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豆蔻少女命途改（1 / 1）
第一节
顶风而立，一具年轻挺拔的男子身躯笔直地站在悬崖边上，他身形高瘦，一身白色劲装，负手而立。看到他的脸才知，不过是个弱冠少年。
他的左侧是两具娇躯，其中一个女子稍微年长，看起来是十八九岁，满脸冰霜瞪视着他。即使是满脸冰冷，她的容貌也是艳绝天下的。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与那女子惊人地相似，不同的是脸上有天真无邪的表情，似是不明白目前的状况而一脸茫然。
天寒地冻，积雪已经很厚，雪花还在飘着，落在悬崖上相对的三人身上。三人就这么站着，像雕刻好的塑像。寒风无情地吹着三人的衣襟，雪花飘到人的身上，还未触及脸面，竟自己化了，可见三人的武功修为已经有一定的火候。这三人中，当数那少年内力最为深厚，少女脸冻得红扑扑的几乎要发紫，年长女子比她要好一点，但看上去比不上那少年。
良久，少女耐不住沉默，开口道：“姐姐、大哥哥，天气怪冷的，有什么下山再说吧。”稚嫩的声音在寒风中微颤，这少女显然已经受不住冷。
闻言，被唤为“姐姐”的女子转脸看了看那少女，发现妹妹似乎受不住这样的寒冷，于是道：“轻纱，你先下山，回客栈等我。”
冷漠的表情，冷淡的语调，却听得出带着心疼。她自知自己的武功虽然比不上那少年，但是在江湖后起之秀中已是少见敌手。她并不觉得冷，只是担心妹妹受冻，妹妹是世上仅剩的亲人，是她唯一心疼的人。
被唤作“轻纱”的少女扶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我们一起走。”
再看那少年，他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睑，长时间一动不动使他更像塑像。她俩的话他似乎有听见，脸上毫无表示，心却隐隐作痛。虽然知道有今天是必然，他还是无法豁达地接受。
年长女子终于移动脚步，伸手抚摸轻纱的脸：“轻纱先下山，等姐姐同他算完帐就来。去吧！”
“姐姐！”轻纱娇声道。
她虽然也会武功，一般人想伤害她并不容易，但是她的心智并未成熟，在姐姐关爱的羽翼下成长起来，虽说已经十五岁，心性却还像十一二岁的小孩。
“我陪你。”
听了她的话场面又恢复了沉默。年长女子眼光中含着杀机，眸中的冷光与周边的风雪冰冷无异。轻纱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恨眼前这个人，明明答应过要救他一命的，既然救了，为何要杀他？这是她怎么也弄不懂的。
“你准备好了么？”年长女子冰冷的话传入两人耳中。为了不让妹妹受冻，她决定速战速决。
少年把头转过来，只见他眉目清秀却淡漠，清俊的相貌，却带着年满双十这个年龄所不应具有的沉稳与成熟。他先是看了一眼轻纱，目光有些复杂，但瞬间恢复，后望向年长女子，道：“你说呢？”
语音虽是轻柔，却不带丝毫感情。
年长女子嘴边的冷笑浮上来，看起来冷艳非常。“很好，那就受死吧！”
冰冷的嗓音落定，她把身边的妹妹安顿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回到原位，口中道：“轻纱你不要插手，好好在那儿等着。”
手中碧绿的玉箫一出，瞬间两人已对上招。女子招招狠毒来势汹汹，但是那少年却应付得游刃有余。战况激烈，容不得第三者插足，轻纱紧张地攥着手。
她的武功是姐姐手教，姐姐十七岁出师，四个月便闯下盛名，至今三年，已是江湖上年轻后辈中一流好手。而自己虽是自幼习武基本功扎实，但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缺乏临场经验。所以，就算她有心插手也没有用。
百招过后，二人还未分胜负。明显可以看出那少年是只守不攻，但是女子却占不得分毫上风。轻纱不知道希望谁胜出，姐姐是唯一的亲人，失去她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而大哥哥呢？若是他输了，姐姐自然不会留他性命，她能忍见大哥哥死在她面前么？
女子连发狠招，招招意在取那少年性命，但是她不放心妹妹，一边出招一边看向妹妹。不知不觉已经挨近悬崖边却毫不自知，那少年出手化去眼前猛烈的袭击，不想却力道过猛，那女子脚底一滑，直直地掉下了悬崖。
轻纱心神一震，慌忙跑到崖边叫道：“姐姐！”
悬崖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姐姐的影子？只听得“姐姐”的叫唤在山谷回荡，轻纱僵着身子跪在地上良久，明白已经是于事无补，于是站直了身子，擦干脸上的泪，看向表情淡漠眼神复杂的少年：“你害死我姐姐。”
她的语气是平静的，这个十五岁的少女，突然变得冷静。“不，应该说是我笨，我不应该救你。当初你死了，今天姐姐就不会死在你手上。你小心了，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不会放弃报仇。我会亲手杀了你！”
