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众志成城灭万象 下（1 / 1）
第三节
申时已过，次云鹤由时老接替，在场上的人由赫连无残领头，双掌与马如新相对，其余人都在其后连成一条直线。次云鹤就地而坐，就在台上调息吐纳，傅雪剑随着他蹲下为他擦汗。如此明显的关心所有人都看得真切，也不由地想到莫干良所说的话。
连琛在台下望着，脸色阴沉，但也无可奈何。傅雪剑的心，从来不曾在他这边，他又如何去抢夺。而今日是生是死尚且未是定数，如何去想儿女私情。
穆君梅表情怪异。她知道次云鹤若不死，莫干良必死无疑只是迟早的事，所以莫干良想现在除去次云鹤以绝后患。她必须想到一个办法，既能保住傅家的人也保住次云鹤。
申时三刻，场上涌进一群人，打着万象教的旗帜。正派人士惊慌起来，马如新狞笑，趁大家分心的时候收住掌势，飞身回到他的竹轿坐下调息内功。他内力深厚，所以恢复得容易，正派人士见此状况，也都席地而坐各自调息，但不敢大意。万象教的教众来了，他们的危险就大很多。这次若能除去马如新便好，但看事情演变似乎并不容易，自身是否能保住仍是个问题。
莫干良也不动，仍是坐在穆君梅旁边看着马如新的动作。穆君梅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既答应了便不会有变，然而马如新答应他的事情未必能够实现。
众人都没有动作，安静得大气也不敢喘。马如新笑看众人，之后挥了挥手，教众便一哄而上，把台上台下的正派众人围得水泄不通，显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包围之后，圈子越缩越小，直到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才开始了新一轮的打杀。
疲乏对精神，士气低落对士气正盛，正派众人自然要吃亏。并且敌众我寡，别说武功相对较弱的人，连赫连无残都应付得有些吃力，不小心也受些皮外伤。
次云鹤因为适才得以调息，他的内力又只比马如新逊色，所以显得比其他人要强势许多。他原是一个杀手，体力在任何时候都能迅速恢复，所以万象教的人在他面前没有活路。傅雪剑由于一直没有参战，晒了大半日，虽然也略显憔悴却也比别人有精神，但是以一敌多难免要受伤。这群对手也都不是酒囊饭袋，她还记得那次救李建世差点自己也丧命的事，所以此时不敢轻敌而小心地应付。
和次云鹤会合后，傅雪剑道：“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去对付马如新，他现在状态不是极佳，也许能得手。”
知她的话有道理，次云鹤道：“你要小心。”
说完立刻动作，傅雪剑见他有了动作，于是也欺身随后。相思绕梁已毁，她手上的是在地上捡的长剑，用得并不顺手，于是用相思绕梁把手中剑削去一半，又像短剑的样子。
马如新见两人掠身前来，立刻停止调息。他一直没有歇息的机会，次云鹤比他占优势的是年轻和体力，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但在体力几乎透支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无法使用万象归一神功。次云鹤作为一个杀手，攻势是很强的，又要应对精明的傅雪剑，马如新感觉头疼。傅雪剑的武功相对是弱的，但是她精明，知道要如何配合次云鹤使招，如此绝佳的默契，既助长了次云鹤的强劲攻势，又逼得马如新要分神应付二人。
内力深厚的人多是用掌法，近身战在招式上比较占上风，在这上面马如新是较差的。次云鹤因为学的是杀人的本事讲究快、准、狠，而他现在内力已属不凡，简单的招式力量亦不俗，所以马如新在无法使用万象归一的情况下只得以守为主。
以守为主必然要有退路，次云鹤随着他的退后直逼上前，傅雪剑见状跃身到马如新的背后与次云鹤来个两面夹击。马如新一跃而起，凌身于半空，两掌对出，一掌击向次云鹤一掌击向傅雪剑，掌风强劲比之莫干良何止强上十倍！次云鹤及时闪避掌风所向，而傅雪剑本是迎身上前，武功又较差，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胸膛，用身体为傅雪剑挡住了那强劲的掌风。
