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大约又走了一两里路，最先捡到石子的汉子突然把它举到我们面前，表情怪异地嚷道：“动了，它动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曹牧笑着把手搭在他肩上，示意其稳住，然后说：“好，别乱动，快看！”

众人都围拢来，盯着汉子手心的那枚黑石子，屏息敛气。突然，圆润的石子表面裂开了一条缝，而且整个石子都在微微晃动，大家眼看着那条裂缝越来越大，没多大工夫，就从里面钻出一只羽翼丰满的小鸟，大小跟巧妇鸟（学名鹪鹩，体型小巧，不超过10厘米）差不多，“唧唧”叫了两声，便腾空朝西北方飞走了。大家都还没来得及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曹牧突然火急火燎地嚷嚷着：“快别愣着了！大家跟着那只鸟，快点啊！”沙漠中，随即出现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试图追上一只小小鸟，结果追出还没多远，天空就一片寂静，只有太阳炙烤着沙砾的声音，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气，至于那只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先歇会儿吧！”曹牧自己也跑得很累，“等一下大家做好准备，小鸟一飞出去马上就跟着，它在给我们领路呢。”原来，这种依靠人掌心的体温，从黑石子中孵化出来的小鸟，叫沙舞鸟，出生之后只做一件事，就是不停地往前飞，一直飞到沙嫣树上，成为那些有着少女般笑靥的花朵们的食物。它们之于沙嫣树，就如向日葵之于阳光，只不过后者是为了自我生长，而前者是急着奉献生命、成全他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要命’的鸟？”对于这种离奇的牺牲，我万分不解。

“我也说不清楚，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吧。”曹牧若有所思地解释道，“也许每一棵树的生命里，都有一只这样的鸟，从生到死，一路追随。”我笑了，打趣地说道：“呵呵，听起来好像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是吗？”曹牧也笑了，“你觉得人世间存在这样的爱情吗？”“还是不要的好，”我认真地回说，“因为像鸟的那一方，实在太可怜了，苦苦追随只为了被自己所爱的人‘吃掉’，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感动，可能觉得天经地义也未可知呢。这样的爱情，简直就是人间一大惨剧！”“哈哈！”曹牧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其他人听了我们的对话，也一个劲跟着大笑。就在这震天动地的笑声中，第二只沙舞鸟破石而出，这回大家镇定多了，紧紧盯着小鸟飞走的方向，拼命追赶。就这样追追停停，费了大半天工夫，眨眼间太阳又已西斜了。我越来越着急，似乎离目标越近，我就越沉不住气，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最后捡到的那枚黑石子孵化的小鸟，眼看着也飞得无影无踪了。就在这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人脚下一滑，在一阵惊恐的喊叫声中，他的身形陡地往下一沉，不见了。大家连忙赶上去一瞧，原来前方的地势突然下倾，那人眼睛望着天，没留神脚下，就跌进了眼前这个幽深的山谷里，这是沙漠中一片静谧的绿洲！但山谷中并非郁郁葱葱，放眼望去还是以黄黄的沙土为主，植被较之大漠稍多一些而已，谷中只有一个浑浊的小水塘，并没有想象中的清澈湖泊。想要找口水喝的话，自然会失望，但我们这群人苦苦寻找的是沙嫣树，所以每个人脸上都百感交集！走了这么多路，吃了这么多苦，我终于见到了梦中的那排树——浩浩荡荡长了一大片，几乎占领了整座山谷，树枝上开着奇异的花，像一张张妙龄少女的脸。“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众人欢呼着，奔向他们的侯骚果——结这种果子的野草只长在沙嫣树下，这让他们着实找得好辛苦。这些果子被一颗颗喂进那些“醉死”的同伴口中，众人都泪光莹然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慢慢苏醒。我不知道鹦鹉会不会流泪，总之我哭了，站在曹牧肩上哭得稀里哗啦，为自己的命运。

“现在可不是触景伤情的时候！”曹牧大声提醒我。“哦！”我如梦初醒，赶紧朝着那些面容姣好的花朵飞了过去。此时，曹牧则在树下大声与那一张张“少女的脸”交谈，天南海北地找问题。没有人回答他，却在风中响起了阵阵此起彼伏的笑声，银铃一般。树上那一张张“少女的脸”根本听不懂曹牧在说什么，却因为他的话而纷纷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染绿了整座山谷。渐渐地，一朵、两朵、三朵……那些笑得最久最响亮的花朵，缓缓地从树枝上脱落——我飞快地扇动双翅，在那些下落的花朵间来回穿梭，迅捷地将其吞进腹中，我的动作必须要快，一定要快！否则它们就犹如水滴一般，会瞬间蒸发在空气里。“七一、七二、七三……”我在心里默数，必须一口气吞下九九八十一朵，我才能彻底战胜变身的诅咒。于是，山谷中便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一幕：一张张娇艳的面容，纷纷从枝头笑落，一只火红的小鹦鹉，在这些诡异而绝美的花朵之间忙碌地上下起落，将此世间罕见的姿色，一一啄进口中。