凭她目前的能力在他手底下走不了几招，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成长，总有一天她能报仇。
这样的气血攻心使她的身躯渐渐瘫软下来，眼前一昏，头部重重地撞到地面的石头，然后晕死过去。
少年因她的话恍神，看见她晕厥心一紧，但已来不及抢救，只得匆匆上前检查她撞伤的地方，发现没大碍心才松下来。他伸手把她打横抱起，即刻往山下走去。在做这些时，他的脸一直都是冰冷的，而眼睛里却闪过一抹痛苦的余光。
雪花飘洒，他把外袍脱下，罩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就像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第二节
“不要！不……”轻纱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少年本来静静地伫立在窗台边，听到叫声马上走过来，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焦急，关切地问：“怎么了？”
轻纱一脸茫然地问：“这是哪儿？”陌生的地方让她感到极不安心。
“迎宾客栈。”少年平静地道。
本来以为她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一剑刺死他，为了让她如愿，他把她姐姐的兵器放在她枕边，以便她一醒过来便能把他杀了。并非他真的那么想死，只是这是他欠她的。既是欠了，便是一定要还的。
四年前，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是她苦苦央求精通医术的姐姐——傅月剑救他。可是，两天前他的救命恩人在他手里摔下悬崖，他知道她恨他入骨。而能死在她手中，他心甘情愿。
当年，单纯无知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所以救了他。他是从小生活在血腥中的人，一直坚信只有杀人才能生存。自幼生活在杀手门中，只知道听从命令，就像人偶般没有知觉，唯一的价值就是杀人。是她让他放下以往一直坚持的信念，知道除了杀人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于是他放弃了充满血腥的生活，宁愿做一个默默无名的江湖流浪客，不理世事，只想为她活。
傅月剑，与他一样二十岁，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子，凭着一管名箫“相思绕梁”杀得江湖鸡犬不宁。她常年以纱布蒙面，纱布上绣的是青色莲花，由于气质飘飘似仙，江湖中人称她“青莲仙子”。只要是她看不惯的人和事，不管是黑道白道她都会插手，以手法狠辣江湖闻名，江湖中人对她是又敬又怕。
据他所知，傅月剑只有在面对妹妹傅雪剑的时候才比较温和，即她口中的“轻纱”。当年若非傅雪剑好求歹求，傅月剑是绝对不可能出手救他——次云鹤的。
次云鹤，嗜血门的头号杀手，整个江湖中无人可以替代的第一杀手，自出道以来任务从未失败过，十五岁时就把武林盟主的项上人头取下来。
嗜血门，神秘的杀手组织，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无论是谁的脑袋都能取来。嗜血门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次云鹤在师兄弟中年纪最小，却是第一杀手，足见可怕之处。十二岁出道，他的冰冷和淡漠是有名的，正因为他无情无心，完全似是杀人机器，才能出任务从未失手，同门中人既羡慕又惧怕。
是傅雪剑的天真无邪使他从血腥中清醒过来，因为她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偶，不是一个杀人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值得被人重视的。为了她，他不惜毒害同门杀害师父灭了嗜血门。
她是第一个走进他冰冷世界的人，二十年来，没有人能接近他的冰冷，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或许将是最后一个。所以，就算她要杀他，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而会很快乐，能够死在自己钟情的女子手中，不失为一件幸福的事。
在他思忖的时候，轻纱——傅雪剑茫然地抬头审视他，道：“你是谁？”
这着实让次云鹤吓了一跳，她居然不记得他！但他一向冰冷的脸上并没有多大反应。莫非那重重的一撞，让她失去了记忆？还是因为记忆太痛苦，所以潜意识选择忘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被淡漠代替，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我又是谁？”傅雪剑将放在次云鹤身上的目光收回，看向自己所处的房间，最后停留在身上的盖被上。