是冷霄。一如白应梨为次云鹤般，他为傅雪剑而死。然而傅雪剑来不及惊叹，次云鹤因为一心在她身上而疏忽了防备，马如新人已到他身前，迅速点了他的几处大穴，手掌便在次云鹤喉间，只要稍一用力，以马如新的内力，次云鹤便要魂归地府。
但马如新并没有这样做，一个原因是因为自身内力了得无人敌手，还有一个原因是他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否则再次以少对多，他将处境危险。而且此时他要看着傅泰的儿女会如何紧张。傅雪剑为次云鹤想必是可以用性命来交换的，而她又是探查傅园血案的轴心，紧张她的人太多，适才就有人为她而死，这想必是台好戏。
江湖四俊另外三人、孟风庭夫妇、连琛时老等人立刻停止手边的打斗赶上前来，一时间一群人都已围在傅雪剑身后。
冷霄全身筋脉尽断，不断呕出鲜血，只道了句：“不要为我歉疚，我死有所值。”
话毕便永远的闭上眼睛。于他，能为所爱的人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应是有所值，一如白应梨死前的幸福。
傅雪剑的脸霎时变得冰冷，轻纱仙子的模样又回来。她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为她死，因为她还不上这份债。若是次云鹤为她死，她可以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但别人，她无法还这份情。因为她不能丢下次云鹤一个人在世上，然后因为她而死去。只见她缓缓地放下冷霄，再缓缓地站起，面对把持着次云鹤的马如新，却一句话也不说，看了马如新一眼之后再看向次云鹤。
次云鹤面无表情，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一点也不紧张。他从未珍惜过这条命，而现在他虽也知道自己为了傅雪剑不能死，但更知道为了不让马如新得逞，他不能紧张。在傅雪剑看向他的同时他也看着她，他知道她此时的感情和想法，因为他曾经承受过一次。白应梨死的时候，他便是这样。
他们不紧张，穆君梅紧张，非常紧张。在次云鹤被劫持的时候她便立刻上前，紧紧盯着马如新在次云鹤颈项上的手掌。
马如新满意地看着这个场面，看着鸦雀无声的场子，道：“把秘笈交出来，否则他必死。他可死不得啊，他若死了，轻纱侄女儿可得多伤心啊！而轻纱侄女儿伤心，那得有多少人不开心。”
此时傅月剑夫妇与傅成也到了傅雪剑身旁，三人身上与在场的大部分人一样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傅月剑脸色苍白，虽然胎儿暂时没有事，但她却十分虚弱，此时一脸紧张，上官然也不再嬉皮笑脸，傅成则是高深莫测的面容辨不出什么表情。其他人则是看着傅雪剑即将作出什么反应，为这个杀父仇人，她将如何。
良久，傅雪剑终于说话，语气冷淡轻缓，听起来半点感情都没有，只有坚决：“说没有秘笈便是没有秘笈，你杀了他，也没有。”
惊诧于在此紧要关头她还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熟知她的人都不解地看向她。连琛揣摩不透她的意思，以她对次云鹤的心，怎能如此冷静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傅雪剑确实冷静。马如新细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次云鹤。次云鹤仍是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丝毫不为她的话影响。“轻纱侄女儿若是舍得他死，我可便不多事了。”
知道没有人相信自己不在乎，因为自己也不相信，但傅雪剑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见她定睛看着次云鹤，与他的目光相接，然后展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轻启朱唇道：“舍得不舍得又如何？你要杀要剐是你的事，而他若死了，我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上路。”
他今天若死在她面前，她便会跟着死，但在死之前，必然要先为他报仇。
