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番外——黑鱼精（1 / 1）
皮蛋今天在幼稚园和小朋友吵架了，就是那个坏犀牛，哼~~居然说……他爸爸是全地球最好的爸爸，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秀气的小眉头，明明是我爸爸最好，她怎么能那么不讲理！
可最最让他难过的并不是那个和他吵得很凶的女孩子，而是那个大班的黑鱼，他说的那句话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回放：“你爸爸是残废！我上次看见的！他乘的那车叫轮椅，懂不？只有不会走路的人才会坐轮椅！”
“好笑！你爸爸走过路没有？你瞧见过没有？”
只有不会走路的人才会坐轮椅……走过路没有，瞧见过没有？
他静静地站在栗言的书房前，看着书桌前忙碌的父亲，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爸爸是天底下最棒的人，怎么会是“残废”？
小小的他并不懂什么是“残废”，可是那个小朋友用那样鄙夷的语气，从鼻子孔里哼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难受的快要死掉了，他想把他推倒，他想把他的嘴捂住，不要说，不要说，爸爸是最好的……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不是……他不是“残废”！
栗言这时看到了门外的皮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小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眼圈红红像个受惊的小兔。
“来，皮蛋，过来爸爸这边。”栗言推着轮椅向门口走去，“有谁欺负你了么？皮蛋。”
皮蛋漆黑的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看着他，小手捏的紧紧，仿佛要用力攥住什么，突然，他听到皮蛋说：“爸爸，你能站一下么？一下就好，一下！”
他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儿子的话，他的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他依旧没有说。
“爸爸，你能站起来的，对么？你也能走路，对么？爸爸~”皮蛋用力抱住他瘦弱的腿，小声但执着的说：“爸爸，就走一下，就一下，只让皮蛋看看，不行么？”
只穿着白色弹力袜的有些变形的脚被皮蛋搁在了地板上，他小小的手扶着他的双腿，想要让它们以一种正常的姿态直立起来，他是那样努力，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爸爸——”
“爸爸！”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喊他爸爸的软嫩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小小身子撑在他的腿侧，他伸出小手，想要扶起他。
他该怎么对皮蛋说，不，爸爸不能，连一次也不能。
还是把他交给小争让她来解释？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在这个时刻，什么聪慧睿智都抵不过一句：“爸爸可以。”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艰难的弯下腰，摸了摸儿子被泪水浸湿的小脸。
他听到自己哑着声音这样说道：“对不起，皮蛋，爸爸不能。”
“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爸爸坐这个车车，我不要爸爸不能走路……”他哭得几乎要噎住了，抽泣的声音像一粒粒细小的针尖扎在他的心上，他还那么小，也许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嘲笑了他，嘲笑他有这样一个坐轮椅不能走路的父亲。他的皮蛋，爱哭的皮蛋，又是怎么样在小朋友的奚落里为自己辩解？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痛恨自己，他应该给皮蛋最好的一切，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时带给他嘲讽的父亲。
“爸爸，呜呜，爸~是不是皮蛋不乖？是不是皮蛋爱哭，你才不肯走给皮蛋看？”儿子扬着哭花了的小脸难过的问他，他发不声音只好摇着头，用力搂住他。
“爸爸，皮蛋以后都会很乖很乖，皮蛋以后再也不吵着看卡通了，皮蛋听话……呜呜~~”
儿子伤心极了，努力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保证要做一个乖孩子，“爸爸，你不要……呜……不要这样，不要，皮蛋不要！！！”
“是爸爸的错，皮蛋是个好孩子，都是爸爸不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来来回回也只是这一句话，别的他怎么说？该怎么说？
这时，小争走了进来，看到父子俩的模样吓了一跳，栗言的腿歪斜着靠在一侧，脚软塌塌的搁置在地板上，衣服凌乱，小皮蛋窝在他爸爸怀里不停的哭，边哭还边说着什么不要不要，这到底是怎么了？
“栗言，皮蛋，你们在做什么？”她有些着急，栗言是出了名的会哄孩子，皮蛋哭得这么厉害，是发生了什么事？
“哇~~~妈妈！”听到她的声音，皮蛋从栗言怀中跳下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唔，怎么了，告诉妈妈，皮蛋为什么哭呀？”小争心疼的抹着皮蛋不断流下的眼泪，轻轻地拍着他。
“妈妈，呜呜，妈妈，黑鱼，黑鱼说……”他抽抽噎噎地说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黑鱼说爸爸，说爸爸……”他忽然停了下来，蹲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小嘴，用力的摇着头，“不说，皮蛋不说，黑鱼是坏蛋！！！”
他倔强的抹着眼泪，擦了又擦，不等小争拿来纸巾给他就挣脱妈妈的怀抱，“爸爸，你是皮蛋最好的爸爸，世界上，地球上最最好的爸爸。”
“爸爸，以后皮蛋背你走。”
“皮蛋以后要吃好多好多饭，这样才有力气，快快长大。”
“爸~皮蛋以后都不哭了，皮蛋要做男子汉！”栗言有些想笑，小小的他也许连什么是男子汉也不知道，就学别人要做男子汉，可是那笑蔓延到脸上，却成了一丝微酸，他的皮蛋要做男子汉，来保护这个无法站立不能走路的爸爸么？
他就倚在栗言的腿边，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有没来得及流出的泪水，鼻尖通红，软嫩嫩的声音微微带着点鼻音，一不小心还会从鼻孔里吹出泡泡来，可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傻儿子，傻得让他心疼，让他心酸。