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认识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次云鹤不知道自己是喜或悲，只能问道：“刚才听你叫了一声，怎么了？”
抬起头，傅雪剑道：“刚才，我做了噩梦，梦到有人掉下山崖，之后我就醒了。”突然她伸手抓住次云鹤的手臂：“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还有，我是谁？你又是谁？”
他手上感受到的力道渗透着她的急切求知，看着她的求知目光，他茫然。迟疑了一会，他决定不告知她真相：“你叫傅雪剑，其他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也许，不知道事实对她会好些。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他的私心作祟。他不能死，她才十五岁，心智还未成熟完全没有敌友意识，以她的出众容貌定然会惹来祸端，他要留下来保护她。等到了一定的时机，再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她，那时他死亦无憾。
失忆，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起码她可以暂时忘记丧姐之痛。
失望写满颜色苍白却不脱美丽的脸，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我怎么会在这儿？是我出了什么事，你救了我？”
她美丽的脸褪去纯真，代之的是冷淡。
纯真的笑容再也不会出现了！次云鹤觉得自己如同掉进了冰窖。也许，她会自然地成长起来，就像她姐姐一样冰冷。她的脸，已经盖上了寒霜，那冷令他揪心地痛。
“我在山崖上发现你，把你带回来。之后你躺了两天。”平静轻柔的嗓音把那份凄楚掩盖起来，他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一向不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面对任何人，都是一样，面对她，即使心底思绪翻腾，脸上表现也没有什么不同。
“噢。”轻轻地应了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谢谢。我可以知道你是谁吗？”
是啊，他还没有告诉她。她会否听到他的名字后突然一切都想起来？次云鹤又隐隐担心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叫次云鹤。”
傅雪剑得到答案后又低头沉思，这个名字很熟，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越想头却痛，还是不想的好。
“我……”她抬头，“我好像还有件事没有做，可不知道是什么，我想一个人走走想想，或许什么时候可以想起来也不一定。”
次云鹤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看他一脸平静，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傅雪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忧伤，但并没有多想，又道：“谢谢你救了我，这恩情，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说完她径自掀开身上的盖被，下床向门口走去。
她的话让次云鹤汗颜，这本是他欠的。
“你的箫。”次云鹤开口，递过一把碧绿的玉箫。
傅雪剑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手中那管碧绿却带了血红纹路的玉箫。
“保重。”次云鹤不再看她，只淡淡地道。
他想要她留下来，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早就知道她虽然纯真，但是倔强，她主意已定绝不会改变，他也不想勉强她留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叫她保重。也许，她会因为孤身一人而改变以前的纯真，能够沉稳起来，毕竟她有个沉稳冰冷的姐姐。就像适才，她的表情与她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箫有个名字，相思绕梁。”
听言傅雪剑微微一怔，接过玉箫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收了回去，道：“谢谢！”
转过身子，她顿了顿，才又抬起莲足，走出门外。相思绕梁，是个好名字。这箫身碧绿中带有红色血丝，一看便是上品，名副其实的相思绕梁。
次云鹤看着她出了门，直到看不见，才回过神来，把东西收拾起来，也跟着出了门。