见到她的笑，次云鹤脸上竟奇迹般地出现笑容，没有任何负担的笑，丝毫不在意性命还在别人手里攥着。人活一辈子，得这样一个女子为自己所爱并且她也爱自己，夫复何求？他立刻死去，也值了。
众人皆奇怪地看着二人。傅月剑明白二人之间已经达成一种默契，这种感情已超越生死，别说没有秘笈，就算有，傅雪剑也是不会拿出来换人的。傅雪剑的坚韧性子，是容不得做如此自私的事。但穆君梅没有那么大度，她转身对还在草棚里坐着看戏的莫干良道：“你想办法救他，只要你救他，你可以让我死。”
莫干良冷声道：“我恨不得他死，怎么会救他？而你答应了我的条件，又怎么能死呢？”
傅雪剑听之，道：“姨母，莫要求他！次大哥是生是死并不重要，你要活着。”
这话说得绝情，众人又是一惊，又想到她可能只是说给马如新听的，但是她脸上的神情不假。穆君梅不可思议地看着傅雪剑，道：“你怎可如此绝情？他是我儿子，我死他也不能死！”
又是让人吃惊的话语，莫干良似乎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道：“你说他是你儿子？不是义子么？”她怎么像亲生儿子就要死了一样？
穆君梅惨笑道：“是的，他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莫干良，你今日若看着他死，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次云鹤是莫干良的儿子？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所有人包括马如新也傻眼，居然还有这样离奇的武林秘辛。
次云鹤脸上也变了颜色，口中道：“娘，您不是说莫干良害死了我的双亲么？”
“是的，你的养父母是他害死的，但你的亲生父亲是他。我只想要他死，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实情。”穆君梅见此情此景，心知若再不说出实话，莫干良绝对会袖手旁观眼看着亲生儿子死在别人手中。次云鹤本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但由于她恨莫干良是以不想让孩子认这个父亲，所以生下次云鹤之后便把他送到普通农户家里，之后骗莫干良说是已经把孩子杀死了，并找了死婴代替。当时莫干良出门在外，孩子的面也没见过，只得相信她的话。
莫干良想到了这些，一脸阴沉。这个女人实在可恨，若她早说，那他儿子便不会成为一个孤儿，也不会是一个杀手，更不可能被马如新挟持。若适才还在说那些事时她说出来，也不至于如此。
次云鹤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在这生死关头被改变。原来他一直生活在亲生父母身边却不知道，而他曾亲手杀过莫干良，莫怪他命薄命苦，原来他果然是该天打雷劈的。
傅雪剑看着他首次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心里难免为他担忧。但她当机立断，在所有人傻眼的时候欺身向前，迅速地持剑刺向马如新。
马如新何等警觉，空着的手立刻使力，傅雪剑在他的内力掌控之下无法动弹，脸色发白，肌肤痉挛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见过这武功的人明白，傅雪剑即使是还有活命，她也会武功尽失，因为她的内力全被吸走。
在众人都关心傅雪剑的时候，莫干良手握成拳，突然道：“云鹤。”
次云鹤虽然心系傅雪剑，但仍习惯性地看向莫干良。那么多年，他还改不了这习惯，这是莫干良让他杀人的一贯先兆，想必现在也是让他杀人。
只见莫干良右手渐抬，放在身子右边的肋骨上，手指伸出三根。次云鹤会意，趁马如新的力量还集中在吸傅雪剑内力的时候，眨眼间右肘弯曲撞向马如新右身第三根肋骨。马如新吃痛立刻收回内力，傅雪剑得以解脱，次云鹤也脱离他的掌控。
说时迟那时快，同时次云鹤马上进行第二步动作，在马如新还没缓过来之前掐住马如新的咽喉，力道一出，只听得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马如新的脖子便被拧断。
马如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次云鹤。次云鹤的动作实在快得可怕，眨眼间便完成一系列杀人动作，不啻为第一杀手。而更不可置信的是他明明点了次云鹤的穴道，而且为了防范点了好几处重穴，完全不可能有动手的能力，怎么可能？
