兰？”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正是。”嫣儿应了一声，接着下了梯子。
“怎么了？”我看着她回到地面，急忙问道。
“进来了！我到前面去接她一下。”说着她奔前面大门走去。
时间不长，她引进了一位大方得体的姑娘。虽不是花容月貌，倒也端庄秀丽。浅粉色纱裙，随着因行走而起的轻风飘舞着。在她身后背着一个长方形的暗黑琴盒，想来就是刚刚断了弦的“绕梁”吧？
我急忙上前见礼，“小女子高若兰，见过姐姐。”
她微微一笑，“小女子司马蓉。”
“司马姐姐？”我惊叹道。虽不曾见过，可是这个名字却早有耳闻。她十六岁时因为高超的琴艺而被先皇请入宫中，专门教授几个皇子琴艺，而当今的皇上正是她的徒弟。
“姐姐，何来如此雅兴，到敝府墙外弹琴？”我一脸迷惑。
她轻轻一笑，“早就听闻高小姐琴艺高超，且拥有一把传世宝琴，所以想了这样的方法以求一见。”
我笑得不无得意，轻拉她的手，“姐姐客气了，就凭您的身份，想进入相府简直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走吧，我领姐姐去看我的焦尾便是。”
她点点头，随我走进了琴房。取出我的焦尾，心里不乏自豪，“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敢说，如果我没有这把琴，琴艺会减一半。对了，”我忽然想起她的那把琴来，“姐姐，不是也有一把好琴吗？”
她有些吃惊，“什么好琴？”
“绕梁吗？身为皇帝的老师，拥有这个宝贝，我一点都不意外！”我笑着说。
她听了我这话，轻轻解开了自己背的琴盒，放在案上，打开。我连忙探头过去，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梧桐木琴，正中的一根弦还是断掉的。
“怎么会？”我不解地问，“昨日你走后，琴音尚能弥留许久，所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指得不就是这把‘绕梁’吗？”
司马蓉笑了，“高小姐信的是器，而我信的是艺。我相信有了出神入化的技艺，什么样的器都是利器。”
听得此话，我的脸一阵发烫。从那开始，我便不敢在人前炫耀我的焦尾，而是苦练技艺。
“夫人，前面就是拙荆的房间。”孙放用手指路给我，他自己作势要走。
“孙大人不一起进去吗？”我看他畏头畏尾的样子，心里一阵疑惑。
孙放被我一问，一脸尴尬，“这个么，唉，小姐问她便知。”于是退身离开。
我站在门口，想等这《胡笳十八拍》曲终再进。谁知正在这曲子进入了哀婉动人的□□部分，“咚”的一声，是弦断；然后哐的一下，什么物件落在了地上。
我示意嫣儿在外面等候，急忙迈步进去，却见满脸泪痕的司马蓉坐在琴案之后，地上就是刚才那把断弦的古琴。我俯身抱起琴来，重置于案上，“姐姐，我们有五年未见了吧？想不到再次重逢，竟是这样的情形？！”我不无感慨地说。
她看着我，目光稍显惊讶，“若兰，你来了？”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
我点点头，“姐姐一向视琴为知己，对它们珍爱有加，却不知为何……”
“知己？天下间恐怕只有知己是最信不过了！”眼泪不停地顺着她的面颊流下，落在了那把木琴上，那泪珠颤动了鬃弦，又在琴身之上绽放。
我慌了神，不知如何来安慰这位名震大江南北的奇女子，只得掏出了自己的手帕，上前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蓉儿姐，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麻烦？”待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我试探着问道。
她看看我，轻叹一口气，悠悠地说：“三年前，我辞去了太傅一职，想要继续开始我的游学之旅。路经徐州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赶到江城上任的孙放。其实在京城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见见这位多次听皇上提及的状元公。那日徐州相见，是了了我一个夙愿，却也给我埋下了一颗相思的种子。而且它生根发芽，更驱使着我一路追到了江城，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且最终与其结为连理。”
我听着她的叙述，眼前也浮现出自己和天歌相遇相识的过程，“姐姐，你真的好勇敢！怪不得你是我们女子的典范呢！”
她又重重地吐一口长气，“典范？若天下女子都如我一般，那么可就惨了。那时，我欣赏他一腔热血，为国为民的雄心，也爱慕他雷厉风行，敢做敢当的大丈夫作风，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错了。我所喜欢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也许是经过了磨砺而丢失了，更可能一开始就是做样子给我看的。于是，我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金丝鸟笼里。虽然吃喝无忧，但却无法振翅高飞。”
“怎么会这样呢？你是说在你刚遇到孙大人的时候，他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有为青年？”我想起了其他人对孙放的评价，这应该不会是装出来的，而与生而来的性格又岂会如此迅速的改变？
蓉儿点点头，“是，我以为我不会看错人的，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但是也可能是他变了！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颤。
“姐姐，你怎么了？是什么？”从她的表情来看，我猜测这一定是个极为恐怖和难以置信的想法。
她眼里闪动着惶恐，还很不安地向门口望了望，大概是确定安全后，才说：“我甚至觉得，是有人杀了我喜欢的孙公子，然后换了一个别人来。”
“啊！”我几乎大叫出来，她急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好可怕的想法！”
“我也不敢相信，”她放下手，垂下头，“但是作为他身边的人，我能感觉到那种完全的陌生，就好像我面对的是一个从来都不曾认识的人。如何来解释这种感觉？”
我拉起她的手，“姐姐别想太多了，现在我们不是来了吗？如果你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那么我们一定会带你走！”我很坚定地说。
蓉儿姐姐笑了，只是笑得有些牵强。
外面一阵骚乱，嘈杂声四起。我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火光冲天，照得整个夜空一片红色。看方向，好像是，公文房！当这三个字进入了我的大脑，我差点昏倒在地。
嫣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不好了，好像是公子他们那边着火了！”
“天歌！”我大叫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