“八十一！”曹牧兴奋地大喝一声。听到这句话后，我的身体瞬间疲累地虚脱了，整个人猛地掉落在地，一阵又痒又痛的感觉潮水般袭来。我被击溃了，意识轻飘飘地跌进了一个黑洞，好像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声音：“好。不过，只怕到时你会害怕。”我会害怕？怕什么呢？“害怕这怪异的景象，害怕我。”在一片混沌中，我怀疑我掉进了自己的梦里，因为我听到了自己的回答：“怎么会呢！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我会很高兴梦里有你。”想起来了！是那个时候，我央求梦貘将那块即将风化的记忆，重新拼合成一个美梦送给我……

“萱草！醒醒，萱草！”曹牧焦急的声音，把我从黑漆漆的意识深处，唤了回来。

我动了动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在一片西斜的橘红色夕阳中，看到自己沾满沙尘的双手和双脚。曹牧像裹粽子一样，用披风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闻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腐败气息，开心地笑了。

“这样，真好！”我重新闭上眼睛，享受这个时刻。“傻瓜。”曹牧温和地回了这一句，继而陪着我长久地沉默。后来，离开光明界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仍然在怀念那个时刻，当时却不曾想到，那居然就是我在光明界经历的几个轮回中，最完美的瞬间！于是，长长久久，怀念至今。

第八十三章 毒茹闾

沙嫣树使我不再饱受变身之苦，而侯骚果则使驼队的几十具“醉尸”醒了酒，又能活蹦乱跳了。看上去，皆大欢喜。不过，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现在人是救回来了，路还是不知道怎么走。领队的老者说，他们的大部分货物虽然都遗落在沙暴中了，但即便如此，还是要去一趟幻香城，向买家交待清楚。

“幻香城？”这三个字再次勾起了我如潮的回忆，“你们要去幻香城？”

“是啊，”老人点点头，无奈地说道，“可是，被那阵大沙暴一吹，整个驼队就迷失了方向，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如何走出这片大漠。”我看了一眼曹牧，他正嘴角挂笑地瞧着我，也许正等着我向他求助呢。虽然我身在光明界，虽然我听过、见过也切切实实地感受过这片土地上各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并非每次都需要依靠“旁门左道”的，大自然有它运行的规律，这一点到了哪儿都不例外。“这片沙漠大概位于花族领地的什么位置？”我看着曹牧，问道。他呆了一呆，不知是否因为我并未一开口就求他带路的缘故，他接着说道：“应该在花族疆域偏东南的位置。”“那么幻香城又在什么位置？”“西北方。”“好。”我放眼观察着沙丘的坡度和走向，又弯腰捏了一撮黄沙，在手里揉搓了几下，不远处的几丛酥油草也吸引了我的注意，认真观察了一阵之后，我指着自己的右前方说道，“那边是东南方向，沿着这个方向，直线走下去，应该就能到幻香城了”。“姑娘，你很肯定吗？”老人和其他驼队的成员显然有些不太信任我。于是，我只好仔细地向众人解释，在此过程中，上地理课学来的“鸡毛蒜皮”几乎一股脑全被我挤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啊——“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自然界中，风是塑造沙漠地表形态的重要因素。在单风向地区，一般以新月形沙丘及沙丘链为主。沙丘和沙垄的迎风面，坡度较缓；背风面，坡度较陡。沙丘西北面坡度小，沙质较硬，东南面坡度大，沙质松软。另外，在西北风的作用下，像那边的酥油草，还有红柳、梭梭柴和骆驼刺一类的植物，都会向东南方向倾斜。各位之前总是在原地打转，绕不出去，这也是由于风的作用，使沙丘移动，道路不固定，才容易迷失方向。但是不用慌，我们有现成的向导，就是各位的骆驼！辨认它们拉在地上的粪便，就不容易走弯路，而且骆驼对水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一点，让它们带着我们到水草丰盈的幻香城去！”

发言完毕，我却发现众人个个都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连曹牧都是那副被吓了一大跳的模样。

“姑、姑娘，这些是谁教你的？”提问的青年说话都结巴了，肯定是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了，窃喜。“哦，是我们学校的地理老师。”众人再次愕然。“呵呵，”我被那么多敬佩的目光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啦，都是在沙漠地区辨认方向的基本常识。各位经常穿越大沙漠做买卖，肯定懂得比我多……”

“姑娘刚才说的那些，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组建这支驼队也有十来年了，真的是头回听说。”