只见莫干良冷笑，道：“我训练的第一杀手，穴道怎么能还在原位？”
从小，次云鹤就被调养成第一杀手，为了避免他人能以点穴制住他，莫干良想尽办法让次云鹤走穴换位，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泄漏这一秘密，今日，果然派上用场。而多年的训练，他不用说的，次云鹤也能明白他适才的举动，代表他传递的信息是马如新的空门。
解决马如新后的第一件事，次云鹤便立刻上前，将赫连无残正在想办法抢救的昏厥的傅雪剑抱在怀里，过渡真气传内力给她以保她万无一失。
树倒猢狲散，万象教主毙命，教众立刻四下逃散。
第四节
傅雪剑醒过来后人已在草棚中，虽然虚弱，但已无碍，看见次云鹤安然无恙心也放了下来，转头对时老道：“爷爷，该结束了。”
时老点点头，转头对连琛道：“盟主，残局该我们收拾了。”
英雄大会宣告结束，众人都一身疲倦的离开会场，幸存的丐帮弟子与傅家人还留在会场清理现场。得知王婶身逝，傅雪剑与傅月剑都痛声大哭。不断打斗加上此时心伤，傅月剑再次动了胎气，看样子非小产不可。上官灵忙为她诊脉，然后现行离去。
一连串的事让已失去武功的傅雪剑下意识紧紧抓住次云鹤的手，也顾不得别人说些什么。今日死了冷霄，死了王婶，还有很多在江湖中有万儿的人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人，死了那么多人，多少人天人永别？这都为了十二秘图，而今天，终于一切都结束。
一切，都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当下江湖四俊另三人决议将冷霄的尸身运回杭州，于是向众人辞行。傅雪剑在冷霄尸身面前站了一会儿，最后，将相思绕梁的残缺剑身放在他手中，算是还过他的情。他让她不要愧疚，她至少知道他这点心。
连琛是最后一个离开会场的，江湖四俊走后，次云鹤便扶着傅雪剑走了。傅成和孟风庭夫妇等人也相继离开，最后丐帮弟子把局面整理了一番，在时老的率领下也离开。
穆君梅和莫干良一同走，次云鹤并不表示要认亲，穆君梅心怀愧疚，莫干良也不指望能让次云鹤怎么样，但两人都有些心思，于是两人也回洛阳城。
于是场上只剩下连琛。他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傅园血案已结，是该提出傅雪剑在一年前答应的承诺了吧？但现在的局面是天下皆知傅雪剑心在哪里向着何方，他连琛倘若厚颜提出婚约，今后在江湖中只怕无脸见人。心里想不透，他也不愿意进城，因为进城以后总是要面对的。
“他们心心相通，你也是看到了。还期待有什么不同的结果吗？”
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连琛回头，看到一张清淡的脸，之所以用清淡来形容，是因为这张脸虽然也有桃李之姿，却带着说不出的忧伤和漠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连琛曾在看着傅雪剑的时候想到过这张脸。
“这局面，我该如何收场？”
如何，让自己全身而退？
那女子淡淡一笑，有些凄凉的意味，道：“难道在你的心里，只想着对她收场，从未为我设想过么？”
连琛心一阵冷。
官少卿与上官灵曾做了件事，便是在他与这女子在同一客栈落脚的时候，在他们两人的茶水中下了药，于是他们便有了夫妻之实。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收场，干脆逃避。因为他心里始终是向着傅雪剑的，他只想着怎么让傅雪剑信守承诺，从未想过别人如何。在别的事情上，他也许可以问心无愧，但对眼前的女子，却是既负了她一番情意，又负了她的清白。
“青青……”
“不要说了。”那被唤为“青青”的女子打断连琛的话，低头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忠实于你的心，如果对我没有感情，何必勉强你自己？若能让轻纱仙子上你的花轿，便去做吧。”
连琛无言，呆立在原地。
夕阳西下，黄昏在血色中现出残阳。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