小争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栗言，眼睛里有无奈，有欣慰，也有一丝隐痛。她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它来到的时候，却让他们惊慌失措，万分心酸。
她向他们凑了过去，搂住儿子，倚着丈夫，静静地待在这个世界上两个最重要的人身边。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彷徨，他们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爸爸，你痛不痛？”皮蛋轻轻轻轻地抚摸着栗言的腿，悄悄地问。
栗言看清了他的动作，揉了揉他的小毛脑袋，笑着摇了摇头，“不痛，爸爸不痛。”
“哦，爸爸如果痛的话，一定要告诉皮蛋，我给你呼呼。”他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恩，爸爸一定告诉皮蛋，让皮蛋呼呼就不疼了。来，拉钩~”
栗言觉得自己的眼里热乎乎的，心里也热乎乎的，握着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心中溢满了温暖。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皮蛋，让妈妈再睡一会儿。”小争把皮蛋放在眼睛上的手拿开，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妈咪，爸爸说，吃了早餐才能睡。起来吃早餐~”皮蛋是听话的勤务兵，把他爸爸的话当军令来执行。
“哦~好，等一会儿再吃。”小争困的快要睁不开眼睛，这几个月来吐得天昏地暗，弄得周栗言一见她进洗手间就紧张的头痛。她现在是一看到马桶就条件反射，吃什么吐什么，胃里根本留不住东西，所以一天到晚总是被这一大一小追着喊着让吃饭。
“妈咪，快起来啦，爸爸在等着我们呢。”小皮蛋看到他妈妈这么赖皮，有点着急，小脸绷得紧紧的，就怕小争又昏沉沉的睡下去。
“爸爸说，如果妈妈不吃饭，会饿到肚子里的妹妹。”
小争看着这个煞有其事的小家伙，轻笑了笑，慢慢坐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每当她挺着肚子从皮蛋面前走过的时候，皮蛋都会小心翼翼的护在她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妈妈的肚子上装的是一个自动充气的气球，碰也不敢碰一下，只害怕会使这个小球爆炸。
“皮蛋来摸摸妹妹，和她打个招呼，好不？”小争拉过皮蛋的手放到肚子上。
“呀，妈妈，不，不，不摸~”瞧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差点让小争笑出来。
“不怕，妹妹住在里面啊，没事，打个招呼吧。”她一边拉着皮蛋的手，一边对着肚子说话，“妹妹，来跟哥哥问个好呀，早安~皮蛋哥哥！”
皮蛋听到小争捏着嗓子学小女孩说话，咯咯笑了，突然他听到妈妈叫了一下，很痛苦的样子，“妈妈，怎么了？哪里痛？我去找爸爸。”说着就要跑出去喊栗言，小争连忙拉住他，“皮蛋，没事，妈妈没事，是妹妹在妈妈肚子里和你打招呼呢。”
“噢？妹妹在打招呼？那妈妈为什么会痛？”皮蛋有些不懂。
“因为妹妹太小了，所以只好敲一敲妈妈的肚肚，让妈妈帮她向哥哥说早安啊。”小争笑眯眯的对皮蛋说，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盯着肚皮看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妹妹你要乖，不要让妈妈难受了，赶快出来住到我们家里，哥哥和爸爸都爱你。”皮蛋趴在小争的肚皮上亲了亲，认真的对妹妹说。
“妈妈，你也要吃多多的饭，这样妹妹才会快快来到我们家。”
“好，听皮蛋哥哥的。”
“恩~”皮蛋的小脸乐成了一朵小花。
“糟了，我忘记接皮蛋了。”周栗言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手术室，一面着急的推着轮椅转圈圈。他忽然想到皮蛋还在幼稚园，这可怎么办？小争的阵痛来得太突然，离预产期还有七天呀，怎么就突然……是妹妹等着急了么？哎，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到跟前还是手忙脚乱的紧张着，小争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他进产房，他辩也辩不过，只好在外面当无头苍蝇乱转。对了，皮蛋，幼稚园已经放学了，栗言只好拨通了皮蛋老师的电话，说明了情况，请她代为照看一下，家里这个情况，暂时是没办法把皮蛋接到跟前照顾了，只好先麻烦一下钱老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栗言觉得自己的车轱辘都已经行驶了一个赤道的里程，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有什么情况？他越发懊恼自己没有说服小争，让他守在身边，Joe说小争上次生产调理的很好，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况，但刚才他看到Joe和几个专家严阵以待，自从进去后再也没一个人出来，心里就忍不住发慌。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一个护士小姐出来朝着他脆生生地喊，“周先生，你太太要你不要担心，她很好。”
说完不待栗言冲上去问个清楚，就一扭身又拉开门进去了。栗言反应了半天才消化了刚才的消息，这下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可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如果这只是小争安抚他的呢？或者这根本就是Joe的主意？
哎，关心则乱呀。周栗言这个准爸爸只差没有思虑过度昏倒在手术室门口，终于等到门被大大敞开，小争被推了出来，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推着一个恒温箱跟在后面，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妹妹被包在小包裹里，挥舞着胳膊腿儿躺在里面，小极了的手手空抓着，他眼巴巴地看着护士推着他家的两个小女人走过，屁颠颠的跟在后面，不住地念叨，感谢老天，感谢老天，Joe从后面给了他一掌，“honey，你应该感谢上帝才对。哼！”
都行~都行，只要她们平安，只要她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