相思绕梁是名箫，既是乐器又是兵刃。箫中含着一把短剑，只要把箫身从中旋开往外拔，便会现出精钢所制削铁如泥的利刃。这是江湖上众多名士青睐的名物，若让人知道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手中，定会起争夺之心。不知道把箫给她是否是错误之举，但是，她身上若没有防身的武器，以她的倾城之姿，必会引来垂涎之祸。
不过，识货的人至少应该忌惮，不敢轻易下手。只因相思绕梁是“青莲仙子”傅月剑的兵器，了解这点的人应该不至于轻举妄动。加上傅家姐妹二人容貌相像，如今傅雪剑脸上也有与傅月剑一般的冰冷，更是神似，则傅雪剑也比较安全。
而江湖中人见过青莲仙子真面目的不多，除非她熟识的人，见过她的脸的人都死了，死在相思绕梁之下。
所以，暂时，傅雪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吧？
第三节
傅雪剑走在街市上，许多目光向她投来，但看见她脸上带着冰霜并不好惹的神情，倒也没几人敢上前搭讪。周边的目光让她难受，于是转身走进一家布店。
出来时，她头上已经多了一顶笠帽，帽檐垂着轻纱。在店家里，她知道自己有一张美丽的脸，而这样的脸，会给她带来麻烦。
傅雪剑走后，次云鹤出现在布店门口。他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若她遇到麻烦，他还能为她做点事。即使她的武功已经不算差，但是缺少临敌经验，而且人外有人，在以少对多的情况，她总是有危险的。若是再次遇到像他这般恩将仇报的人，那就不好了。
而她已经变了，开始会为自己打算。早前她单纯得让人心疼，只是因为不需要操心任何事，现在一个人，终于把她本身的聪颖表现出来。她本来，就不是个傻姑娘，只不过拥有赤子之心。
想着，他眸中现出苦涩。
虽然他竭力说服自己那是意外，但是傅月剑的坠崖他还是不能推卸责任。傅雪剑一旦恢复记忆，肯定要报这个仇的。心中又有了隐痛，但他依旧深埋，继续跟着她身后，以他的武功和她现在的能力，她还不足以发现他跟在身后。
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恢复记忆，那时就是他还债的时候。明知终将一死，他还是执迷不悟飞蛾扑火。为了还她的债，他会好好保住自己的命等她恢复记忆。只有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去死。
傅雪剑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盘缠用不了很久，所以，她尽量省着花，住最便宜的客栈，吃简单的饭菜。
即使这样，两个月后她也已一贫如洗，这时她开始紧张。
她对自己几乎完全不了解，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但只需要轻轻一推，一个大汉便会被她推得跌倒在地，她才知自己有一身武功。她不知道为什么偶然有人见着她手中的“相思绕梁”便会惊惧，还有很多别的很多事，她都疑惑。
或许，她不应该着急着离开次云鹤，他绝不会不知道她的身份，两人的关系也绝非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因为那抹失望绝对不会是一个单纯相识的人所会有，只是她不知何故，在他面前有种心痛莫名的感觉，只觉看着他的脸就有一阵难过涌上心头。
在破庙中落脚，傅雪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很快便睡着。连日的赶路，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铁打的身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苦累。
次日醒来，她发现身边多了个包袱，里面除了几件衣物外，还有干粮和一些碎银，附带着有封信。打开信函看完，傅雪剑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带着感激。信里有一张邀请柬，是给傅月剑的，苏州天堂楼群英会便在近日。次云鹤在信中说如果遇见一个叫孟风庭的人，她可以相信他。
“他果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傅雪剑暗忖着站起来，这才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虽说她睡得很沉，但若是一般人走近她，她还是能够发觉的。看样子是他亲自来过而并非他信中所说派人而来，一个花钱雇的人，不可能这么细心地给她盖上毯子。他对她的关心，即使他淡漠得陌生，也能感受得到。
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不肯告知？他明明担心她，为什么不说要留在她身边？
总有一天，她会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